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李平原推开饭碗,就沉浸到他的学问中了,儿子李韧接连喊了两声“爸爸”,他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王采薇赶紧招呼李韧到厨房去,擦擦油腻腻的双手,就着灶台,给李韧的寒假作业签了名,自然,是李平原的大名。李平原历来把自己的户主身份看得十分重要,家里所有的证件,不论是户口还是房产、存款,甚至当年王采薇生了孩子,去办住院手续,李平原都是登记自己的大名。结果,妇产科王采薇的床头始终挂着李平原的牌子,下面写的是“足月分娩”,又有一行小字:“产一男孩。”这段奇闻轶事,在河州学院曾经笑倒了不止一个营。可直到如今,李平原依然故我。
王采薇尽量不打扰李平原。自从退过那十四万块钱,李平原迅速地恢复了健康,人变得更沉默,但也近乎疯狂地勤奋,读书写作到深更半夜几乎成了惯例。有时候,王采薇端来夜宵,李平原常常忘记吃,热过一次、两次,王采薇忍不住要硬劝他休息,这时候,李平原总会露出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然后放下笔。
不管怎样,王采薇觉得自己该安心了。今生今世她曾有的最大愿望,不就是希望李平原能够继承父亲的事业,在学术上有所建树?虽然自己的婚姻有太多的辛酸,可是,如果李平原真能踏踏实实地完成这一事业,她也认了。随着李平原写作速度的加快,王采薇除了假期值班,必不可少的买菜做饭,就是连天加夜地输入、打印。她惊喜地发现,过去的一段时日,李平原虽然荒废了一些学业,但毕竟功底扎实,人也聪明,一旦心无旁骛,文章写得确实是好!依王采薇的判断,李平原继续做下去,肯定是大有希望。就说现在手上的几篇文章,每一篇发出去,都会在古典文学与先秦哲学研究领域引起震动。但李平原一篇也没有寄出去,王采薇曾试探性地问过他,他只摇摇头:
“急什么?再磨磨。”
没有什么比他的这句话更让王采薇高兴了,她突然感到,李平原已经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也许,人吃了大亏,就能很快地改变?也许,平原本来就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肮脏,是自己误解了他,大家都误解了他?采薇突然记起当年刚结婚的时候,小两口儿拌了嘴,自己跑去找父亲告状,哭诉李平原的霸道、自私,父亲却对她一顿呵斥:
“你懂什么?自古以来,做大学问的人都有古怪脾气!他那不叫自私,那叫不善与人沟通,不屑于世俗小事!‘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他不把精力都集中到学问上来,他还是有出息的人吗?你放心,他有他自己的世界,一个学问天地!”
也许,李平原最大的问题真的就是不善与人沟通?王采薇很想说服自己,可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又固执地不让她说服。她不止一次地想见见袁枫,请他帮助自己分析分析,因为她明白藏在心里的那个“自己”永远愿意听袁枫的话,可她没有勇气。她不能伤害琳琳,不能伤害刚刚振作起来的李平原,更不能伤害袁枫。
拾掇好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王采薇走出厨房,准备开始工作了。不料她还没来得及坐下,门就被敲响了。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在喊:
“王老师,王老师,我是丁香!”
“是丁香!”王采薇惊讶地叫了一声。
李平原皱皱眉,站起来,“砰”的一下关上房门。王采薇顾不上跟他舚唆,三步并作两步,忙着把门打开。
一阵寒风强盗似的扑进来,跟在后面的是一个瘦小的女孩儿,穿着一双旧皮鞋的两只脚来回跺着,冻得通红的手上提着一个小口袋,一件旧棉衣和满头的黑发沾满了雪花。
王采薇伸手把她拉进来:
“丁香,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
女孩儿嘴角向上提了提,露出一个有些害羞,也有些胆怯的笑容。
王采薇拽过一条毛巾,心疼地擦着女孩儿头上身上的雪花。
“又下雪了?”
“没有,没有,风太大,树上的雪都吹下来了。王老师,我自己来!”
丁香懂事地接过毛巾,擦好了,又认认真真地挂在铁丝上,平平展展地拉开。
这时候,王采薇已经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招呼她赶紧喝下去。丁香把随身带来的旧提包小心翼翼地放在饭桌上,然后才端起杯子,两只手使劲儿地握着,仿佛一旦松开,那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就会插翅而逃。过了好一会儿,她那被冻得又青又紫的脸色,才慢慢地转为苍白。
看着丁香终于将满满的一杯热奶喝到肚里,王采薇才轻轻地拉起她的手:
“说吧,丁香,有什么事儿?”
丁香的眼圈儿立刻红了。王采薇把她的手握得更紧,静静地等着。
丁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轻声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新闻理论’没过。可我对过标准答案,好像没有什么错……”
王采薇愣了愣。以她的了解,‘新闻理论’不是一门难度很大的课程,而丁香的学习成绩一贯非常出色,前些日子中文系的陈墨卿还提到她,十分不解地说,他就不明白,这么出色的一个学生,怎么会落到河州学院?那应当是进清华、北大的底子!既然这样,她怎么会……
“其实,我不怕重修,我能考好。可是,重修要交钱……”丁香低下头,十分难为情地说,声音也越来越小,“还有,我就是不明白。要是我真的考坏了,我不会来求您……”
停了一会儿,她擦擦眼泪:
“听同学说,应当可以查卷子的,可学生不行……”
“为什么?”
“不知道……”
王采薇真的为难了。在河州学院工作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她还从来没办过。去找任课老师问个究竟?似乎不是很妥当,但是如果不问,万一真是老师把分数搞错了,丁香的损失也未免太大了点儿。她想来想去,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问问李平原,不开口都知道没用。
这时候,丁香站起来了:
“王老师,我让您为难了。没关系,我重修就是了,真的没关系。”
王采薇不知所措地握着自己的手,勉强安慰着丁香:
“你先不要想这件事了,回去好好读书。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
第二天早上,王采薇还在想丁香的事。李平原一碗稀饭喝到肚里,空饭碗伸过来,她都没看见。李平原用筷子敲了敲碗边,王采薇才惊醒过来。李平原奇怪地问:
“想什么呢,你?”
王采薇把盛好的稀饭送到他面前,想了想,还是把昨天丁香的事儿对他说了。
李平原一听,“噗”地一笑,喷得满桌都是稀饭:
“这事儿再明白没有了,问问丁香,她怎么得罪了她的老师!这年头儿,谁有一丁点儿权力,都得用到极致!你以为就你老公不地道?告诉你,不地道的大学教师比比皆是!这就叫‘王纲解纽,人心不古’啊!看你还当个事儿似的!”
王采薇眼睛瞪得好大:
“你们就这样对付学生啊?”
“我们?不对了吧?我只要你帮我改卷子,要你帮我登成绩。因为我知道你是内行,你认真。你不知道了吧?你们图书馆多少外行帮丈夫改卷子?这还算好的;还有大量的卷子就是学生改的!这也还算好的;最不好的,是你明明及格我也不让你及格,你不及格我也可以给你及格!李某人出身贫寒,知道学生分数来之不易,就这一点儿说,你老公还值得你骄傲!哈哈!”
王采薇只觉得心里好冷。
李平原这会儿心情特别愉快,主动给王采薇支着儿:
“又不是什么难事儿,你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就说你是王采薇!冲着你管的那么多书,他也得买你这个账!”
王采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电话。不料,她吞吞吐吐地刚刚说了几句,电话那头儿就传来一个快乐的男声:
“丁香不及格?这不可能!丁香是我们专业最好的学生,我记得我给了她高分儿呢!王老师,您等等,我看看……呃,是的,是的,不错……不好意思,我把成绩弄错了,嘿嘿,九十四,写成四十九了,笔误,笔误!”
王采薇默默地放下电话。
两天以后,一辆“本田”悄无声息地开进河州学院,里面端坐着河州学院前院长兼党委书记张力行。
张力行昨天一早奉命赶到省厅接受谈话。现在,他回来了,短短的两天过去,河州学院对他来说,已经成为历史。
张力行是个聪明人,来到省厅的时候,他发现关于他的工作变动的文件,已经赫然摆在白厅长桌子上。他立刻想象到,远在几百公里外的河州学院,同时会发生什么事。那应该是一个不小的轰动,是某些人感觉上的一次解放。虽然他现在还没有真正离开河州学院,但他分明对任何人都不再构成威胁,也不会再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好处。他已经失去了价值。回来的路上,张力行坐在小车里一言不发,一直在琢磨一个有趣的问题:他究竟是张力行呢,还仅仅是河州学院院长兼书记?如果是前者,为什么只是失去了后者的地位和权力,他就会感到自己已经完全被掏空了,完全失去了存在价值?如果他是后者,那张力行又是谁?难道生活中真真切切的张力行竟然只是一个虚无的存在符号?可惜的是,张力行不是研究哲学的,即便是,这些年太多太多的“形而下”的公务与政治角力,也早已使他远离所有“形而上”的思维。他最后不得不抛开这个折磨人的问题,让自己面对从昨天到今天的实际。
昨天下午他得知自己的去向,没什么好说的,欣然接受也许是最聪明的办法,犯不上争什么。七争八争的,说不定把领导惹恼了,连现在得到的位置也保不住——说到底自己不是一块清白无瑕的宝玉。
但他希望知道谁是未来的河州学院的院长、书记。
白厅长沉了沉,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马上就要下文。书记是朱至孝同志,院长是外派的,你也知道,说起来还是你们河州学院的学生,简朴。”
“简朴?刘天宇的爱人?”
厅长点点头,递过一包刚开封的“熊猫”。
张力行笑了,笑得十分灿烂。他抽出一支烟,点燃了,吸一口,悠悠地吐出几个美丽的烟圈儿。现在,没有什么不平衡的,都没有了。封铁林和他,联手给简朴创造了一个机会,简朴应当拥有这个机会,因为她是刘天宇、省委刘副书记的妻子。如果张力行变性并成为一个什么重要领导的妻子,情况也许就是另一样了,这就是这个社会的原则!对于简朴这个人,张力行只是听说,并没有直接的接触,但凭他多年的经验,他相信这女人不过是个“花瓶”。政坛上有时需要花瓶,没有花瓶,怎么能体现对妇女的重视?怎么能体现男女平等?再说,“花瓶”有时也有花瓶的价值,可能连狮子老虎都比不上——要不然,河州学院的硕士点怎么就会峰回路转,绝处逢生?朱至孝哪儿来那么大的通天本事?不管怎样,好在河州学院老老少少心里会记住,硕士点是在他张力行手上拿来的!这一点,是简朴给自己的一个回报。不过,简朴到河州,对朱至孝更是大大的有利。第一,只要把省委副书记的夫人伺候好了,即便刘天宇不说什么,在别人的心目中,朱至孝也算有了一个可靠的后台;第二,简朴会给河州学院争取更多的利益,使老朱得到更多的“政绩”;第三,简朴肯定不会在河州久留,刘天宇怎么能让妻子和他长期两地分居?!那么,简朴就不会真正进入角色,真正抓权,河州学院的大权将牢牢控制在朱至孝的手里!
哼,老朱这个狗东西!这才是“牛打江山马坐殿”,好处都给他一个人占全了!张力行咬了咬牙,又无奈地笑了。他不能不承认朱至孝比自己棋高一着。可是要真说这棋高在哪里?张力行决不承认老朱比自己更有魄力,更懂管理,更有思想,或者为人更好!仔细想想,朱至孝这个家伙最大的本领,说好听一点儿,是更了解“韬晦之计”,说不好听了,就是比他张力行更会装孙子。
张力行就这么想着,“本田”已经迅速地驶向行政楼。车一停稳,没等别人过来,老张自己就把门儿打开了。他知道,在这个地方他可能要接受最严峻的考验。以往,只要他的身影在这里一出现,立刻会传来各色各样的招呼声,立刻有人殷勤地跑来把门儿打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恭维的,畏惧的,等等等等。正常情况下,老张根本不转头,只是目不转睛地昂首阔步继续前进,他甚至已经厌倦了这些招呼、这些殷勤,更不会正眼看一看这些人。在他心里,所有这些人必然都是有求于他,不论是教师还是管理人员,否则,有什么必要巴巴地在他面前献媚?
现在,张力行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大厅,上楼,进入自己的办公室。他颇为后悔当初不听石廷飞的建议,坚持要修一个宽大、漂亮的行政楼大厅,头上是金碧辉煌的水晶巨型吊灯,脚下是奥米茄仿古高档地砖,散发着浓浓的意大利风情。可是现在,穿过这个大厅起码要半分钟的时间,这半分钟里,他得面对多少含意复杂的眼光!
但是,张力行万万没有想到,他刚刚推开车门儿,立刻有一个年轻人站住了,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张院长!”
张力行立刻有了小小的激动,他一下子握住年轻人的手,抖了抖:
“你好!你好!”
然后,两个人肩并肩地一起进入行政楼,上了楼梯。
到了三楼,分手的时候,老张掏了掏口袋,摸出白厅长送给他的那包“熊猫”烟,不容分说地拍在年轻人手里,又招招手,才离开了。
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中文系代主任石南进了教务处。处长刘含之正在网上转悠得高兴,见他进来,礼貌性地点点头,准备接着看完一条最有意思的新闻,不料他不经意间,一眼瞥见石南手上的“熊猫”,老烟鬼子立刻“腾”的一下从几米以外蹦起来,“刷”的一个手臂大回旋,说时迟,那时快,转眼之间,这包烟已经稳稳地抓在他手中,动作之连贯、迅速,完全不像一个年过半百、大腹便便之人。
刘含之小心地抽出一棵,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
“嗯,不错,居然是真的!交代吧,哪儿来的?我知道你不抽烟,更不会抽这么好的烟!”
石南老老实实地说:
“刚才在楼底下碰到张院长,张院长给我的……”
刘含之眼睛一瞪,起码有半个铜铃大:
“张院长?张力行?张力行给你烟?哈,怎么可能?”
石南三言两语交代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刘含之立刻哈哈大笑:
“看吧,这下可有好看的了!从昨天到今天,满楼筒子的人都悄悄儿地关着门,算计谁是老张的人,谁是朱至孝的人!你等着吧,明天,哦,不,今天,马上,现在,肯定有人已经把你加进老张班底里去了,你是个‘漏网之鱼’啊,哈哈,大鱼!不,不,过分了,过分了,中等个儿的,中不溜儿的草鱼!”
眼瞅着石南傻愣愣的样子,刘含之不忍心了。他走过去,拍了拍石南薄薄的肩膀:
“小伙子,不懂了吧?我知道你是好心,觉得老张退下来了,也该有人跟他打个招呼,告个别之类的。你以为我们就没那份儿好心吗?不是,人心都是肉做的,老张就有千般不好,大家毕竟同事几年,感情好赖也是有的。可是,现在官场上讲究的是政治,‘政治’,你懂吗?一个领导一条线儿,你是哪条线儿上的,就决定了另外线儿上的人用不用你。所以,大家现在对老张是避之犹恐不及,只有你呀,你这个傻小子,嘿嘿……”
刘含之感慨着:
“不过,我要是哪一天下台,也能碰上你这样的,那也是有福哇!可惜,我的官当得不够大,想也没用!”
说完,他理所当然地把烟揣进自己口袋,调整一下表情,一本正经地问:
“说吧,石南,石主任,什么事儿?”
石南仿佛突然被他提醒了,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愁眉苦脸地说:
“刘老师,您得帮帮我,臧卫国走了,他昨天夜里跑了,家也搬了,不会回来了!”
刘含之一拍桌子,骂了一句:
“他妈的,又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子!”说着,他忍不住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儿,一边转,一边说:
“咱们这地方,整个儿是给发达地区高校开办的免费培训班!年年培养博士,年年有博士逃跑,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这可真是‘一只鸭子下水,十只鸭子下河’,一个比着一个的没良心!那些学校也真他妈的不讲一点儿义气,你们评估、上点儿要博士,我们也要!你们把我们的人挖走了,我们怎么办?你们那地方有的是钱,我们穷得卖裤子,你们怎么不说支援点儿?”
“不过,”转着转着,刘含之就停下脚步,面对石南,“有什么办法?人家工资比你高,科研条件比你好,房子住得比你大!我是岁数大了,没人要了,要不,我也跑了,说不定比他们跑得还快,跑得还远!自古以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现在更是有钱的王八大三辈儿,水浅你就养不住大鱼,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呀!”
等到再一次坐回自己的大号皮转椅,刘含之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反过来开导石南:
“其实也不可惜。你得这么想啊,不就是那个小臧吗?贼头贼脑的小臧!我早就看他不是块教书的料,听说他书教得也不怎么样!一节课有半节让学生自己看书,他复习考博,是不是?以前教务处就想找他算账,院头儿不干,说是怕把博士弄毛了,留不住!这下好了,他自己跑了,正好!反正不是你撵他走的,也不是我。他自个儿偷偷儿跑了,院头儿追究起来,谁也怪不着!”
“可是,他一个人担着四门课呢,都是这个学期的!”
石南眼角眉梢,乃至下巴、鼻翼,都满满地拥塞着愁苦和烦闷。
“那可就有点儿问题了……”
刘含之同情地望着眼前这个老实人。
“你怎么不先跟系里人商量商量?一般教学秘书都有点儿办法……”刘含之吞吞吐吐地说。
“问了,怎么没问!书记说这事儿属于教学管理,我看着办就行。您知道,我们系现在还没专职的教学主任。昨天夜里,我就打电话跟教学秘书邓克商量,他说可以先不上,什么时候有人什么时候再说,可这样一来,教学秩序不是全乱套了吗?这能行吗?”
石南眼巴巴地瞅着刘含之的嘴,似乎那里面就藏着标准答案,就像一块糖、一颗珠子,随时可以吐出来,交给他。
刘含之有点儿急了,书呆子,真是让人没办法!
他灵机一动,摸了摸口袋,皱着眉头说:
“这是谁啊,老打我手机!”
说着,他翻开手机盖儿,吼着问:
“哪一位?哦,石书记,你好,你好!有急事儿啊,好,好,我马上过去,马上!”
合上盖子,他对石南两手一摊:
“你看,小石,不好意思,我没时间帮你了,这不,廷飞书记找我有点儿急事儿!”
石南立刻站起来:
“那好,那好,我不打扰你了,你忙,你忙!”
石南拖着沉重的步子,就要走出门了,刘含之却又有点儿于心不忍。
他叫住石南:
“石南,其实博士跑掉的也不是你们一个系,各系都有,要不,你再问问其他系是怎么处理的?”
石南点点头。
刘含之歪着身子坐下来,心里多少有点儿不踏实。可是他很快就释然了:反正自己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如果石南还不明白,那也没办法了。实际上石南的选择明明就摆在那里,谁也不可能一时三刻变出几个能上课的大活人!所以……
可这话他不能对石南说明白,他是教务处长。其实,他真想告诉石南,你怎么处理,我可以装糊涂,但你要是告诉我,我决不能说课可以不上,或者随便让什么人去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