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在刀尖上行走的男人-你的身体充满鸦片

我们继续喝酒。酒瓶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阁楼里垂着的白炽灯,发出瘦弱的光。我们很快就都醉了。阿德丢掉了酒瓶,他抱住了我,哭了起来。我拍着他的背,我说阿德你别这样,你是男人,你自己也说了是在刀尖上行走的男人,你不可以哭的。阿德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阿德说我离不开那个圈子了,我害怕有一天突然之间,会把命也丢了。阿德说,你离开吧,你不要再过以前的生活。你和我是不同的,你的生活应该平静,应该像别人那样,有一个幸福的家。

我们喝得东倒西歪。我们一起摇晃着身子打车,摇晃着去了南山路。南山路上那么多的酒吧在暗夜里发出七彩的灯光。在曾经流过血的那段马路上,我呆呆地站了很久。因为在树荫下,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穿黑衣的女人,她把头发染成了韩国红的颜色,她的头发是卷曲而蓬松的,垂到肩膀上。她散发出迷人的味道,像一朵盛开于暗夜的神秘之花。现在这个女人不见了,像水蒸气一样蒸发。我和阿德摇晃着进了卡卡酒吧,酒本来就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但是我们仍然在酒吧里点了许多酒。我妄图在酒吧里再次找到那个女人,所以我的目光老是投向女人曾经坐过的那个角落。我后悔没有记住她的车牌号,那是一辆白色的宝马。开这种车的女人,一定是大贵人家的女子。

我们是彻底喝醉了。但是我们却居然还能打车从卡卡酒吧回到我的阁楼,我们没有洗漱就东倒西歪地倒在了阁楼上。第二天醒来时,阳光照在我们横七竖八的身体上。我睁开眼时,发现阿德已经醒了。他笑了一下,他的下巴留起了性感的胡子,好象一下子长大了不少似的。然后他站起身来,一摇一晃地下了楼。我也下了楼,我看到他在门边站定,回过头来,说,小门,你好好生活。那时候我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我望着一个曾经英气逼人的,高大英俊的男人,突然失去了原来的那种气势与锋芒,突然变得成熟了好几岁。阿德再次笑了一下,然后他的身影一闪,不见了。

我呆呆地站了好久,想着在南山路的一个雨夜,阿德拼死救我的情景。无所事事的一天又开始了,我想到了燕子,她是我的女朋友,在半年以前的若干个夜晚,我们会在对方的身体里寻找自己的所需。在没有明确表示我们分手以前,她至少还是我女朋友。我拨通了燕子的电话,我说燕子,我回来了。好长时间的沉默以后,燕子说,小门你忘了我吧。我说你在哪儿,你为什么要说这句话。燕子说,我在海南,我想我不适合你,所以你忘了我吧。你要好好生活。我拎着话筒一下子懵了,我说你是不是和李刚在一起。那边又沉吟了半晌,终于咬着牙说,是的。说完,电话就被掐断了。

燕子和李刚走了。这句话说得复杂一点,就是我的女朋友,和我一个交往了六年的好朋友一起走了。我在阁楼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安慰自己说,这样也好,这样可以令我的生活更加平静。傍晚的时候,我从阁楼下来,洗漱了一番。阿德来了电话,阿德说小门,你去做医药代表好不好。我说医药代表是什么意思?阿德说,就是药品生产商划给你一个片区,然后这个片区里的医院,只有你才有权销售他们的药品。我说你的意思就是药品推销商,不要说什么代表好不好?我听不懂的。阿德笑了起来,说有一种药,是保胎和安神的。这种药其实功效很大,除了艾滋病不能治,对其他病都有一定的疗效。我说,那我试试吧,我没有工作,所以我不如先试试再说。

我去了那家药品企业。一位分管营销的副总接见了我,他给我简单介绍企业情况后,让我接受他们的短期培训。培训班上来了好多人,男女老少不一,像一支杂牌军。半个月后,分片区,我分到了本地的片区,也就是说,我不用像他们那样,到湖南湖北北京安徽去开拓市场。我终于有工作了,我背着一只包,拿着样品进出于医院药剂科,和科长或是副院长们打着交道。我的样子,多么像是速递公司的速递员。但是我不认识医院里的头目,尽管这只药品什么病都能治,但是打进医院去还是有很大难度。曾经有一段时间里,我盯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药剂科长不放,一次次地做她的工作,结果令她很烦,说我们医院不需要你们这种什么病都能治的药,你不要再来烦我。但是我仍然烦着她。我一次次地跟踪她,终于在一个下雨天看到她颤颤地从一辆三轮车上下来,颤颤地提起了一袋米,有那种弱不禁风的味道。我勇敢地冲上去,扛起米袋就往楼上奔。她愣了一下,以为是一个抢米的,心里想什么不好抢,又不是饥荒时代,居然还抢米。后来她看清楚了是一个药品推销商,也就一笑。我一直在前边走,一下子跑到了六楼。而她家住四楼,她伸着脖子往上喊,说下来你下来,我住四楼的。我又噔噔噔下楼,气喘吁吁地说,没关系,多走两层权当健身,去健身中心健身,还要交钱呢。于是她又笑了。进了屋,我坐了十分钟,浏览了一下她的房间。我猛烈地表扬了一通她布置房间有品位,却绝口不提药品的事。等我离开她家时,我说我走了。她迟疑了一下叫住了我,说,明天你来医院找我吧。我说好的。我不动声色地下了楼,走到楼下我才大叫一声,因为我有钱赚了,所以我高兴。

我的收入,不多也不少,但是至少我有工作了,我不用像阿德那样,在调查公司或者讨债公司里做事。而实际上,阿德所在的公司只不过是借了讨债公司的名头而已。他们真正的生意,与刀光剑影有关。我的生活,终于平静了。我把手插在裤袋里,在南山路上晃荡。为了感谢阿德为我介绍了工作,我请他在卡卡酒吧狂饮了一番,又是一次大醉。醉了以后,我回到了家里。这时候我的脑子里却跳出了一个谜一样的女人。她坐在卡卡酒吧角落里,抽烟,喝酒,听音乐。转身之间,风情万种。我喃喃地说,你一定是妖精。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我的阁楼上。我把自己陷在一把老旧的沙发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