诺博医院。一家很大的民营医院老板要举行一次招待酒会,我收到了他们考究的金色请柬。他们把地点设在平海路的五洲大酒店的户外草坪上,在这个阳光很好的傍晚,我开始考虑是否离开我的小阁楼,去参加一次乏味的游戏。我已把药品成功打进了诺博,去与不去,关系不会很大。我在我的阁楼里来回走动,最后我掏出了一枚硬币,我用投硬币来裁定是否参加招待酒会。最后,我还是走出了小阁楼,因为硬币冷笑了一声说,小门,你得去。走出阁楼的时候,走在弄堂里的时候,上公交车的时候,我都在吹着曲调明快的口哨。
不知什么原因,我热爱着这座城市的同时,热爱着坐公交车。我突然觉得在公交车里的时候,是最最贴近这座城市的时候,是最最体现出我是一个市怕的时候。我会抓着公交车顶上的拉手,在车厢的晃荡中,从一个地方抵达另一个地方。现在,我抵达的是五洲大酒店。
接待处签名,领资料,坐到草坪最僻静的地方。草坪上放了许多西餐桌,桌子上铺着餐布,刀叉俱全,好象要开始一场杀戳。中间的那张台子前,铺着腥红的地毯,放着一些事先备好的红酒和酒杯。我在暗处看着一场演出的开始,我的心突然之间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音乐的声音,终于在我将要昏昏睡去的时候响了起来。我把自己想象在法国,我在法国参加一个招待酒会,我一睁眼,一定能看到一大片法国美女。我这样想着,终于睁开了眼。我看到了诺博的老板,一个穿着随意举止大方的中年人。我还看到了恩,她穿着晚礼服,走在中年人的身边。
我想,是恩出现了,是老天让恩出现的。恩显得很精神,看上去和以前很两样。她的头发,好象焗过了,盘了一个很好的发髻。恩的笑容,像花朵一样绽放着。她陪着老板,安静引导老板进入主桌,为老板递上话筒,安静地听老板的答谢辞。然后,她拍拍手,马上有侍应生上前,打开了红酒。红酒倒在几个杯子里,老板和恩都举杯了,我也不由自主地举杯。
恩在那么多的红男绿女间周旋,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她变得很善谈,社交场上得心应手。我终于找了一个空档走到了她的面前,我说,恩,是我。恩朝我看了看,微笑着举起杯。我再一次说,恩,是我。恩的脸色稍稍有了一些变化,说,你在叫我吗。我说是的,恩,我找遍了杭州的所有酒吧,都没有能找到你。你的手机号已停机。恩举起杯和我的酒杯撞了一下,说,你大概认错人了,我不叫恩,真的不叫恩,我叫丁淑琴。我是诺博医院总裁的助手,谢谢你的光临。她说完就要离去,我说你等一等,你等一等好吗。她的脚步停住了,微笑地看着我。我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那分明是鸦片香水的香氛。我说,丁小姐,你用的是鸦片香水吗?她点点头,说是的,大约你所说的那个恩,也是用这款香水的吧。用同一类香水,并不能说明是同一个人。就像穿同一个品牌的衣服,也不会是同一个人一样。这时候诺博的老板在那边叫了,我清晰地听到他叫这个女人丁小姐,他说丁小姐你过来,我介绍你认识几位客人。丁淑琴答应了一声,然后面对着我,把手举到脸部高,轻轻招了招手,说,再见。
因为业务的关系,我有理由找到丁淑琴。我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她的身后是偌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一大片的夕阳。她看到我时,微微笑了一下。我说我是小门,在你们的招待会上,我们大概说过五六句话。她笑起来,说,我记得你,说我像一个叫恩的女人,你挺逗。她起身为我泡茶,说,找我有事吗。我说没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也许就因为你像一个恩的女人。丁淑琴走到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她扬了扬眉毛笑着说,我该称呼你小门呢,还是门先生。我说,小门。她说,那么小门同志,我不太喜欢玩这类游戏,你一定是假装认错人来接近我的。
我笑起来,我说不会吧,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你别有用心。丁淑琴肯定的回答,说,是的。我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她别有用心,所以才会借故说她是恩。我仔细地看着她的脸,这分明就是一张恩的脸,但是又好象有些不同,头发不同,脸上的皮肤不同,丁淑琴好象要比恩细腻一些。而且看上去,丁淑琴略略高挑一些。我举着手中的杯,看杯中的几片茶叶浮浮和沉沉。愣了半天以后,我终于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丁淑琴的眼角,含着笑意,是那种友爱的笑意。她的手里变戏法似地多了一张名片,我果然看到了三个字,丁淑琴。
我离开丁淑琴办公室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如果有事,你打我手机。我的心里,叽叽叽笑了一下,但是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一回头,会看到一个美丽女人的万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