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和你

第二天,我心情自然很差,但也还说得过去,我的整个状态有点懵懵懂懂的。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读了几页书,听了一会儿苗苗送给我的那盘王菲的磁带(我想苗苗也在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这一天里,我和苗苗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对方的消息,自从我们在一起以后,这还是第一次(闭关的那几天除外)。我知道苗苗晚上会去上英语课,但我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跑到六中门口去等她。我反复告诫自己说:“现在,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了。”总之,我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有着必要的平静、镇定和现实感。

直到第三天下午,苗苗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并没有和好的意思,只是问候我一下,我将此理解为一种礼貌,虽然很激动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对她说:“我很好,你呢?”

我们简单地交谈了几句,苗苗就挂断了电话。

自此以后,每天下午或者傍晚,苗苗就会给我打一个电话,一连三天都是这样。

在电话里我对她说:“什么时候我们出去玩啊?”

苗苗说:“好啊好啊,哪天没课我就过去找你。”

三天以后是星期六,中午苗苗就把电话打过来了,她说:“我想去找你玩。”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满口答应。经过几天的调整,我已经有些想通了,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真断,苗苗每天都打一个电话来,如果仅仅是朋友是不至于这样的。她的心思和我一样,想和好,当然这需要时间。我们约好在新街口的金鹰商厦门口见面,然后去东郊转转。

我先到,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苗苗从人群中笑吟吟地挤了过来。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风衣,风吹起衣服的下摆。此时已是十二月初了,天气变得异常寒冷,我觉得苗苗穿得过于单薄,如果去郊外风会更大。于是我建议先去金鹰里面给她买几件过冬的衣服,然后再说。

苗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大约十二点多,在金鹰门口见面时已经快三点了,我们在金鹰里面逛了两个多小时,几乎每一层楼的每一截柜台都逛到了。我牵着苗苗的手,在电梯履带上上上下下了好几次,最后苗苗选中了一件白色的半长羽绒服和一双也是白色的皮鞋。羽绒服很轻薄,比苗苗身上的那件呢子风衣厚不了多少,但是新款,苗苗毫不犹豫地就买了下来。从试衣间里出来时她显得容光焕发,羽绒服再也没有脱下来,换下的风衣被卷成一卷放进了纸袋中。皮鞋也一样,苗苗穿上后再也没有脱下,鞋盒里装的是换下来的平底鞋。

从金鹰出来,外面已是昏黄一片,寒风萧瑟,这时去东郊已经太晚了。于是我们打了一辆车,去了新华二村。

我的身上只剩下两三百块钱,我计划好好地请苗苗吃一顿晚饭,这钱也就差不多了。这笔钱是导演汇给我的,一共五千,当然不是今天一下子花完的。从四川回来后我就靠这笔钱支撑着,和苗苗一起吃饭、打车、配寻呼机、给她买东西,总算坚持到了现在,今天以后我就需要另想办法了,因为我们还得一起吃饭、打车、买东西。其实,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但我当时并不知道这点。

我把苗苗领回了新华二村,自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恢复了,这还用说吗?我们像以前那样的逛街、买东西、手牵着手,一起打车回来。在北屋里,我们在沙发上坐下来,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没有开灯,但打开了电视机,房间里于是有了一些隐约的光影闪动。

我紧挨着苗苗坐下,从背后抱住了她,我发现,她的身体非常僵硬。苗苗并没有推开我,但也没有迎合,任我隔着衣服在她的背上摸来摸去的。我把手伸进她的羽绒服里,苗苗仍端坐不动,羽绒服下面是毛衣,毛衣下面是棉质内衣,暖烘烘的,束在皮带里面。我想把苗苗的内衣拽出来,她这才挣扎了一下。此路进攻受阻,我仍不甘心,抽出手扳过苗苗的脑袋,试图去吻她的嘴唇。苗苗的脖子硬梗梗的,有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如果我的手一松劲,她的脸就会转回去。苗苗一言不发,看起来任凭我摆布,实际上却自有主张。我亲吻着她的脖子、嘴唇,她的脸颊,苗苗抬起一只手,在被我吻过的地方擦揩着,就像我把她弄脏了似的。我自己随后也闻到了那股唾沫的臭味儿,觉得很尴尬。只要我稍一放松,苗苗便马上转过脸去,面对着电视。自从进门在北屋的沙发上坐下来以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电视,就像此时此刻电视节目对她来说多么重要似的。苗苗全力以赴地盯着电视机。

后来,我也不再动了,但仍然抱着苗苗。我把脑袋搁在她的后背上,脸侧着,把耳朵压在下面听苗苗的心跳。

我说:“我听见你的心跳了,声音好大。”

苗苗不说话。这个游戏以前我们经常玩,但这一次苗苗显得毫无兴趣。这时有一股香味儿从她的身上透了出来,钻进我的鼻孔里,我伏在苗苗的背上使劲地嗅着,发出很大的吸气声,以辨别那香味儿的性质。不可能是香水,因为苗苗从来不用香水,也不可能是洗衣粉或者沐浴液的气味,更不可能是洗发香波。我觉得这就是苗苗的气味,是她的体香,它是肉的气味、年轻的气味。在昏黑寒冷的房间里,其他的感官关闭了,这气味尤其明显和清晰。我看不见苗苗(她背对着我),也摸不到她(隔着衣服)、听不到她(她始终沉默),惟有这神秘的气味弥漫开来,令我忧伤不已。

我在苗苗的背上伏了很久(她一直在看电视),一动不动。慢慢地我觉得自己已性欲全无,下面萎缩得就像灰烬,完全感觉不到了。我的姿势和状态只能说明我对这个人的爱,对怀抱里这温热的身体无限而绝望的依恋,我被自己深深地感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苗苗动了动,同时对我说:“我们下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