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张晓闽转来一封裴紫的信,里面提了三个问题:记得我们做爱的那个日子吗?记得我的生日吗?记得我们第一次通信是什么时候吗?
以前我一直以为裴紫在我心中有很高的地位,觉得我是爱她的,她是我最重视的人,但是,面对这样一封信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所谓的爱是多么荒唐,我真的关心过裴紫吗?其实对于和她的交往我可能并没有真正重视过,至少和裴紫的爱并没有成为我的生活重心。退一万步说,也许我重视过她和我之间的关系,但是绝对没有真正重视过裴紫本身,我爱的是自恋的镜像,还是真正的裴紫?可能我从来没有真正搞清楚过这个问题。
有一点,我的爱是不合格的,这可能没有什么疑问,裴紫的丈夫为裴紫可以献出生命,裴紫曾经拥有过那种忘我的真爱,又如何能对我的爱满意?那种忘我的爱在我的内心,有吗?爱需要克服自我,然而我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我尚未学会如何在自我之外去爱另一个人,也许我根本没有学会去爱另外一个人,去爱另外一个人,这需要很高的能力和技巧。这不是说你觉得在爱就是爱了,它需要对方来评判,世界上有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学会这种爱。
我回了一封信:我没有记住那些短暂的时光,但是,只要让我开始一定能记住永恒。随信,附上滚石乐队的一首老歌“StarMeUp”,“一旦你让我开始,我将永远不会停止。”
没过一会儿,裴紫的信就通过张晓闽转发过来了?“你生日的年月日加起来是我生日年月日加起来的总和。我们做爱的日子是在Kingnet初次见面通信之后的第256天。我们第一次通信是11月21日。你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你是我的亲人。印象最深的小动作是饭前托着腮看桌上的菜,再用同样的时间看着我,仿佛我也是一盘菜。最受不了的是:你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
我得承认我不了解女人,对于裴紫来说,这样的私房话也通过张晓闽转,而不肯直接发给我,是什么意思呢?真不知道她们两在搞什么鬼,这是不是说,同性之间的沟通要比异性之间更容易?两性之间的鸿沟是如此深重,以至于即使是在最隐私的问题上,他们也不能像同性之间一样达成共识或者互相信任。
2、我想我是在书桌前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趴在桌子上,一张纸被我压皱了,皱成了扇子的形状,一把裁纸刀在我的手边静静地躺着,它的刀刃闪闪发光,梦中我竟然没有碰到它,四周是亮的,尤其是窗户上,好像镀了一层金色,冬天的太阳就是这样,让人感觉华贵。好一会儿,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醒来。
我看见Dan也在睡觉,它张开了四肢和身体,正好躺在阳光能照到的光晕里,阳光中有很多细细的尘埃飞舞着,一切都很静,很静。
也许,我可以抱抱它了,然后把它还给Cathrine。
接着,我听到了电话铃的响声,这让我怀疑我的醒来是不是和电话铃有关,也许它已经响过一遍了,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在梦里,并没有知觉。
电话是田兆非教授打来的,田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故意拖长了声调:“诸葛教授,最近好不好啊?”
“你是问哪方面呢?”我也拖长了声调回答。
“吃饭好不好?”
“粗茶淡饭,聊解饥渴!”
“睡眠好不好?
“一日三睡,聊寄日月!”
“做爱好不好?”
“做而无爱,聊以自慰!”
“这可不好啊,以做促爱,有高潮有快感,才有益健康。”
“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没好气地回答。不过,自从董从文走了以后,我和老田还没聚过。有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朋友打电话来,倒是让人高兴的,欢饮是解放自我、缓解压力的良药。适量的酒精是好的,让人忘却。
“那你出来吧?我们聚聚,我有神秘礼物给你。”田兆非说。
我们约好到新世界卡拉OK歌厅见面。
我把车开上新世界门前的廊道,有车童上来,帮我开了车门,接了车钥匙去停车了。向大堂迎宾小姐报了田兆非的名字,大堂迎宾小姐又通过步话机向9楼迎宾小姐通报了包厢名称,待我到了9楼,走出电梯的时候,9楼迎宾小姐已经在等着了。
新世界是上海最大的卡拉OK歌厅之一,大概有500间包房,每天在这里工作的红粉佳丽不下两千人,这里的装修全部摹仿欧洲古典风格,放眼都是裸体绘画和雕塑,包房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从意大利进口的,每个细节,从包房装潢、家具,到包房服务生的服饰,都显示着咄咄逼人的富丽与奢华,用金碧辉煌来形容这里几乎完全合适。
田教授已经来了,身边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某区政府的朋友,以前一起玩过,另一个不认识。老田向我介绍说这是著名钢琴家某某某,又向他介绍我说这是著名作家某某某,怕份量不够,补充介绍我是什么最年轻教授、搏导。这小子有知识分子自卑症,一见名人,立即发呆,其实老田在史学界也是一方神仙了,完全不必如此。钢琴家很面熟,常常上电视新闻,名字如雷贯耳,沪上恐怕无人不晓,他的琴的确是不错的,他对莫扎特的演绎深获我心。老田又对我说,某某某今天的代号叫圣桑,谁谁谁今天的代号叫门德尔松,我的代号他们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分配好了,叫萨达姆,他的代号叫德沃夏克。
我说:“你们肯定是不安好心,要联合起来整治我。我们家正抗击美国侵略,你们却让我到这里来花天酒地,没安好心。”
门德尔松就说:“谁叫你来晚啦?到这么有文化的地方来,还不虚心学习?这也是为了你好吗?这怎么叫花天酒地啦?这是学习。说你没文化,你还不信,这点意义都认识不到。”
圣桑说:“没关系,我们这里你地位最高,待会儿你可以先挑。”看来今天的主使是圣桑,老田想不出这么现代的名堂,他最多能想到孔子、孟子什么的。
德沃夏克对跪在茶几边上的服务生喊道:“张丽呢?她跑哪儿去啦?把张丽叫来。”
一会儿一个小女孩进来了,长相清纯,要不是这种场合见面谁也不会想到她是干这个的,老实说,这里的女孩多长得很漂亮,但是,那漂亮里总是有些东西是不对劲的,有的是太艳,有的是太俗,有的是太妖,有的是太甜,这个女孩美得清纯,让人感到脱俗,她用半跪式,一个个给我们斟酒,发名片。
德沃夏克说:“别看她年轻,她是沪上最年轻的妈咪,她赚得钱比我们四个人加起来还多。”
张丽就用眼睛瞟德沃夏克,又举起酒杯:“干一杯,看能不能把你的嘴堵住。”
这时候进来一群女孩子,大概有20个左右,张丽让她们站得开一点,好让我们看清楚,张丽说:“我手头的女孩子没一个差的,态度更是没得说,你们挑吧。”门德尔松说:“今天我们是请萨达姆,让萨达姆先挑。”老实说,每到这种场合我就自卑,一是我的审美标准有问题,这种场合,我渴望的是那些具有黝黑的皮肤活泼的眼神,具有劳动美的女孩,而且我还喜欢她们上了一点年纪,我要的不是风情,而是同情以及那同情而来的和缓温暖,我说:“张丽,你给我挑一个吧!我没啥要求,就是要人好。”张丽说:“这就对了,怎么好也抵不上人好。我给你叫我的本家,张咪,你看好不好?”之后,德沃夏克、圣桑都叫了,但是,门德尔松没有叫人,门德尔松从来不叫人,他只是喝酒,和妈咪聊聊天,我估计待会儿张丽会来陪他。
“你好。我来陪你吧。”张咪挨着我坐了,并且给我倒了酒,接下来就不知所措了。我把手放在她背后,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腰绷紧了。看得出来,张咪很青涩,可能刚入道不久吧。
和德沃夏克在一起的叫懒懒,看得出来懒懒是道上混久了的,眼波直打漩儿不说,腰肢动起来一股风骚相。她一屁股坐在德沃夏克的腿上:“大哥,你太让我喜欢了。”德沃夏克摸一把她的乳房:“你别装蒜啦,你看中的还不是我的钱?告诉你,我的钱可不好挣哦。”“大哥!人家是真心喜欢你嘛!”说着,一仰脖子,喝干了杯里的酒,亮了亮杯底:“你看,感情深不深?”圣桑怀里的叫猫猫,长着一双真正的猫眼,腰非常细,穿着一件拼接花纹的牛仔裤,那花纹非常有意思,档部一块星月形白色,髋部两块红色,看起来像是有一朵花从她下体长出来,又像是她穿的不是长裤而是一件内裤。
一个酒气熏天的家伙推门进来,和门德尔松干了一杯,门德尔松给我们介绍他是某某公司的老总,他又趔趄着和我们每个人各干了一杯。最后,他掏出一打钞票,分头给三个小姐派发了,张丽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他又给张丽也派发了一份。
出了包间,下楼穿过大厅的时候,圣桑突然想起他还欠老田一份大鲍鱼,便说请我们到虹桥去吃海鲜,然后再到他家玩,“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去他家打牌。”我和老田没什么问题,只是门德尔松去不了,他明天上午有个外宾接待任务。三缺一,圣桑要我给张咪打电话,让她和我们一起打牌去,张咪犹豫了一下问我:“你是开什么车来的?”我心里知道这电话是打错了便说,张咪是场面上的人,所谓的羞怯、生涩只不过是风场作戏而已,那能当真呢?她刚才看出我不是付帐买单的款爷,早就把我看扁了几分,哪里还有心思陪我出来打牌,我说:“二手普桑。没啥毛病,就是大灯不亮,但发动机还能使唤。”说完不待张咪回答便挂了电话。老田说,还是我来喊吧,应该没问题,叶翩这会儿正好下班,可以请她来。说着他给叶翩打了电话,叶翩正好电台执夜班下班,让我们径直去电台接她,又说今天张露也有空,刚在她那里做节目嘉宾结束,不如一起来。
于是,老田坐我的二手普桑在前,圣桑开着他的奔驰在后,我们一起到电台接了叶翩、张露,到了汤臣圣桑的别墅。圣桑的别墅地上三层,地下一层,我们到他的地下家庭酒吧玩牌。
我们打的是一种叫“找朋友”的牌,主家在出牌之前叫牌,比如红桃A,谁有红桃A谁就可能是他的朋友,但是主家叫的牌可能有两张,这样谁是朋友就很难说了,一般我们都不想先确定自己的身份,如果主家打得好我们就争着做他的朋友,如果他打得不好,我们就落井下石。这种打法竟然叫找朋友实在是很有意思。
打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老田说有神秘礼物给我的事儿,便问老田是不是骗我的,老田说,没骗你,你去新加坡工作的申请学校已经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