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子清回南京后,我和苗苗恢复了以前的相处方式,我仍然不敢在岳子清在家的时候去苗苗家,我们的活动场所主要还是在新华二村。每天晚上我送苗苗回家,一直送到她家楼下,然后走出东文打车回家。有时候苗苗也跟我回家过夜,第二天骑车直接去学校上课,岳子清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妈就更无所谓了。
我和苗苗几乎每天见面,关系越发紧密,一方面争吵也日益增多。争吵不再是因为李彬,至少表面上不是。苗苗仍然经常回忆,并且会黯然落泪,她提起李彬时我只是听着,但不发一言。我们争吵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前,也常为这些小事争吵,但从来没有达到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程度,我们互相指责对方不可理喻、愚不可及。苗苗虽然也很顽固,但远没有我那么暴躁,我会控制不住地大吼大叫,甚至口吐污言秽语。
我说:“你他妈的怎么就这么蠢呢?简直就是个白痴!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和我争,争个屌啊!”
开始时,苗苗见我如此暴怒,就不作声了,但她会哭,两行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她一哭我就更是怒不可遏,心想,肯定又是在想李彬了,苗苗准是在想,如果换了李彬肯定不会这样对待她。于是我就非骂不可了。
我说:“你他妈的哭个屁啊!他妈的有什么好哭的!”
不吵架的时候,苗苗会拐着弯地告诉我,李彬从来不骂她,总是让着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吵过架,总是很安静地在一起说话、看书。听她这么说我不免如鲠在喉,胸中早已是怒火万丈,但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已经决定不提李彬,因此不便就此事发言。
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也为自己的表现感到惊讶,苗苗以前,我从来没有这么凶狠地骂过一个女人,对以前的女朋友即使稍重一点的话都没有说过。但面对苗苗就不一样了,我就是想骂她。苗苗的反应也助长了我的这种情绪,不是因为她老提李彬,而是在我的痛骂下她的那种顽固不屈,以及默默流泪的样子。
苗苗曾不无兴奋地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男人打过!”似乎为我打了她一巴掌而感到高兴。我还想起,当我把啤酒瓶蹾在桌上时她那惊骇的表情,伸过一只手来安抚我。所有的这些都助长了我的狂暴,一瞬间我就像疯掉了,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女人抱住、掐死。每次发作后我又后悔不迭,觉得伤害了苗苗,我向她赔礼道歉,请求原谅,表现得格外温柔体贴。我告诉苗苗,我之所以失控是因为爱她,因为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苗苗冷冷地看着我,表情始终高高在上,不免让我自惭形秽。我觉得这个女人把我性格中的恶劣的东西都引诱出来了。
争吵的原因不值一提,比如我们会为一棵树是不是冬青树而争吵,从深圳一直吵到了南京。
在深圳的时候一次去逛世界之窗,我看见空地上长着几棵冬青树,于是对苗苗说:“看,冬青树。”
苗苗说:“那不是冬青树,怎么会是冬青树呢?”
这些冬青树没有经过修剪,长得很高大,不免枝繁叶茂,因此苗苗就认不出来了。她见过的冬青都修剪得很整齐,矮墩墩的,看不见枝干,南京的马路边上就有很多。
苗苗说:“冬青树我还不认识吗?东文校园里就有!”
我说:“没有修剪过的你就不认识了,这就是冬青树啊!”
后来不知道是谁旧话重提,两个人又为冬青树吵得不可开交。
还有一次,说起钟表,我说秒针滴答一下就是一秒,苗苗则认为一秒就是一秒,滴答一下是滴答一下并非一秒,那是两回事。为此我们又大吵一架,彼此不惜恶语相加。
还有一次苗苗说起,将来她要办一所古琴学校。
听后我大为赞赏,说:“古琴学校好,这个名字好,学校就叫这个名字,就叫古琴学校。”
苗苗说:“应该叫琴校,在古代,琴就是指古琴,也就是琴棋书画里的琴。”
这我还不知道吗?我对她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学校的名字,古琴学校很牛屄,叫琴校就有点小气了。”
苗苗不听我的解释,认定我就是不知道琴是古琴。她明确地表示,古琴是她的专业,我在这方面是外行,根本没有资格和她争论,甚至,关于古琴的那点常识还是她告诉我的呢。说到自己的专业,苗苗不免底气十足。
她说:“很多人都把古筝当成古琴,古琴和古筝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我说:“我知道不是一回事,你对我说这个干什么?”
苗苗说:“你就像社会上的那些人一样,不懂装懂,把古琴当古筝,真是笑话!”
我愤怒不已,争吵于是升级,最后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开始的时候,每当我口吐污言秽语苗苗就不说话了,她会委屈地流眼泪。
后来,这一招也不管用了,她会说:“你骂谁啊?再骂我就走了。”
我说:“操你妈的,我骂你怎么啦!”
苗苗说:“你再说一遍试试。”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说:“再说一遍又怎么样啊!”但心里未免发虚,最后也没有再说一遍。
一次,为买电脑的事我们又吵了起来。
我曾给了苗苗三千块钱,她用“徐苗”的名字存起来了,我建议苗苗用这笔钱给自己买一台电脑,她总是说:“等等再说吧。”
苗苗的意思是要买就买一台好的,一步到位,还说要用电脑谱曲、作画什么的。我的意思是电脑淘汰得很快,一步到位不太现实,用手头这点钱买一台练练打字已经足够了。就为这件事,我们吵得一塌糊涂。
那天苗苗是准备去我家过夜的,我们推着自行车从东文一路走回来,在巷口,争吵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两个人站了下来,不再往前走了。我心里想,到家之前这件事非得有个了断,总不至于吵到家里去吧(我妈有心脏病)?由于时间紧迫,吵得比以往更加激烈。
我又开始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怎么就这么蠢呢!”
苗苗说:“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我说:“我骂你怎么啦?操你妈的!”
苗苗说:“你敢再说一遍!”
我说:“操你妈的!”
苗苗立马掉转自行车,骑上就走,我不免慌了手脚,一把抓住自行车后面的背包架死活都不肯放手。
苗苗一面哭一面和我争夺自行车,她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我已经不作声了,只顾拼命抓住自行车,不想让苗苗离我而去。后来苗苗扔了车,一个人向巷口奔去,我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就这样我们又回到了东文。一路上我都在向苗苗道歉、赔不是,劝她跟我回去,苗苗一言不发,走得飞快。最终她也没有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