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我和你

眼看就要过年了,一天我打电话给老冉,让他来我家里吃饭。老冉至今单身,女朋友在镇江上班,周末才会过来,因此吃饭是个大问题。他骑车过来后,我随便炒了两个菜,菜上桌后电饭煲里的饭还没有焖好,趁此工夫我们又说起了苗苗。突然我一阵冲动,想给苗苗打一个电话,我们已经有一个半月没有任何联系了。一个半月,近五十天的时间,我已经完全不抱希望,想来对方也该平静了。我曾说过分手后双方仍可以做朋友,打电话去问候一下应该不算唐突吧?

我拨了苗苗家的电话,听见我的声音苗苗略感意外。

我说:“这一段你过得还好吗?”

苗苗说:“还行,就是上个月把指甲弄断了,很久没有弹琴了。”

我问岳老师身体怎么样?苗苗说她爸爸又去外地了,不知道春节能不能赶回来。

大概出于礼尚往来的礼貌,苗苗问我说:“你妈妈的身体还好吧?”

我说:“还好,她去我姐姐那儿过春节了。”

应该说,开始的交谈还是挺正常的,虽然久未联系未免有点儿生疏,说话的时候常有一些停顿。

后来我问苗苗:“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吧?”

她马上警觉起来,说:“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口气颇为生硬。

我说:“既然是朋友,有什么不能问的呢?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告诉我又能怎么样呢?有了对不对?他是谁啊?”

苗苗说:“你又来了!要是再这样我就挂电话了!”

她果然把电话给挂了,我不免激动起来,把电话再打过去。

苗苗接起来,我说:“我想知道他是谁。”

苗苗不答,咔哒一声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她就不接了。我继续再打,听筒那头铃声持续响起,直到变成了嘟嘟的忙音。就这样我一连拨了十几次,苗苗始终不接电话。

我对老冉说:“我得去一趟东文。”

老冉见我面色严峻,也不好阻拦,只好跟着我出了门,至于吃饭的事自然是顾不上了。

我俩空着肚子、冒着寒风打车直奔东文,路上我对老冉说:“我只是想知道那男的是谁。”

我觉得那人肯定是李彬。即使是李彬,我也不认识啊,这倒是一个机会,我正要见识一下,因此我对老冉说:“看一眼我就走,不会有什么的,你不用担心,知道是谁也就可以了。”

我一心以为苗苗和一个男的在一起,而那人就是李彬,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她的边上。当然也可能是苗苗一个人在家,那也得我去了以后才能知道。

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我让老冉待在楼下,一个人上楼去敲门。苗苗打开门,看见是我,马上皱起了眉头。

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然后就不理睬我了。

我走进客厅里,站在那张餐桌边上,向苗苗解释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男朋友是谁。”

苗苗不说话,用眼睛瞪着我。房子里很安静,苗苗的房间和岳子清房间的门都关着,不像有人的样子。站了一会儿,我确认了这一点,但不好意思马上就走。

我说:“你的男朋友是谁?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啊?”说了好几遍。

突然苗苗就爆发了,她说:“你走吧,走吧,赶紧走人!我怕了你还行不行啊!”

说着就上来把我往门外推。我任凭她推搡着,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门框,情形和上次几乎完全一样,当真是旧梦重温了。苗苗越来越激动,呵斥我的声音也越变越大,同时眼泪滚滚而出,但推了一会儿她就停住了,没有像上次那样的不顾一切。

苗苗丢下我,跑到一边去打电话,我听见她抽抽搭搭地对电话那边的某个人说:“你过来一下,马上就过来!”

放下电话,苗苗就进了她的房间,把门带上了。我一个人留在客厅里,房子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我走到沙发前坐下来,点起一支香烟,一面抽我一面在想,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人?东文保卫科的?可能性不大,十有八九是苗苗的男朋友,我正要见识一下是何方神圣呢!

苗苗家的门大敞着,我始终面朝门口。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楼道里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我心想:来了,然后一个彪形大汉就晃了进来。我一看,原来是江北。江北看见我,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说:“哎哟哎哟,我还以为是怎么着了呢!”

他在餐桌边坐下来,苗苗听见声音,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她走进厨房去泡茶。江北招呼我,让我坐过去,于是我便离开了沙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苗苗泡茶出来,给江北倒了一杯。

江北说:“给徐晨也来一杯吧。”

苗苗很不情愿地又倒了一杯茶,江北把它推到我面前。

他说:“苗苗,你也来坐一会儿吧。”

苗苗说:“我不坐。”

她放下茶壶,转身又进了自己的房间,关门以前她说:“我希望这套房子里面尽快只剩下我一个人!”

苗苗双手一摊,作了个强调的姿势,然后就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了。

我和江北坐在苗苗家的客厅里,隔着餐桌,一时无语。后来我简单地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也真难为了江北,他感喟叹息了一番,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一方面是他的好朋友,一方面是他老师的女儿……

江北说:“徐晨啊,人这辈子总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要想开一点……”

由此开头,他和我聊起了人生、命运、缘分以及无常。江北说得很抽象,也很广泛,言不及物,但发人深省。

其间苗苗开门出来了一次,手里提着一包东西,她对我说:“这是你的东西,走的时候把它带走。”

她把那包东西提到了门外,放在垃圾桶旁边,然后又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带上了。我走到门边一看,发现是一只垃圾袋,里面装着以前我送苗苗的东西,包括写给她的信以及在深圳时买的项链手镯。

为了不为难江北,我表示可以走了。

江北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和我一道离开了,临出门前他对着苗苗房间门上面的气窗说:“苗苗,我们走了。”

那包东西我没有带走,我在想,如果苗苗愿意把它们当成垃圾扔掉那就扔掉吧,如果捡破烂的把它们捡走那就捡走吧,反正我已经不需要它们了。

在楼下,我们碰见了老冉,他在寒风中站了个把小时,见我们终于出来了,老冉不禁喜出望外。我们三人一行出了东文校园,由于我的情绪不太稳定,江北建议找一家酒吧坐坐。

在酒吧里,我和老冉要了简餐,江北要了啤酒,三个人边吃边喝边聊。

老冉说,他受大罪了,不仅在外面站了一个多小时,又冷又饿,还担惊受怕的。当苗苗把我往门外推的时候,老冉从楼道里一路潜上来,不知道该如何办好,是上前劝解呢?还是等等再说?总算苗苗不再吵了,跑到客厅的一头去打电话,老冉来到门边上,侧着耳朵偷听,苗苗叫人过来,他也听见了。然后老冉就返回楼下在路口站着,心里想,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没准要打架。后来看见江北来了,他这才放了心。老冉截住江北,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江北上楼后,老冉仍然留在下面等候。

江北这时也不再抽象,他仍然在劝我,但说得很具体,越发的具有说服力。他说我为苗苗这样太不值得了,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在他们(他是指吕大元他们)看来苗苗就是个小孩。江北说,苗苗八九岁的时候还拖着大鼻涕,现在虽然长成大姑娘了,实际上仍然乳臭未干,这样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理解我呢?怎么可能理解“我们”呢?苗苗仍然在做梦,李彬就是她的一个梦。那家伙实在是不值一提,苗苗对他用情很深,但李彬觉得和苗苗不过是玩玩而已。

江北说:“这可不是我的杜撰,故意安慰你的,李彬亲口说过,苗苗只是他的一个性伙伴。”

我问:“你亲耳听见的?”

江北说:“就算不是我亲耳听见的,中间也不过隔了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