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赢了-陈鲁豫·心相约

7点整,我和文涛已坐在了主播台上。

和每次做马拉松式的直播一样,我的面前摊着资料、做记录用的笔和纸、一面小镜子、一把梳子、一小瓶发胶、唇彩、粉盒和一瓶矿泉水。这是我冲锋时的全部装备。

宴会厅里乱哄哄的。

高雁、小宋带着虎子正和莫斯科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比比划划交待着什么;酉年一手拿着他的宝贝硬纸板,另一只手像打太极拳似的慢慢向外推开,那个扛着机器专管流动机位的俄罗斯摄像立刻腾出左手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对他的意图心领神会;院长穿着一件鲜黄色的衬衫站在大厅中央,正亮着大嗓门打电话。

“现在信号还是没有,Bobby和崖子他们正想办法呢。”

挂上电话,院长迈着大步向我和文涛走来。

“鲁豫、文涛啊,今天总的基调就是要娓娓道来,和观众一起见证历史性的一刻。今天这场直播,我们只有36小时的准备时间,技术上也有很多困难。等一下,你们从现场的电视屏幕上看不到我们直播的画面,所以什么时候镜头给到你们,你们该什么时候说话都看我的手势。”

到2001年7月13日那天为止,我已经做过无数次直播,可像这样因陋就简的条件还是第一次碰到。

我们的转播车停在俄罗斯酒店的停车场上。因为体型巨大,足足占了10个车位。酒店方面无论如何不肯降价,坚持按照停10辆车收费。到晚上结账时一算,40几个小时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导播刘璐,带着翻译坐镇转播车,由于楼层太高,转播车上的线路不够长,刘璐和22楼的现场导演小宋的联系只能靠手机来完成。

在长达11个小时的直播中,刘璐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工作姿势,两手操作切换台,头向左边倾,夹住放在左肩上的手机。直播结束后的一个星期里,刘璐的脖子一直处于落枕状态。

我曾大惑不解地问她:“为什么不用耳机?”

“我忘了!”刘璐如梦初醒。

另一位现场导演高雁则用宴会厅里的惟一一部电话和香港方面保持联系。

俄罗斯人实在精明。酒店的总机得到上级通知,对于从香港和北京打来转22楼宴会厅的电话一律回答“无法接通”,这一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由高雁拨国际长途打回香港。没到过莫斯科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在酒店里打国际长途到底有多贵。等到直播结束,高雁叫来酒店负责人结账的时候,电话收费一栏里的天文数字让她备受刺激,她几乎从22楼一跃而下。

正常状态下的直播,主持人都带着耳机,由切换台上的导播直接下命令:“看3号机;还有1分钟出广告;现场信号还没来,接着说别停;鲁豫你左边的头发有点翘,用手整理一下……”7月13日这一天,我和文涛没有耳机,是聋子,现场的电视屏幕也看不到自己的画面,是瞎子,我们只能依靠院长的手势。

这么简陋、原始的直播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我,并不担心。这些同事是我朝夕相处的朋友,我们合作多年,配合默契,技术的困难影响不了我们。

7∶59,喧闹的宴会厅安静了下来。

我用余光看了看身旁的文涛,心情益发的平静。和他合作,我觉得踏实。再看看大厅里的同事们,高雁、小宋都举着电话听筒,右手高高举在头上,准备倒计时;酉年站在摇臂车旁边,那架势,万一俄国佬达不到他的要求,他就掳袖子亲自上阵了;Bobby和崖子不在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正在落实8点钟的卫星线路;院长双手叉腰笑眯眯地站在我和文涛面前,鲜黄的衬衫被明亮的阳光映照得更加夺目。

我的心里充满了创造的快乐。

这就是我喜欢电视的原因,它充满了未知和挑战,它的创作过程是克服困难的过程,也是体现团队精神,精诚合作的过程。

“10、9、8、7、6、5、4、3、2、1——开始”

院长大手一挥,我和文涛上场了。

“大家好,现在是莫斯科时间7月13日上午8∶00。

今天,国际奥委会将召开第112次全体大会,并投票选出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城市。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莫斯科市中心的俄罗斯酒店,我们的直播间就在酒店22层的克里姆林宴会厅里,大家通过我们身后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红场、莫斯科河、克里姆林宫……”。

我和文涛流畅地说着开场白,事先完全没有安排,只是遵循一条原则:他说的时候,我听,我说的时候,他听,互相补充,绝不重复,不抢话,一气呵成。

5分钟后,院长举起了右手,我和文涛于是按照事先的约定,将现场交给了香港演播室里的吴小莉和胡一虎。

这时,院长带头鼓起掌来,然后整个宴会厅掌声雷动。良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知道,我和文涛开了个好头,今天的直播将会顺利进行。

中午一过,由凤凰请来的200多名广告客户和热心观众进场了,宴会厅里摆好的十几张圆桌一下子坐得满满当当。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好几瓶香槟,等萨马兰奇一念出北京的名字,香槟就会喷洒得满屋都是。

莫斯科时间下午6点钟,萨马兰奇手拿信封,缓缓登上了主席台。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城市是——北京!”

一片沸腾。我只记得自己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旁边的文涛、李玟、周星驰都抱在了一起又跳又叫。

我们终于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