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相见欢-底线

河州学院的“本田”一路疾驶,半个小时以后,已经来到高速路口。袁枫习惯性地跳下车,给朱至孝开门。朱至孝一边儿弯着腰下车,一边儿笑眯眯地说:

“袁枫,今天你们老同学见面啦!我都觉得自己不该来,别影响你们拉呱!”

袁枫笑笑没说话。

虽说天晴了,学校里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春天的气息,可高速路口毕竟空旷,风吹起来,还是冷飕飕的。袁枫经常出来接人,有的是经验,身上穿了一件厚厚的绛红色羽绒服,而平常仅仅出入于家和办公室之间的朱至孝,只套了一件薄薄的羊绒大衣,加上他素来身子骨儿不壮,没一会儿,就冻得缩头缩脑。袁枫劝他坐到车里暖和暖和,他看看手机,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说什么也不肯进去,袁枫只好脱下自己的羽绒服,递给他。

朱至孝捧着羽绒服,掂了掂,一脸感动地说:

“袁枫,你这个人,嗨,你让我说什么好!”

但他还是坚决地递了回来:

“有你这份心,我就一直暖和到五脏六腑了!衣服你快穿好,我冻着了最多是回家睡觉,你要是冻着了,谁安排简院长的衣食住行?开学一大堆事情,找谁去呀?”

正说着,一辆挂着省城牌号的“别克”远远地来了,后面跟着一辆“奥迪V8”。袁枫一眼就看出跑在前头的是省教育厅的车,顾不上再和朱至孝舚唆,抓过羽绒服往身上一套,说:

“来了!”

朱至孝愣了愣:

“怎么就两部车呢?刘书记的车没来?”

这时候,“别克”与“奥迪V8”已先后滑出收费站,无声地停在袁枫和朱至孝身边儿。车门开了,白厅长和简朴,省委组织部高副部长和高教工委何书记分别从两辆车里走下来,这可把朱至孝忙坏了,他先紧紧地握了厅长的手、部长的手,又赶着握了书记的手,脑袋点得小鸡啄米一样,等到他慌慌地跑到东边去找简朴,谁知简朴已经从西边先跑过来,一把抓住了袁枫的胳膊:

“袁枫!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我就知道!”

袁枫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的手被简朴紧紧地握住,面对面站着,相互打量的一瞬间,就发现老同学与当年已经大不相同:曾经随随便便扎起来的一头长发,如今剪短了,整理得蓬松自然;一身合体的银灰色职业装,恰到好处地显示了成熟女人的优雅干练。只有眼睛,那双曾经让袁枫无处回避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初,饱含着热烈与激动,可是深藏于其中的机敏与睿智,已经替代了当年的调皮和任性。

白厅长笑嘻嘻地走过来:

“袁枫,不能见了老同学就不认识我啦!”

袁枫赶忙过去,使劲儿握了握白厅长的手。他转脸发现简朴还在看着自己高兴地笑,立马把她拉到朱至孝面前:

“简朴,这是我们朱院长。”

简朴醒过神儿来:

“对不起,对不起,朱院长!你看,老同学一见面,就忘乎所以了!其实,我们早就见……”

朱至孝满脸的笑容几乎可以用双手捧起来,他打断了简朴的话:

“哪里,哪里,一样的,一样的!”

说着,他关切地问:

“简院长,你这一走,家里安排好了吧?刘书记没来送你啊?”

简朴笑着说:

“放心,饿不着他!”

三辆轿车重新开始启动,朱至孝要简朴和袁枫坐在一辆车上,老同学接着说话,简朴显然十分乐意。但袁枫坚持说,老同学说话是私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两位领导一路交换交换工作意见才是正经。白厅长也说,他好长时间没见到袁枫了,正好一起聊聊。于是,袁枫和白厅长的车在前,高部长和何书记的车在中间,简朴和朱至孝的车殿后,一起奔向河州学院。

车一开动,白厅长就问:

“小袁啊,你是什么意思?怎么不愿意和老同学多聊聊呢?”

袁枫淡淡一笑,侧过身来回答:

“以前是同学,现在是上下级……再说,朱院长以后和简院长是搭档,应当多谈谈。”

白厅长点点头:

“人人都说袁枫周到,确实如此啊!”

袁枫也在心里感念白厅长的帮忙。要不然,他就得跟简朴一辆车了。当了多少年的院办主任,袁枫太了解副院长朱至孝。这个人心思十分细密,你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儿,都在他必然的观察之中。他是学医出身,在河州学院没有对口专业,十几年没有教过书,从最初的宣传部干事、财务处处长,一直干到副院长,最出色的地方就在于,凡是张力行忽视的事情,一定是他的重视所在。他总能在张力行的决策之下,提出最有建设性的意见——细小的,但又十分关键的意见,这既能使老张感到自己的威信被维护,又能让他的实施计划得以完善,所以,老张多年来对朱至孝非常欣赏,也十分放心。但就在张力行时时刻刻警惕着石廷飞,甚至警惕着小常的时候,朱至孝以他一贯的细密,看准机会,完成了对张力行权力的颠覆。简朴显然是朱至孝组建自己的权力世界时,精心选择的搭档,他期待的简朴应当是个事事听从他的安排的傀儡,一个心不在焉的匆匆过客,而不是会受到袁枫影响的院长。既然如此,何必要让他提心吊胆地一路猜测自己会跟简朴说什么呢?仅仅是刚才见面那一会儿,袁枫就看出他满面笑容底下深藏着的不快。其实,就连袁枫自己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简朴居然对老同学还是如此热情!

想到这儿,袁枫有些惭愧。相比之下,自己对简朴,似乎淡多了。但是,他更知道,经过这么多年岁月的磨砺,简朴也绝对不会再是当年那个没有任何心机,一切直来直去,甚至连求爱都不会拐弯儿的小女生。

坐在前面车上的简朴多少有些失望。她一心想和袁枫聊聊,——不仅仅是为了老同学的情谊,更为了多知道一点儿有关河州学院的情况。她相信袁枫的为人,上大学的时候相信,现在依然相信。有人说女人的思维主要靠的是直觉,也许有道理,但也不尽然。比如简朴,一下车,她看到袁枫的第一眼,就直觉到袁枫还是当年那个可信赖、可依靠的袁枫!然而,她的依据绝不仅仅在此,过年的时候,来复和朱至孝到家里拜年,简朴瞅了个机会,悄悄儿暗示来复把自己要去河州的消息告诉袁枫,可是,直到昨天,她都没有等到袁枫的影子。简朴说不清自己究竟愿意不愿意在省城、在自己家里见到袁枫——李来复一趟一趟地到家里去,辛劳的奔波中固然也可能有老同学的情感,但在今天这个世界,谁都明白,更多的恐怕还是利益的计算,而一次都没露面的袁枫,虽然使简朴有些失望,但同时,也让简朴欣慰。

简朴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往前面看看。虽然隔着一辆车,她无法看到袁枫,但她还是能想象到,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的老同学,那一种英俊潇洒的样子。刚刚的见面太短暂了,短暂得让简朴来不及细看袁枫几眼,但她还是惊喜地发现,与大学时代相比,今天的袁枫显得更成熟、更稳重,尤其是眼睛里若隐若现地潜藏着的那一点忧郁,一下子就引起简朴的注意。那忧郁似乎是温软的,又似乎满满地灌注了一汪情思之水,柔柔地让所有的女人看到了心里都会若有所动。

袁枫经历了什么?他的妻子任琳琳又为什么突然离他而去?简朴不明白。

这时,坐在前边的朱至孝,从后视镜里小心地看看陷入沉思的简朴,说道:

“简院长,还想着老同学呢?这样,明天,哦,要不就今天晚上,你们几个老同学好好聚聚,我这就给来复打电话,让他安排!”

简朴猛地醒过味儿来:

“不忙,不忙,我到时候再跟他们联系!我这是坐车坐长了,多少有点儿累了,对不起啊,朱书记!”

朱至孝注意到简朴已经改了称呼,轻轻地笑了一下:

“以后,这条路你就得长跑喽!要不,请刘书记有空常到我们河州来,一样的!”

简朴说:

“他太忙,顾不上。再说,咱们马上就得忙评估,我可能也不会经常回去。对了,关于评估,不知道现在学院有什么安排?”

朱至孝说:

“哪里有什么安排?你知道,张力行当政多年,河州学院整个儿是个烂摊子,就等着简院长来重整河山呢!”

与此同时,他又从后视镜里仔细地看看简朴。

简朴显然有些着急:

“日子可是不多了,就明年上半年吧?朱书记,您看这样好不好,明天咱们就开个领导班子会,讨论讨论评估工作。还有,评估办公室成立了没有?谁负责?”

朱至孝的脸上也显得挺焦虑,索性回转身子,两只手扒住椅背,对简朴说:

“我一直着急的也是这个事儿!组织不健全,工作怎么推得动?再说,评估工作千头万绪,还得有个突破口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工作都得做,周边信息也得畅通!”

简朴说:

“既然是教学水平评估,突破口自然是在教学方面!回去还得广泛动员,把教学情况的底子摸清楚,是不是?”

朱至孝点着头,连声说:

“当然,当然。”

这时候,老朱心里基本有了个底。看起来,李来复对简朴的了解是表面的。不过也难怪,来复那人除了打打个人经济的小算盘儿,搞政治,实在外行。这些年要不是市里有宋天,学校里有张力行给他撑腰,他怕是早就完蛋了。不过,这小子眼珠子活泛,脑筋转弯儿也活络,看出形势不对,早早地掉了船头,成了自己的合作伙伴儿。简朴能来河州,内中缘由他不可能全都知道,但朱至孝还是希望通过他与简朴早早沟通。可是,前几次老朱和来复一起到简朴家去,刘天宇都不在家,简朴只顾聊老同学,老教师,其他的,什么都没深谈。今天一下车,朱至孝就发现简朴对待袁枫与对待李来复完全不一样!见到来复,她高兴,只是常见的老同学相见的高兴,但见到袁枫就不对了,那情感是从心底流出来的,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深深的思念。所以,来复预言简朴会与袁枫有隔阂,根本是胡扯八道!

想到袁枫,朱至孝心情十分复杂。袁枫是个合格的院办主任,这一点,毋庸置疑。袁枫为人好,水平高,清正廉洁,老朱心里更是一本清账。问题在于……人家都说,高校里的办公室主任,能当三年的,交际水平相当于公关博士,能当五年的,给个博士后都不换,袁枫连副带正,整整干了小十年,该是个什么水平,怕已经没人可以估算了。一旦袁枫与简朴联手,那这个河州学院……

更重要的是,简朴似乎没打算到河州走过场,也没打算仅仅当个“花瓶”。她的着急,是从心里真正着急;她的思路,也和自己的思路完全不合拍。“把教学情况的底子摸清楚”,老朱在心里摇摇头,那还用摸吗?扩招以后的情况明明白白摆在那儿,谁要说不知道,不是傻子就是装傻!至于“以教学工作为突破口”,应当是在大会上讲给老百姓听的,私下里这么说,是考考老朱呢,还是……

明天就要上课了。看着系里熙熙攘攘、说说笑笑的学生,石南心里像揣了十二只活蹦乱跳的公猫,足足有四十八个爪子上下左右地乱挠。陈墨卿推开主任办公室的房门一看,立刻缩头要跑,——他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人:一个星期以前还活蹦乱跳,跟他们挤挤挨挨坐在一起甩扑克的石南,几天不见,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嘴上也拱出一串亮晶晶的水泡。然而,陈墨卿的头到底没有来得及缩回去,石南冲到门口,一把就将他抓住了。

“说吧,我找你找了整整三天,你躲到哪个狗洞里了?”

陈墨卿笑嘻嘻地说:

“主任,哥们儿,不是所有的行动都必须汇报吧?再说了,有些事情在这屋里也交代不清,典型人物必须在典型环境下成长,也只有回到典型环境中才能被理解,我的事儿嘛,此处不宜,此处不宜啊!”

石南松开手,叹了口气:

“我可是快被烤熟了,说句良心话,我是个没经过事儿的人,生性胆小。以前没什么想头儿倒也罢了,现在好像咬到一块馅儿饼,谁知这馅儿饼烫嘴巴!你说这个什么熊主任,怎么要操这么多心呢!”

陈墨卿说:

“我看主要问题不是馅儿饼烫不烫的事儿,而是一直到现在,那块馅儿饼还没真正吃到你嘴里!当年文化大革命,造反派常说‘帽子拿在群众手里’,以前不懂啊,觉得不戴帽子肯定是好事,看见你如今这副德行,我才知道,那可是最狠的一招,让你一年到头、一天到晚,时时刻刻提着胆子过日子,也许整到最后,帽子没戴上,小命儿却丢了,可怜不可怜!”

石南气愤地说:

“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都快愁死了,你还作壁上观,多一点儿同情心好不好啊?”

“可你是主任啊,对了,还多一个‘代’字,你自然是要愁的。我是光头老百姓一个,又没有什么人给我发卢布当津贴,我急什么?当然,见到你急得脸都变成了猴儿屁股,我也不忍袖手旁观,说吧,你不让我走,必定没有好事,要我做什么?”

石南三言两语说清了臧卫国“逃跑”,扔下几门课没人上的事。

陈墨卿一听,眼睛一瞪:

“你得首先声明,这事儿与我无关。要不然,我立马走人!”

“好好好,与你无关!我知道你这匹懒马已经拉了四挂车,没任何余力了,我不找你上课!”

“就是嘛!你当系主任,最最起码的一条儿,就得弄清谁想多上课,谁不想多上课,谁是嘴上不想心里想,谁是嘴上、心里都不想。如果能做到要钱的给钱,要命的保命,要名的给名,那你就合格了,至少在河州学院中文系,你就能坐稳头把交椅了!”

“好了,好了,说正题吧!”石南拿陈墨卿的油嘴滑舌毫无办法。“我说的就是正题呀!其实,人家刘含之都跟你说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这就叫‘量力而行’。你现在面临的无非是两种选择:第一,听邓克的,停上,只要有钱,你张榜公布,下学期自有不怕死的接课,有一个学期备课,就是糊弄学生,也会糊弄得比较像样儿。第二,你马上张榜,甭管是老家伙还是嫩秧子,教授还是助教,上过课或者根本没站过讲台,懂不懂全没关系,谁爱上谁上,说不定还有人谢谢你呢,毕竟上一节课有一份钱,白花花的银子啊!系里现搁着这么多先例,你又不是不知道!当然,你就别讲究什么质量不质量,良心不良心了。说到底,本来就没有质量,没有良心。新专业的教师,有几个是本专业的人才?不过比学生早看几天教材,所以啊,两种选择,五十步与百步而已,一样的事儿!你那么为难,实在没有道理!要让我说啊,其实你也未必不知道该怎么做,只不过是想找个人替你下决心,究竟是把良心灭到哪一步,对不对?”

陈墨卿挥起巴掌,在石南头上比划了一下,“嘿嘿”一笑,又说:

“对了,你可以请李来复去上啊,‘古典文论’,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教授,开玩笑,大教授哎,《文心雕龙》的论文、专著,都有,还等什么?对付一门本科生的课,还不是小菜儿一碟?你怎么不请啊?”

石南气得给他一拳头:

“你不是说屁话吗?他起码得能把那几篇文章读下来吧?得认识里头的字儿吧?”

陈墨卿“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石南不能不承认陈墨卿说的是老实话。这家伙,总是把什么事都看得那么明白,可正是因为他太明白,所以特别让人受不了,所以没有一个领导会重用他。

实际上,陈墨卿所说的,石南怎么会没有想到?正因为他比不在其位的陈墨卿想得更多、更复杂,所以才更犹豫不定。石南仔细研究过教学管理文件,他知道两种选择背后的意义。第一种,合情不合理,虽然还有选择老师的余地,不至于把课交到根本不适合教书的人手里,多少还给学生留了一点儿希望,但毕竟是违反规定的停课。如果是放在前两年,这肯定也是石南的选择,但现在不一样,明年河州学院就要评估,三年内的教学材料都在评估的视野中。这包括试卷、作业,也包括教师的教学文件。如果这学期该开的课不开,到时候,教学文件可以现编,试卷和作业,可让石南从哪儿弄出来?前天在教务处,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刘含之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这个老狐狸,还不是怕担责任?假如有一天中文系私自停课被发现,他绝对不会说他知道、他默许。至于刘含之说的其他系,更是废话,其他系主任职务前面有个“代”字吗?人家有老婆等着调动、安排吗?没有,所以人家不在乎。可石南不行,说得再透彻点儿,明年中文系的评估不能出任何一点麻烦,万一有了,责任就是石南的,石南的主任会立刻会变为乌有。石南不是个一心想当官儿的读书人,可只要一想起与他同甘苦、共患难的妻子,想起身子单薄得如同一根秋草的李盈还在医院做苦工,他的心就被揪得一阵一阵地痛。

剩下的只有走第二条路。

正在第二条路上等着他的是姜文珠。姜文珠是系里的专职辅导员,说起来也是本系的毕业生。当年读书的时候,用李平原的话说是“死不开窍”,用陈墨卿的话说,叫做“脑袋没长在脖子上”,回回考试,都靠老师高抬贵手。三年后轮到石南给她们讲“元明清”,考试结束,石南一个人情也不想送,结果,姜文珠只得了四十五分。事后,念书不太灵光的姜文珠,居然有本事找了足足一个班的人来给她说情,从系里的教学秘书,一直到后勤老总李来复,甚至还有石南的好朋友陈墨卿。别人倒也罢了,陈墨卿的说情让石南特别不能理解,然而,面对石南的质问,陈墨卿的回答却十分理直气壮: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堕落到与姜文珠计较的地步!你教的是学生,给学生分数,你应当实事求是,可给一个傻子打分这么认真,你犯得上吗?”

可后来,他们谁也没想到,姜文珠居然成了他们的同事。

毕业之后的姜文珠,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嫁给常志鸿。随着常志鸿的步步高升,已经在一所郊区中学任教的姜文珠,顺顺当当地调进中文系。老主任乔大海也知道她的深浅,硬着头皮安排她当了辅导员。虽然大家都明白,此事肯定后患无穷,可不如此,又能怎样?用老乔的话来说:

“别拿萝卜不当菜,别拿狗尾巴草不当花!别看小常不管事儿,不管事儿也是庙里的大菩萨!萝卜虽小,可长在‘辈’上了,你有啥法儿?再说了,人家连一个堂堂副院长都能伺候,咱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