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我和你

苗苗第二次来找我是十天以后,在电话里她很兴奋地说,她爸爸出差去了。我下楼接苗苗,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她已经认识路了,但我还是去接了她。接到之后,我们没有马上上楼,我领苗苗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下午三点左右,天气很晴朗,公园临街的地方有一个露天茶座,我和苗苗在两张漆成白色的简易椅子上坐了下来。

苗苗仍然只带了一只纸口袋,她从里面拿出一本大相册来给我看。我看的时候,她把椅子搬过来和我并排,挨着我,也在看,一面加以指点说明。室外空气流通,一阵微风掠过,不免将苗苗的头发吹拂起来,蹭在了我的脸上,我不禁想起听琴会的那天晚上在苗苗家客厅里翻阅《文摘月报》的情景,心里想,当真是美梦成真了!

照片大多是黑白的,顺序从苗苗的幼儿时代开始,那时候岳子清还没有和妻子离婚。我看见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看见了苗苗小时候和妈妈在一起的照片,这样的照片不容我不动容。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年轻、幸福的母亲,尤其是那孩子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就是苗苗。看来这本保留着妈妈照片的影集是苗苗特别珍藏的,今天她特地把它带了来给我看。苗苗九岁以后父母离了婚,照片上就再也看不见她的妈妈了。

我消化着这份感动,一面暗下决心,一定要对得起苗苗的信任,不可忘记了她给我看影集的这番情意。我翻得很慢,看得也很仔细,倒是苗苗有些心急,她伸过一只手帮我翻起相册来。她翻到后面,我再翻回去,就这样翻了又翻,看了又看。

晚饭仍然是在食为先吃的,饭后我们去了新华二村的房子里。当天晚上苗苗没有回去,岳子清出差了,没有人打电话催她回家。我把大床让给了苗苗,自己抱了一条被子睡在北屋的长沙发上,自然一夜无眠。夜里我起来上厕所,发现卧室的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里面黑乎乎的,显然苗苗没有把门反锁上。我想象了一下苗苗睡在大床上的情形,但绝没有推门进去的念头。天快亮的时候,我蒙蒙眬眬地睡过去了一会儿,依稀有晨勃现象发生,这很正常,并不是因为苗苗睡在隔壁。此时她在我看来犹如一个圣女,完全不可能有别的想法。

第二天晚上依然如此,我们分房间而睡,苗苗房间的门仍然没有反锁。我一方面感受到她对我的信任,同时也有一点担心,要是苗苗不锁门是想让我进去,而我没有进去她不是很失望吗?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一连两夜都各居一室,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我是否有点过于迂腐和懦弱了?岳子清出差一共三天,两天已经过去了,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耗下去吗?但如果我半夜钻进苗苗的房间,她又会做出什么反应呢?真的难以想象。

第三天下午事情终于有了一线转机,我和苗苗正待在北屋,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谁打来的无关紧要,之后我也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总之是一个朋友。我走进卧室去接电话,苗苗也跟了过来。

电话放在两张单人沙发之间的茶几上,我坐在其中的一张沙发上接电话,苗苗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着我,很自然的,我拉住了她的手。苗苗没有挣脱,甚至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就这样,我一只手握着听筒,一只手握着苗苗的手,目光朝着窗外空洞的远方,那儿什么都没有。接电话的时候我会偶尔回过头,看一眼苗苗,冲她笑笑。这个电话通的时间很长,我显然很兴奋,声音比平时要大,这不是我意识到的,是给我打电话的朋友告诉我的。

他说:“看来你情绪不错啊,声音那么洪亮,肯定有什么喜事儿。”

我说:“有有,喜事一大堆,第一件就是你给我打电话呀,生活多么美好,风和日丽,天高地阔,你不觉得吗?哥们!”

对方说:“是是。”

我希望这个电话能一直打下去,但显然不太可能。对方挂断电话后,我仍然握着听筒贴在耳朵上好一会儿,这才将它在电话机上放好。

接下来的几秒钟很关键,如果我就势抱住苗苗就万事大吉了。我们分别坐在两张沙发上,如果我站起来再走过去,动作未免太大。当然我也可以拉起她,把她拉离沙发到我这边来,但这需要足够的自信和霸道,和我虚弱的内心很不相称。因此放下电话后停顿了几秒,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就分开了,我和苗苗站起身来,一前一后地回了北屋。一次难得的机会就这么丧失了。

当天晚上,在食为先吃过饭,我领苗苗去了城市猎人。

城市猎人客人不多,我们上了二楼,那儿的光线要暗一些。在面对栏杆的一张长条形木桌前坐下,我和苗苗一面喝啤酒一面打量着下面的店堂,在我们左手的墙上,有一些彩灯和霓虹小广告,英文字母一明一灭的。

开始时我的话很少,因为还没有喝到位,但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灌醉了。苗苗大概觉得无聊,去楼下扔飞镖,从我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她。镖靶钉在一楼左边的墙上,只见苗苗拿了几支飞镖,后退至一定距离,上身前倾,然后一支一支地扔出去。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短袖T恤,露出圆润白皙的胳膊,每扔一下胳膊就长出一截,T恤的袖口后缩。就这么一下一下地扔着,看得我有些情不自禁,我觉得几乎都不认识她了。几天来我们朝夕相处,彼此之间最远的距离也不会超过一米,像现在这样她被置于画面的全景中还不曾有过,我觉得苗苗确实可爱,在可爱之外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可爱。

苗苗回到楼上,气息不宁地在我的身边坐下来。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觉得面孔又胀又热,心跳震动着胸腔。我不看苗苗,看着楼下,恶狠狠地告诉她我喜欢她,我说自己对她一见钟情,早在一年前就爱上她了。然后我说起那次琴会,说起《文摘月刊》以及我的“阴谋”。苗苗认真地听着,面对着我,但没有任何表示,大概是被我的气势吓住了。

我问她说:“你不信?”

苗苗笑了笑,说:“没有。”

我握着啤酒杯,里面有小半杯啤酒,表白过程中我每说一句话就把杯子往桌子上一蹾,啤酒晃荡着,从杯子里溅了出来,洒落在暗褐色的木头桌子上。苗苗把身体贴过来,挽起我的左手,另一只手在我的胳膊上轻轻地抚摸着。她以这样的方式使我平静,也可以理解成对我表白的回应。其实我醉得也没有那么厉害,只是需要某种状态,那些火热激烈的话才可能脱口而出。

大约十一点多,我们离开了城市猎人,上了一辆出租车,回新华二村。路上彼此都沉默着。

楼道里没有灯,以前我都是用打火机给苗苗照明的。这次我没有拿打火机,伸出一只手,交给苗苗牵着,我们钻进漆黑的门洞,摸索向上。我租的房子在四楼,在三楼和四楼之间拐弯的地方我反身抱住了苗苗,她没有推开我,似乎还有点迎合。苗苗是否真的在迎合呢?我已经感觉不到了,因为我把她抱得那样紧,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甚至都能听见对方骨骼发出的喀吧声。我觉得苗苗在挣扎,但这并不表示她在拒绝我,而是我过于用力了,当我稍稍放松立刻就感觉到了苗苗拥抱我的力量,她反倒来劲了,不让我完全松弛下来。楼道里昏黑一片,墙壁的上方有一扇气窗,发出微弱不已的光芒。

后来我完全松开了苗苗,揽着她的腰,两人互相依偎着走完了最后几级楼梯。

用钥匙开门以前,我们又拥抱了一次,这次松紧适度。我用手撩开苗苗的头发,托起她的脸,我的嘴巴找到了她的嘴巴,然后我们开始接吻。苗苗吮住我的舌头,拼命地往里吸,就像是对刚才我用力拥抱她的报复。我缩回舌头,又吐进去,肉搏从大动作上转移到小动作上,依然是那么的痛苦激烈。在小动作上苗苗占了上风。

进门后,我没有开灯,一瞬间两个人略微显得僵硬,都有点不知所措。我推着苗苗的肩膀进了卧室,在她睡了两夜的大床的床沿上坐了下来。房间里有一些隐约的微光,显示出家具黑乎乎的轮廓,一面镜子正对着我们,里面的明暗变幻不定。

我轻声地问苗苗:“今天我也睡在这儿吗?”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然后就开始脱衣服。先脱鞋子、长裤,脱完后把腿盘上床,双臂一抬脱掉了那件T恤,最后只剩下胸前的一抹白色的乳罩了。我脱衣服的时候苗苗悄无声息地等待着,我几乎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黑暗中只有那白色的一抹显示出来,就像是一个必要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