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月开始,老美们就开始张罗着过圣诞节了。在别人的国度,看着别人忙碌着别人的节日,更加感到自己是个异乡人,浓厚的节日气氛,更加衬托出自己的那份孤独和无赖。儿子非常的焦躁和不满,不断地责怪我们家没有过节的气氛,责怪我们没有把他的朋友带到美国来。
正当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个节日的时候,一家三口的思乡情结意外地得到了解脱。
一位美国朋友邀请我们全家去过圣诞夜。
他叫江,以前是一个很有地位的牧师,因为违反教规要结婚,便退出了教会。可是在即将踏上红地毯的瞬间他又改变了主意,觉得个人自由比婚姻幸福更重要,直到现在,五十多岁了,仍旧是单身。为了在社会上找到满意的工作,他重新进学校攻读博士学位,并且边读书边在博物馆做解说员,以维持生活。
当我们穿过一片片装饰得灯火辉煌的住宅区,走进孤零零地蹲在旁边的一所又小又旧的房子的时候,立刻被他那满头的白发和风趣机智的谈吐吸引住了。他对世界各国的历史了如指掌,其知识之渊博,与他家的清贫简陋正好成反比。
他可真够穷的,家里除了几件很旧的桌椅床之外,没有一件奢侈品,连家家必备的圣诞树也没有。他请我们吃饭,不过是博物馆发的一只大火鸡,除此之外,就是一点白菜,另外,还有一些米饭,他不会做菜,白菜煮过了头,一点绿色都没了,只剩下黑乎乎的一团,难吃极了。
江却兴致很高,一吃完饭,就招呼我们玩“打结”(TWISTTER)的游戏。这游戏的规则是根据一个转盘的指令,把手脚放在指定的彩色圆点上,谁先倒下谁就输了。
不一会儿,我们几个人都不得不把屁股撅得老高,手脚落在地上了。
儿子因为手脚太短,左脚站在红色上面,右脚就够不到蓝色,所以一会儿就四脚朝天摔倒了,引来一阵哈哈大笑。
我是第一次到老美家里,又是第一次跟老美一起玩游戏,心里不禁紧张得很,一心想着千万不要倒在地上,千万不要出丑。
江一脸公正的样子,把转盘显示给我们看,然后拨动指针,等到针停了,说:“右手放在黄色上。”
天哪!我的左脚右脚左手已经都在黄色上了,哪能把右手又放在黄色上呢?就是有金鸡独立的工夫也不行啊!
我慢慢把手挪到黄色上边,屏住呼吸,心里暗暗祝愿江快点报下一个,哪知他故意停了下来,讲起笑话来,逗得我们哈哈大笑,这一笑不打紧,惹得我和丈夫都倒在地上了。
我接过转盘,催江上阵,他高兴地答应了。看着他满头白发,我有点于心不忍,想嘴下留情,不让他做太困难的,他却不理会,只是一个劲地催我把转盘亮出来拨动。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发布命令,没想到才发三个命令,江的四只手脚就交错地扭在一起了,他摇晃了几下,终于倒下来了。大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告别了江,耳边仍然弥留着江的笑声。丈夫说:“你发现没有,江玩得这么开心,其实是为了摆脱他的孤独和寂寞呢!”
是啊,孤独、寂寞与个人自由是孪生姐妹,许多美国人喜欢拥又更多的个人空间,可是常常难以排遣孤独和寂寞的阴影,为了赶走这该死的梦魇,他们把生活日程按排得满满的,他们拼命地运动,旅游,寻求各种各样的刺激,可是这梦魇还是常常不召自来。当然,东方式的传统的家庭观念也有它的弊病,可是对于我来说,我还是愿意牺牲一点个人自由,享受天伦之乐。目前,虽然我们远离故乡和亲友,可毕竟一家三口团聚在一块,共同携手面对人地两生的困境,迎接未来的挑战,比起江们来,不是要幸运得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