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方拉上大旅行包的拉锁,放在地板上。包里衣物不多,估计这次去山西最多也就是两天时间。他还在包里塞了一本书,是居士送的那本《大唐西域记》。他说不准是否有心情看这么闷的一本书,权且拿它当催眠药预备着吧。收拾停当,袁方拨通了妹妹的电话,想通知她一声,自己又要出差。袁媛正在家看书,她早就习惯了哥哥这种东跑西颠的生活,随便支应了两句,最后说,这几天爸妈快回来了,到时候肯定又要过问他的终身大事,让他最好有个思想准备。袁方笑道:“要不你帮忙设计一下你嫂子的模样,到时候我就照你设计的跟爸妈说得了。”袁媛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袁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原因。出了一会儿神,决定再检查一遍行李。他习惯在每次出发前把旅行物品明细全写在一张纸上。
“两部相机、笔记本、剃须刀、手机充电器、折叠小刀……”他一边查看一边在纸上写着。一定要看好相机。袁方暗暗叮嘱自己。那一大一小两部
数码相机都是他比较贵重的家当了。本来他也可以用杂志社配备的相机,但觉得还是用自己的更得心应手些。他不禁又想起刘汉唐弄坏相机一事,总觉着有点匪夷所思。老刘这个向来谨慎的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写完物品清单,又看了一遍,忽然想到得把头灯带上。他记得,郑海说霍老师在一个小村子里养病,说不定到了农村,头灯手电之类的东西会派上用场。他从壁橱中拉出一个大登山包,那是他和李雷参加“疯狂野人”组织的户外探险活动时买的。没用过几次,可却磨得很旧。果然,那只简易头灯就在包的夹层里。转动开关,不亮。看样子还得去买几节电池。
出门买完了电池,袁方独自走在街上。这会儿他似乎找到了心情失落的原因,吴璇的电话和短信到现在也没来。莫非她又收了新病人走不开,或是临时有了其他事?“滴、滴”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吓了他一大跳。
皱眉回头一看,一辆切诺基吉普刚刚停到路边。驾驶室里那个戴墨镜的家伙脑袋不停地晃动,似乎正享受着无比美妙的音乐。袁方也不答话,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司机跟着节拍不断点着头,也不搭理袁方。半晌,才拉着长长的声调问道:“方兄,您老人家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你小子打哪出来的?”袁方不客气地问。
“路过。”李雷摘下墨镜,露出那张因青春痘消退不彻底而坑洼不平的脸。笑道:“您现在果然成名记了,活动如此频繁,见您一次可真是荣幸之至啊。”他故意把“名记”二字说得很响,其低俗用意路人皆知。袁方没理睬李雷无聊的玩笑,他知道这位大学室友对他当记者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李雷一直奇怪,在他的哥们当中怎么会冒出一个记者来。在他的眼里,记者、主持人什么的,都该是那些从广播学院新闻学院里出来的漂亮小女生。袁方曾经跟李雷解释,说自己其实也谈不上是什么记者,不过给一家杂志写点稿子混口饭吃罢了。李雷对此置若罔闻,在他看来,记者就是文人,文人就要舞文弄墨,那工作可比编一个程序复杂多了。成天写文章就像是要求他每天出门化妆一样,那是要死人的。“怎么悄没声就从我那儿走了,这不是你风格啊?”袁方问李雷。
“嘿,怕打扰您正常工作呗。”
“啥时候发喜糖?”
“急什么,老婆这两天出差。等她回来,待俺们俩选个黄道吉日。”李雷调小音响的音量,转问袁方:“你忙啥呢?”“也是瞎忙。不知道你看报纸没有,京城博物馆的一只石像失踪了。这两天我被领导抓了壮丁,正跟门神石像有关的报道呢。”“门神石像?”李雷奇怪地咕哝了一遍,好像念的是一个西班牙语单词。“其实就是两只古代石像,有人习惯称它们‘门神石像’。门神,你该不知道吧,就是过年大门上贴的尉迟恭和秦琼。”“嗨,直接说尉迟恭和秦琼不就完了。”李雷一脸不屑道,“你太小瞧我了,这俩人我再不知道?秦琼排名第十六,尉迟恭排名第十七。――呃,不对不对,好像是两人并列第十三。最著名的英雄大对决是‘三鞭换两锏’。‘打三鞭,还两锏,马跳红泥涧’……”
袁方知道,李雷一时兴起,扯起《兴唐传》一类评书里好汉排名的东西。还记得上大学时,有一次和李雷等几个室友在宿舍里聊天,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兴唐传》,众兄弟顿时兴致盎然,一致推崇那是最出色的一部评书。他们这代人小时候差不多都有听评书的记忆,收音机里播送的一部部传统评书是他们那代男孩的美梦,讨论评书里的好汉事迹和经典战斗,则是他们儿时最热衷的话题。在大学里重温旧事,自然都有亲切之感。这时,李雷的话匣子被袁方打开了。说道,他认为《兴唐传》那部书里属罗成最酷,不但枪法好,而且人长得也帅。接着又说,秦琼的坐骑呼雷豹实在厉害,一拽它的项上的鬃毛其他马匹全部歇菜。“说真的,”李雷的兴致高昂,“我记得你老爹还有一部《兴唐传》来着。这书现在可不太好找了,能不能哪天给咱哥们弄出来温习温习?”“别尽跟我扯这些没影的事,我这就要出差了。”袁方莫名地焦躁起来。“你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李雷也不急也不恼,问道:“那你这周末还参加‘疯狂野人’行动不?”袁方不耐烦地摆手。这当口,手机响了。低头一看,短信,吴璇发来的。李雷打量着低头看短信的袁方,阴险地一笑。“出差?你就编吧。说吧,打算到哪泡妞去?”袁方脸色一变说:“我先回家拿点东西,然后你把我送到什刹海。”
李雷立刻大叫起来:“嘿,有没有搞错?我这不是
出租车!”
“别说你不认识路啊,还愣着干吗?走吧。”
“行,算你狠。”李雷一边发动引擎,一边嘟囔道,“说吧,那姑娘怎么样?你是怎么搭顾上的?”不知为什么,李雷已经认准这条短信非同一般。
“你给我住嘴吧。遇到了一个高中同学,要跟我说点工作上的事。”
“噢,就这事呀。没劲,我还不如找别人喝酒去呢。”李雷悻悻扭过脸去。“是个女的。”袁方补充道。
吉普车“噌”地一下蹿上马路,屁股后的白烟里飘荡着李雷狂放的笑声。李雷的车开得很是飘逸,在车流中钻来挤去,像一个武林高手在走梅花桩。他的嘴也时刻不闲着,刻薄地挤兑着每个被他甩在身后的驾驶员。要不是有事,袁方真想打电话通知交警把这家伙给法办了。
要说李雷现在算是他们那拨大学同学里混得不错的。李雷去的那家电脑软件公司这两年业绩不错,李雷在公司又算是老员工,业务也还算出色,所以腰包迅速鼓胀起来。袁方想,要是自己前任女友如今再碰上李雷,肯定会把李雷从自己那一批“狐朋狗友”的名单中删除掉。转念一想,琢磨这个还有啥意义。
“你最近忙什么呢?”袁方问。
“还能忙什么,编程呗。”李雷一踩油门超过一辆豪华轿车,鄙夷地说道:“哼,想跟我挤,我都开多少年了。”“还是搞那个气象方面的软件?”袁方又问。他记得李雷说过,他们公司在为气象局开发一个高级
天气预报软件。“嗯,《天空作曲家》,正开发升级版呢。――呵呵,公司老板为赚钱巧立名目而已。”李雷抬眼看后视镜,后座上放着袁方那只大号旅行挎包。“你真是要出差?”
“没事蒙你干吗?一趟短差,去山西霍州。”
“霍州?”李雷摇头,“啥地方,没听说过。跑那儿干什么去?”
“还是采访石像的事。”袁方懒得解释太多。
“我就知道山西媒挺多的,还真没听说过那儿还出石像。”李雷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势,“我可真是搞不懂,您老人家现在弄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呀?”
袁方无可奈何地一笑,没再搭理这位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