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生逢1966

这天晚上90号注定有事。因为恒大徽章厂计划的抄家就在今天。

一支佩戴红袖章的队伍正在淮海路上急行军,领队是一个工人。他不过30岁,因为是学徒出生,根正苗红。董品章以前是工会主席,现在是工厂的造反队头头。他率领着十个学徒工,今天已经端掉了三个资本家的老窝,现在,他们瞄准了私方厂长陈宝栋的家。

董品章在淮海路上犹豫了片刻。他是一个出色的模具工人,而开模具的第一要义,就是需要完完全全想明白,榔头才能狠狠锤击。

他是陈宝栋太太,也就是资本家老婆的过房儿子。这不奇怪,解放前学徒和老板娘经常有这样的关系。陈宝栋是红色资本家,区政协委员。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很进步的儿子陈瑞平。陈瑞平喊他爷叔。

董品章领着队伍拐进了68中,那时的学校,党政领导几乎没有在凌晨二点以前回家的。他直接去找校长,校长满口应允。抄家的队伍离开学校的时候,他就带上了红卫兵团司令蔡小妹。

蔡小妹和她的三个战士一起,走在工人的队列中。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和一条蓝色的长裤,她的裤子上依然有着补丁。她在腰上束上了一根帆布的军用皮带,这一革命的标志还是从箱子底里找出来的,也是她的叔叔,一个牺牲在朝鲜长津湖的志愿军烈士的遗物。今夜,她领受的任务是,第一是配合工人阶级抄家,第二务必要让我校陈瑞平同学觉悟起来,坚决投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在弄堂门口,董品章站住了。他嘱咐一个女工:小魏,队伍就你来带了。我还要回工厂去,区里的造反派正在分析材料,约好了碰头的。女工满口应承,喊过红卫兵小将就扑进弄堂。

90号楼下敲门声震天响起,一条弄堂终于全部打开了灯。

陈瑞平在三楼也打开了灯,他俯身出去,他见到爸爸从灶间走了出来,从容不迫地和工人一起喊口号。他听到了蔡小妹的声音,她在带领大家读语录,她根本用不着翻书页,出口就把页码报得清清楚楚。

当所有得人全部进入90号之后,陈瑞平听到了脚步声,蔡小妹打开了门。

“陈瑞平同学,你现在应当下去了。”

“你应当下楼参加革命,背叛资产阶级家庭。”

“你啊,你不是盼望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去锻炼吗?现在正是这样的时候。”

这三句话,是校长对她的交代。蔡小妹说话,显然有着革命的权威。她那双长长的丹凤眼中满含着关切。

她说了三句,只换来陈瑞平一句:“好的。”

令工人和红卫兵非常意外的是,那个五十多岁的,穿著一件有破洞的汗衫和老头裤的男人,居然还致词欢迎:“欢迎红卫兵小将来到我家干革命。我是本区政协委员陈宝栋,我拥护文化大革命,我坚决支持你们的革命行动。”

“各位留心,二楼前房和亭子间是房东的。”在震动了弄堂的口号声之后,他向内伸手,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干瘦的绍兴阿姨,边扣着钮扣边下了楼。

“倒茶。给小将倒茶!”陈宝栋说。他自己就将一杯龙井递了上去。

小魏一把将茶抢了过去,立马又将茶泼得陈宝栋满身都是。“你想软化我们?休想!如果不老实,这就是你的下场。”一个精致的瓷杯就在陈宝栋的脚前碎裂了。

“有刀没有?”

绍兴阿姨吓坏了,忙瞪着暴眼说:“小同志,刀和枪都是没有的。他是资本家,不是特务。”

“亏你还是劳动人民。这点觉悟也没有。你要站稳立场。不要忘记他们是怎样剥削和压迫你的。菜刀有没有?”

妈妈、瑞平和小妹从楼上下来了。瑞平就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交给了小魏。

客厅里是一套花梨木家具,雕的是果子花式样,黑漆发着亮。只有靠东边,有一对旧的红木椅子和两个沙发。小魏就用菜刀划开了沙发的皮面,将里面的棕丝全部挑了起来,弹簧一个个就跳了出来。她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什么,就将沙发掀倒在天井里。转身将红木大橱的玻璃一下打碎了。将所有的抽斗拉出来,反倒在地上。地上一片狼藉。她用菜刀在地上拨拉了一番,她又没有找到什么,就用刀在墙上敲着,墙上的石灰就一片一片地掉下来。于是,爸爸就说:“小魏师傅,我可以配合你们革命,你们在找什么就告诉我。我如果说瞎话,我的儿子,内人全都可以揭发。还有阿姨……她是劳动人民。”

小魏听说过资本家的家里可以将黄金藏到墙里、沙发里。现在她没有找到。于是就说:“你把黄金放在那里了?资本家能没有金子吗?”

妈妈就说:“我们家是没有黄金的。抗美援朝捐献飞机大炮,我们捐出去5根大黄鱼。”

“什么大黄鱼?”

“就是十两一根的金条。”

“你们就一根没有留下来?”

“公私合营的时候,全区并厂,老陈当了恒大的私方厂长,工厂缺少资金,我们家所有的金子全部买了冲床和烂板机。”妈妈就哭了起来。“不信可以到区里去问的啊。区长是知道的,厂里也是知道的。”

“不许哭!你在撒谎。”学徒工们呵叱着。小魏立刻将妈妈、瑞平和绍兴阿姨分开,让68中红卫兵分别对他们训话。学徒工也立刻分兵上了楼。学徒工其实是不知道如何斗争资本家的,因为他们用的方法,全是电影里看来土改时候斗争地主那样。他们到了哪间屋,那里就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板上。小魏没有找到什么,就高高举起菜刀,要将花梨木家具劈碎。她以为还有什么变天帐藏在家具的什么缝缝里。

“存款行不行?”爸爸连忙说。

“什么存款?”小魏问。

爸爸就在地上的一堆乱纸里翻了翻,拿出四个人民银行的折子和一包公债。总共有约莫四千元。“全在这里了。如果是金子,有四十两。”

“这是劳动人民的血汗。相当于本厂一个工人工作一百个月!相当于一个农民生活八十多年!你们够狠毒的。”

“麻烦你们向区委汇报一下,我是自觉革命的。”

“想得美!没有我们的坚决斗争,你会交出来吗?”一个学徒拍着那些证券。

楼上的抄家队伍很快也下来了。从三楼的前楼找到了很多的妈妈的奇装异服,多数是以前的旗袍。还有一些高跟皮鞋。爸爸的西装因为装了肩衬,那时的人感到很怪异,也被看作是流氓阿飞的服装。因此,那些学徒工就称呼爸爸“老流氓”。从瑞平的房间中收获的是很多的书籍。一包一包的苏联电影说明书,苏联小说《远离莫斯科的地方》、《第四高度》、《无脚飞将军》、《卓娅和舒拉的故事》。书主要不是瑞平买的,这是一个红色资本家的书架,也是一个当年仰慕革命的知识女子的书架。在书架的下面一层,还有《基督山恩仇记》、《三国演义》、《红楼梦》。许多的《收获》杂志也被发现了,将《收获》拿开,下面露出了全套的《良友画报》。把这些全部搬开,就有很多被批判的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保卫延安》、《家、春、秋》和《三家巷》。

“看,看,封资修占全了!”一个红卫兵兴奋地喊。“这个资本家把反动的东西隐藏得太深了。”

蔡小妹就说:“这是陈瑞平同学主动交出来的。”

妈妈的眼睛就很怪异地看了瑞平一眼。

在天井里,一个火堆燃起来了。《良友画报》和爸爸妈妈的衣服全部被火焰吞噬,黑灰飞旋。

小魏从地下拿起一张区政协的委员证,将它扔入了火焰,接着客厅中的纸片也被全部扔进火焰。爸爸心疼地看着,嘴角一阵抽动。那些他佩带过的红色绶带和他胳膊下夹过的牛皮纸文件袋很快就化为灰烬。楼上又下来了一个红卫兵,他发现了陈家的照相簿。小魏看也不看,将照相簿往火里一扔。妈妈“啊”了一声,不过她没有上去抢。

火焰带着浓烟盘旋着升上天空。抄家的人深深呼吸着刺鼻的焦味。这是一种臭味,正和腐败的阶级相同。天井中的火突然就一跳,跳向墙边,火引燃了一块油布。油布被扔进了火堆。墙边就有一种亮亮的光反射着火,和火堆一起跳跃。那是一辆进口的摩托,摩托是被自己身上的克路米出卖的。

“谁说资本家能够相信?你看,这里还藏有骄奢淫逸生活的见证!”

爸爸回到屋子里,在地上寻找着,一会儿,他找到了一把钥匙。他说:“钥匙在这里,你们可以骑了去干革命。”他们就用钥匙开了锁,将摩托车推出了后门。

后门口已经涌满了人,一个个头颈伸得长长的。红卫兵已经写就了大字报,将他们抄到的战利品一一列在上面。而且已经刷好了标语:

“打倒反动资本家郑宝东!”

“郑宝东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爸爸就说,是不是不要贴大字报了,闹到一条弄堂全知道了。小魏就瞪了大眼:“我们还怕知道你反动本质的人太少!”

爸爸将红卫兵送出了门,在口号声中,他看见了标语上有错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了笔,要去把将“郑”改成“陈”,将“东”改成“栋”。他抖抖地要写上去的时候,一个学徒工立刻将他的笔扔到了阴沟里。“你是在嘲笑我们没有文化吗?告诉你,我们工人阶级说了算,我们叫你姓郑你就不能姓陈。”

弄堂里的人全在窗口旁观,就像前几天瑞平的爸爸妈妈旁观人家被抄。邻居在抄家的时候,一贯只提供眼睛和耳朵,内心思想属于隐私。其实,他们中间不少人很是感到出了一口气。陈家没有得罪过他们,而是住得太适意了,很多人在转念头,如果抄家之后陈家被扫地出门,那么他们就有机会搬进去。

革命不是绘画绣花,抄家仅仅只进行了三十分钟。

“一路走好,谢谢你们的帮助教育。”爸爸像是在送客人。

几个学徒工感到了一种黑色幽默,而他们一天都没有遇到这样酸腐的“配合”,就觉得受到了嘲弄,便很愤怒,他们就停住了脚步,复又进门,找到一张报纸,折了一顶高帽。像赶牛一样,推推搡搡让这位厂长走过了整条弄堂。

陈家的人全都没有睡觉,这样混乱的家,是没有办法睡觉的。

每一间屋子全是一股焦味,焦味中夹杂着樟脑丸的气味。

一步一步走上三楼,爸爸才一把将纸帽子甩掉,坐在床沿上,对绍兴阿姨说:“你没有事情,你可以去睡觉了。”绍兴阿姨就说:“不要紧的。我相帮理一理。”爸爸就很大声地说:“我叫你去睡觉,你可以去了。你是佣人,这是我们陈家的事情!”爸爸的太阳穴上青筋像是蚯蚓一样。吓得绍兴阿姨连忙下了楼。

“革命已经来革过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爸爸对妈妈说。

“你也可以放心了。”妈妈对爸爸说,她正在将散乱了一地的衣服塞进大橱。地上还有合扑翻倒的两只箱子。

“我没有说自己。我是说你终于可以放心了。”爸爸手舞足蹈地说。

“我的名字没有在弄堂里。”妈妈说。

爸爸就不响了。他突然听到外面有摩托车被发动起来的声音,弄堂中围着的人有一阵欢呼,不过车很快就熄火了。接着又发动了。

“爸爸。”瑞平喊了一声。

“你可以去睡觉了。”爸爸转过脸说。

“好的,我就去睡觉。不过我希望你能经受考验。真正站到人民一边来。”

“小将陈瑞平,你今天很好,照着毛主席教导的去做了。你可以继续和家庭划清界限,争取光明的前途。”爸爸说得很认真,一点没有揶揄的样子。

爸爸就走到了门口,做了个手势,让瑞平走,顺手就把门关上了。他忽然大骂:“董品章,这小子躲到哪里去了?还是造反队长呢。”

妈妈说,“人家没有自己上门已经给你面子了。”

“面子?这是藐视。抄一个政协委员的家就用几个小学徒?他们乳臭未干,是我徒弟的徒弟。他们懂什么?拿了把菜刀在墙上挖金条,笑话。”

“这些话,你刚才就可以和小魏说了。你格个慌,面对一些黄毛小子,你低三下四,真像是心虚气短的样子。兵荒马乱都见过了,慌什么?”

“我慌了?哼。你才慌呢。你刚才不是哭了啊?”

“你自己呢?装得很有风度,实际上呢?脸煞白,手在发抖。你刚才还说呢,说是我们家是不怕抄的。还说夏副区长全都知道,抄家的时候夏副区长到哪里去了呢?”

“烦死了。烦死了。我要去洗澡了。”爸爸就将身上那件破汗衫扔到了天井里。从乱成一团的衣服堆里找了一件120支的新汗衫。

“新汗衫穿了睡觉?席子磨得快煞的。”爸爸本来是一个很节俭的人,妈妈以为他是昏了头,就找到了一件半旧的毛巾衫递过去。

不料爸爸回过头来就说:“算了吧,今天不穿何时穿?”他不顾身上全是汗,故意将那件散发着樟脑丸气味的新汗衫套在身上。

爸爸下楼的时候,妈妈见到地上杂乱的衣服堆里,有张三人合影的照片,就捡了起来。拍照的时候,瑞平正好考上高一,还在上海中学生队打球。一家高高兴兴拍的照片,谁都喜欢。想想不过一两个小时,一切就全部变化了,实在气不过,一个人就在屋子里哭了。

犯难的时候,有人说说话总是好的。哭了一会,她就下楼了。她走到绍兴阿姨住的小间里。这两个女人,本来不是能坐在一起说话的。妈妈对于绍兴阿姨,经常是对她说你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绍兴阿姨经常只说对的对的。不过文化革命来了,一个受难的女人和一个还算太平的女人之间或许就有了一些话要说。

绍兴阿姨就劝:“陈先生的脾气本来就有些大的,现在不过发了一点火。这样的时候,人的火气总是大的。你也只好忍一点了。”

“我倒不是说他的脾气,我是说他这个人,迁怒于人终归是一个缩货。厂里人来抄家,你骂了这个骂那个,最后总是在我的头上出气。我难道不是人?便得要受他的气?”妈妈的眼泪又流个不停。“刚才在三楼上吼得那样的响,你们一定听到了。”

“瑞平娘,你平素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个大同坊,抄家你们也不是头一份,后面还有人家要被抄呢。革命呢,你说是不是。你要相信,以后总会好的。我是个没有文化的人,人家讲,无知无识的人说话总是有点准头的。”

妈妈便拿出了五十元钱。塞到了绍兴阿姨的手中。妈妈说:“明天的马桶还是麻烦你倒一倒,后天开始,我就自己做家务了。五十元是我袋里所有的钱,十六元是这个月的工资,其余的就算是解散费。我们已经给不了更多的了。你好买一张车票,回到绍兴的乡下去。”

“太太,”绍兴阿姨眼泪汪汪地说,“我实在是不忍心。外面靠的是陈先生,家里靠的还是你。刚才你说话的时候用手捂住心口,我知道先生把你的胃病激出来了。太太你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先生的脾气说来就来,你先不要和他计较。”

即使在这个时候,妈妈也要指导劳动大姐:“你性子急的话,明天早上七点就有车子。性子耐一点,下午也是有车的。不过车子到萧山就转向金华去了,你要在杭州找一个地方住下来。这里十斤全国粮票可以在路上用着。”

绍兴阿姨已经五十多岁了,一年春夏秋穿的是蓝色的斜襟单衫。冬天就是一件斜襟的蓝色棉袄。斜襟和蓝色是一种符号,穿上那衣服就是一个绍兴阿姨。绍兴的特产不仅是老酒、幕僚、文人,还有帮佣和奶妈。

这个眼睛有一点暴的女人,是因为妈妈和爸爸吵架而来的。那年,工厂已经赚了钱,爸爸刚刚搬进90号,就说,两个人实在太冷清了,你也不生一个。妈妈就说,生是会生的,不过是在徐州回来就掉了,后来一连掉了三个,这你早就知道。说着妈妈就试探着说:“你何不去讨一个小的。”爸爸就说:“你道我不敢?”妈妈就说:“老六,现在你有钱了,就讨一个好了,趁着到萧山替树衡老哥收租米,和老太爷一样,讨一个萧山大脚娘子做小。”爸爸真的去了萧山之后,妈妈就一连很多天没有睡着,后来有一天爸爸带了一个女人回家来了。妈妈从三楼窗口望下去,慌得在楼梯上几乎跌倒。开门的时候,自爸爸的背后,她见到了蓝色的斜襟短衫和脑后的发髻。走进了门,才看到了她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抬头纹,嘴唇有些厚,眼睛有一点暴,有一双很粗大的手。妈妈才把一颗心放回到了原处。绍兴阿姨放下了包袱,立刻让妈妈带了去看了菜场。立刻添置了饭篮、蒸格、淘箩、洗衣槎板和脚盆。从此,妈妈就出去上班了。这样一来差不多二十年了。

妈妈就说:“看见家里用得着的东西就拿一点回家。弄得不好还要来抄家的。”

“晓得。”

“你说我们是不是反动的人家?”

“不是。不过,我们一起做娘姨的屋里,有一点铜钿的,很少有不抄家的。娘姨中间已经有五六个回绍兴去了。”

“总要公平是不是?不然跟共产党跟了那么多年不是白跟?”妈妈摊开了两只手。

“太太你就放宽心。青天白日,天地良心总是逃不过的。菩萨在天上看着的,以后好日脚还会来的。”那对暴眼就瞪着妈妈。“太太你还是要当心你的身体。这一家的主心骨全是你。以后我不能帮你了。”

妈妈想到今后不会有人帮忙煎完了中药,将药渣子远远倒到巨鹿路上去让人踩。不会有人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将汤婆子冲好了,老早就焐在了被子里。家里的热水瓶不会永远是满的,垃圾畚箕不会永远是空的,角角落落不会永远是干净的。床单不会有着太阳的香味,甏里不会有家腌咸菜的鲜味。绍兴阿姨的存在似乎就是在提醒自己是一个浙江人。今后没有人这样提醒了。

正说着,楼下爸爸在喊:“玉清,自来火在哪里?”

绍兴阿姨的暴眼对妈妈闪烁了一下,小声说:“火头过去了。”

妈妈就先答应了一声,然后就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