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裴紫开始回复我的信了,但是,她的信没有任何私人内容,她不谈自己,也不回应我提的问题,而是像个医生,不断给我开列各种各样的生活建议,有一次甚至给我发来了一张食谱。她的信中最有私人色彩的话是:“今天吃素菜了吗?”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医生职业性地问病人吃药了没有,也可以理解为对我亲人似的牵挂,我当然愿意做后一种理解,我对裴紫说,我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当成命令,我觉得只要遵守了这些命令,完成了这些任务,我就能得到奖赏,而这奖赏就是她回到我的身边。
具体说来,裴紫给我提了四条要求:多吃素菜、多晒太阳、多做运动、晚上多睡觉白天少睡觉。裴紫说的四条,每条都不容易做到,多吃素菜意味着我必须每天做饭,多晒太阳意味着我必须每天出门而且必须是白天出门,往常如果学校没有课白天我就不愿意出门,一个没有什么人一定要见没有什么事一定要做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出门呢?有的时候我会三四天不出门,早睡早起意味着晚上必须睡觉,对我来说晚上是最美好的时间段落,在深深的夜里遗世独立,“开始为人类思考”,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睡了,没有谁知道你在做什么,世界仿佛不存在了,只有自由的思考陪伴着你,有什么享受比得上这个呢?至于多做运动,更是难度很大,所有运动项目中我最喜欢的是网球,但是打网球必须约球伴,这年月找球伴比找性伴还难,约一个固定球伴差不多和谈一场恋爱一样。
不过,我还是决定按照裴紫说的去做,我应该有积极一点的生活方式,要在更多的地方和人类的共性保持同步,再这样下去我和人类就离得太远了,以我现在的生活习惯,即使裴紫真的回来,我也很难和她生活在一起。
我到洛川东路共和新路路口的威尔士健身吧做器械,做器械比跑步稍稍有趣,也不用约玩伴,健身房里时刻都有人,虽说互不相识,但在一起做同样的事总能产生些亲近感,人真是群居动物,需要看到他的同类,和同类说话、游戏、争斗、观望、交合等等,总之要和同类发生点什么才能活得好。
给我辅导的教练叫罗筱,眼睛很温柔,介绍上说她得过健美赛亚军,买完健身卡,经理要我挑辅导老师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从4张照片中选出了她,实际上她的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穿着紧身服的她高挑挺拔,浑身上下洋溢着说不清的活力。看她,你便会知道,健康美是所有美中最令人心醉神往的,它是性感的源泉。
她带着我从一群跳健身操的女子背后穿过。她们一个个都大汗淋漓,汗水把紧身服粘在肌肤上,让人惊奇的是那些紧身服上的汗渍几乎是一样的,都是后背上湿一条线,从肩胛骨到臀部最底处,领操的是一个俄罗斯小伙子,他穿的紧身服是白色的,动作舒缓,仪态优雅,让人想起歌剧《天鹅湖》的场景。
罗筱说:“那是我们新来的俄罗斯教练,好多人喜欢他呢!不错吧?”
“只是胯部那一砣太突出了,有些显眼。”我说。
罗筱打了我一拳:“去你的。男人也看啊?我还以为只有女人会看呢!”
“女人特别留意的,男人也会留意,这叫嫉妒。”
“就凭你?”罗筱上下打量了一通我的身材。
“我这不是来向你求助吗?”。
说着到了器材室,器材室里人不多,左角跑步机上两位女士在并排跑步,她们昂首挺胸,让人联想到马的形象,罗筱向她们挥了挥手,算是招呼,罗筱说:“她们归黄教练辅导,现在看都是打女!一个月前来的时候都是林黛玉。”罗筱一一向我介绍器械,跑步机、划船椅、立姿训练机、坐姿训练机、举重椅等等,到了全功能重量训练机前,罗筱命令道:“把上衣脱了。”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脱衣?不用这么着急吧?”我开玩笑道。
“不好意思脱?是在美女面前自卑了吧?两个月之后你就愿意脱了,就自信了。不过现在还是得脱。”罗筱撩开我的耐克运动衫,往上拉,然后拍拍我的肚子道,“不错,还没边形,骨架也可以。”
在一位并不熟悉的女士面前赤裸着上身,我还是第一次,更何况训练室里还有另外两位女士,我哀求道:“还是别脱了吧,两个月后脱也不迟啊,那个时候还能给你一个好印象。”
罗筱说:“大男人,还这么害羞!怕什么?没谁强暴你。呆会儿我判断你的动作准确不准确,就要看你肌肉的情况,你还是脱吧。”
“好吧!”我勉强脱了运动衫。
“我们这儿,男的都打赤膊,不是挺好看的?”罗筱说着坐到训练机上,一边解说,一边演示动作给我看。最后,介绍举重椅,她坐到举重椅下沿上,慢慢地下躺,直到上身放平完全躺了举重椅上,但她的两腿却是夹着举重椅平放在地上的,这样她的身体便完全变成了一个上拱的弧形,乳房、腹部包括那闪露着情性的地方高高地突起着,她双手抓住杠铃缓缓地举过头顶,一次又一次,我注意到她两乳之间还有大腿内侧渗出细细的汗珠来。她一边做着动作,一边说:“做体锻,会上瘾,因为剧烈运动的时候,你的体内会分泌一种化学物质,这种化学物质会使你产生欢欣的感觉,当然运动量要逐渐加大,开始的时候要保持好节奏,要用意志坚持。”
罗筱从举重椅上下来,让我做几个,我依样画葫芦,开始还好,可是6、7个之后,手臂就酸了,有点儿发颤,而且赤身躺在一张凳子上,上面还有个女人直勾勾地俯视着你,感觉可不美妙,我哀求道:“还是让我歇歇吧,或者让我做点别的?”
罗筱却不理我:“每个动作都必须有一定运动量,运动量达不到,运动效果就达不到。”不过看到汗水从我脑门上躺下来,罗筱还是用毛巾帮我擦了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一个半小时就过去了,说到底和一个美女在一起运动实在是很美的事。
训练室里的电子钟指到5点30分的时候,罗筱说:“今天表现不错,为了奖赏你,我请你吃晚饭。”
我立即说:“那能让老师破费,还是我请你。”
罗筱说:“不行啊!我们这里有规定,教练不许吃请。所以,还是得我付钱。”
“现在,你是我教练,但是出了这个门,你就不是我教练了。”我拿了运动衫,跟在罗筱后面一起往准备室走。
“那我是你什么人呢?出了这个门你就不认我是你老师啦?”罗筱一边开衣柜的门,拿毛巾、香皂什么的,一边回头问。
“不不不,你永远是我的老师。”
“那你记住了,虽然你是大教授,但是,我却是你的老师,你要听我的话,任何时候你都得叫我老师!”
罗筱收拾了洗澡用品,带着我往浴室去。浴室很小,不足10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隔了两个格子,分别充当男女淋浴房,另外有一个共用的蒸汽房。她看我手里只有一条擦汗的毛巾,便把洗发液给我,说:“你用过了,就放这儿的凳子上。”说着走进了淋浴房。我先在淋浴房里把身体淋湿,然后到蒸汽房里稍稍蒸了一会儿,等我洗好,罗筱已经在外间等我了。我看她穿着高领紧身衫,脚上一双红色高跟鞋,脸上淡淡地化了妆,肩上背着一只白色坤包,人们都说女人有几副面孔,的确不假,此刻的罗筱差不多有点儿惊艳了。
我们到斜对面的舒友海鲜城吃饭,舒友海鲜城是洛川东路上最好的餐馆,背后靠着闸北公园,从宽大的落地窗望出去,闸北公园郁郁苍苍的树木可以尽收眼底,而且这里的海鲜是相当不错的。
罗筱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学着樱桃小王子的语调说:“老师,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吃鲨鱼,鲨鱼是我的幸运动物!”我正沉浸在运动过后的慵懒里,只想不动脑筋地吃一顿美食。
罗筱点了两粒扇贝王、两只澳洲小龙虾、一条石斑鱼、四枚松果芋艿,又要了一瓶白葡萄酒。
这是冬天了,虽然时间刚过6点,但是窗外已经差不多暗了,夕阳只剩一抹余辉,公园里的树迎着夕阳的一面有一点是亮的,另外的部分则隐没在幽幽的暗里了。一抹巨大的彤红从西天落下,红彤彤的巨大的令人震惊的下坠,它从“人”的仰视中下坠到远处的梢头,坠到远处的共和新路高架上,坠到沉沉的天幕下方。瞬间,我似乎被那种沉落之美感染了?有谁能用消亡来为自己的美添色呢?万物都在追求自己的永生,追求“有”,追求这有的恒定,而夕阳却看穿了造物的把戏,把“无”作为追求的极致,它的目的就是下沉、消失、坠落。谁能以自己的坠落和消失为另一个存在开端、肇始呢?谁能用自己的消亡作为另一个存在者的到来作序曲呢?万物都在以自己的存在阻挡不在者的到来,万物都在试图延缓自己的衰老和消亡以便在占有者的道路上行得更久、更长,万物都在为自己的行将消亡而感到痛心无比,然而,夕阳,它用消亡赞美新生的朝阳,用死亡为万物的存在奠立基础。
舒友的服务是一流的,不断有热毛巾,餐前小菜也不错,等菜上来的光景,我们还是喝起了葡萄酒。
“给你做一道心理测试题,你听好了:姐妹两个人在墓地认识了一个英俊的男子,姐姐立刻爱上了这名男子,但是,第二天姐姐却把她妹妹给杀了?你姐姐为什么要杀她妹妹呢?”罗筱双手托着腮,问我。
墓地、英俊男子、姐姐、妹妹、杀人案……,也许有很复杂的故事吧,不过这会儿我懒得思考,我依然用樱桃小王子的语调说话:“老师,姐姐疯了。”
罗筱显出失望的神情:“原来作家也这么没想象力。我还以为你会有好玩的答案呢?不过这是一道著名的心理测试题,是测试变态心理的,它说明你一点都不变态,心理正常。”
“老师,你是不是特别愿意遇见一个变态狂,比如说色魔什么的?”
“我想遇见一个不一般的人,比如你。”罗筱抿了一口葡萄酒,我看到她的脸上渐渐地有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老师,你怎么知道我是作家?事实上我是教书匠,你认错人啦!”我卷着舌头说。
“我读过你的小说,在电视上看过你的专访,前几天还在《上海一周》上看到你照片呢!”菜上来了,罗筱挑一只扇贝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说,“那张照片真好,年轻,神采飞扬的。”
“那么老师,真人呢?”
“苍白,害羞,慵懒……”罗筱一边思考一边往外冒词。
我立即说:“老师,打住,给我留点自信。”
罗筱笑了起来:“大作家,还会没自信?其实,我很喜欢你的随笔的,你的每本随笔我都有,包括最近刚出的《横眼竖看》。”
“不好意思。每每遇到读者,总会感到抱歉,觉得浪费了人家的金钱和时间。所以,我从不送人家书,也不让身边的朋友买我的书。”
“其实,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作家,你不必这样想的,我就崇拜你。而且你很帅,不是吗?”
我说:“还是换个话题,别老谈我啦,谈谈你吧?”我不愿意被人说成是“帅”,从内心说,我倒愿意自己是加西莫多,“帅”和我的自我意识相差太远了。尽管很少有人知道或者相信这一点,但我的的确确是一个自卑的人,我听不得任何关于我的赞美之词,任何赞美都使我手心发汗,心律失齐。
“我么!有什么好谈的?”罗筱反问。
“平时喜欢干什么呢?”
“因为上班用体力,下班了就想躺着,听听音乐。”罗筱说。
“哦,音乐!我倒是也喜欢的。你碟子多吗?”我说。罗筱酒量不错,第三杯了,除了稍稍有点儿脸红,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示意服务员给罗筱加酒。
“我喜欢肖邦,我有四十六盘肖邦。”
“有什么特别的感应吗?和肖邦?”现实中上海女孩喜欢古典音乐的很少,上海这个地方太浮躁了,只能接受有歌词的音乐,没有歌词的音乐费心费时,她们没这个心思。
“也不知道,只是见了就买,渐渐地就攒起来了。也许不是肖邦也会有其他人的吧。感应吗?说不上,就是觉得肖邦不像流行乐那么肤浅,他的欢乐和悲伤都是深沉的?”
“怎么说呢?”
“肖邦的音乐里欢乐和悲伤是统一的,莫名的哀愁、激昂的呼告、意乱情迷与严峻绝决结合在一起,温柔妩媚又刚毅果断,骑士的冲动和贵族的宁静揉和着,肖邦身上既有女人气,又有男人气,很招人喜欢。”罗筱的表情一下子沉静了,“人生最大的境界莫过于用悲伤来体会当初的欢乐,又用欢乐来回味当初的哀伤吧。”
我心里莫名地一动,突然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女孩子:“我也喜欢音乐,只是没你理解得那么深。古典音乐方面听得多一点的是莫扎特。”
我到洗手间去了一下,顺便买了单,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我提议找个酒吧听音乐去!罗筱没应声,而是给我出了一道心理测验题:“如果你有机会和我外出,你愿意去什么地方?夏威夷、富士山、纽约、伦敦,选择一个城市。”我稍稍想了一下,选了富士山。罗筱说:“看来你还是很老实的,选夏威夷是把我当情人,选纽约是把我当工作伙伴,选伦敦是把我当一般朋友,选富士山是把我当尊敬的人。看来你是真的把我当老师的,可以通过。”我不解地问:“通过什么?”她说:“我可以请你到我家去。说到音乐,我那里当然比酒吧好。”
2、罗筱把车钥匙递到我手里:“你开车吧,我喜欢看男人开车。”说着,她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罗筱的车是一辆两厢赛欧,自动档的,设计上非常人性化,尤其是驾驶座适合中国人体型,大灯开关在左手,这一点和桑车一样,方向盘很灵活,操控性也好。我在饭店车童的指引下很顺利地把车子倒出了库位,从洛川东路左拐上南北高架,只是加速的时候动力似乎稍稍有点儿不足。
罗筱住的是一个一居室的房子,一个大间,既是起居室又是卧室,另有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房间里除了一张大床外,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我甚至都没有看到衣柜,最显眼的就是那套德国博世音响,地上铺了地毯,我们就靠着窗台席地而坐,罗筱问我喝什么酒,让我自己挑,罗筱的酒柜里藏着不下20瓶酒,这让我惊讶不已,罗筱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惊讶,解释道:“因为外出的时候总是开车,没法喝酒,所以只能把酒买回家喝,加上出国的时候喜欢带些当地酒回来,总是往回买,却没有机会喝,渐渐地就积攒下来了。”
“一个人在家里喝酒,感觉好吗?”我问罗筱。老实说,我很少一个人在家里喝酒,一个人喝酒让人伤感。
“女孩子不一样,你们男人可以在外面喝,女孩子在外面怎么也不能尽兴的,人家会说闲话!当然,一个人在家里喝有点儿像自慰,常常会有孤寂的感觉。”罗筱说。
我挑了一瓶希腊威士忌,罗筱拿了冰块出来,又开了一听罐头橄榄。
“你很会挑么,那是我上个月从希腊带回来的,12年的呢,另外,我还带了希腊橄榄。”
“黑格尔说,想起古希腊每个欧洲人都会有如在家园般的感觉,其实何止是欧洲人呢,全世界每个学哲学的人都会赞同黑格尔的。对希腊我也很向往。只是还没有机会去,你到了那里,感觉怎么样?”
“我一到希腊,那里的朋友就把我接到家里,在他们家的阳台上喝酒,吃橄榄,一直到晚上8点出去吃晚饭,中间我们一直在弹琴唱歌,希腊人非常热情,他们有激情。另外就是那里的大海、沙滩,在那里20天,我都不想回来了。”
我们一首一首的听肖邦,从《降A大调幻想波洛奈兹舞曲》、《升F大调船歌》到《b小调奏鸣曲》等一路听下来,10点之后,我们又开始听摇滚,听了施莱、斯通兄弟,“大门”、“滚石”、“沙滩男孩”等等。
罗筱说:“知道我的摇滚知识是从哪里来的吗?村上春树,刚才我们听的在他的《舞舞舞》中都有。”
我脑子里想起《舞舞舞》中“我”和五反田在家里喝酒、听音乐的场景。觉得此刻的一情一景都很像是小说。真是很怪,仿佛我们是在时间沟堑的另一边实践着小说中的一幕。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已经依偎在一起了。
我轻轻地搂着罗筱,让罗筱更舒服地躺在我的腿上。
纯羊毛的地毯刺激着我的脚趾,空调风太暖让我头晕。倒下去,倒下去,倒进忘乎所以、不省人事。我的内心有种声音在叫着。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张晓闽的电话:
“刚刚做梦,醒过来了,给你打电话。”
“嗯!”我清了一下嗓子,尽量让声音平静一些。
“你和女孩子在一起。”张晓闽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
我还是回了一声:“嗯!”
罗筱的手伸进了我的内衣。
“你们在听音乐,‘沙滩男孩’的曲子。?”张晓闽的声音低低的。
“嗯!”我含含糊糊地答,努力控制自己的鼻息。
罗筱的嘴唇从我的肚脐往下移。
“你们做爱了吗。?”张晓闽轻轻地问。
“嗯?”我没有说话,脑子处于真空状态,反应不过来。
罗筱含住了我。
“你们在做爱?”张晓闽又问。
我突然反应过来:“没。”
“做爱就做爱吗!还不好意思,男人没有性生活是很难受的,像你真是不正常,裴紫姐姐跟你住那么长时间,你们竟然什么都没干,太不地道了吧?”张晓闽穷追不舍。
“别瞎说了,快睡吧,做个好梦。!”慌张中我挂了张晓闽的电话。
罗筱坐在我身上。
我听见悠长伤感的叹息在我们的体内回旋着,我听见辽远空洞的岁月在我们的身边嘶鸣着,我看见低地的岩浆在广糅的天空中喷涌沸腾着。
然而我的心呢?
我的心在黑夜的荒野上,指路的明灯并没有出现。
晕眩就这样突然来临了,在你毫无防范的时候,在你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在你回望来路,试图栖居于某个不可得、不可见的枝头的时候,这时你发现你的升腾其实只是将你带进了巨大的虚无,带进了无限的无所依靠中。
你总是仰着头,无法顾及你的脚下,这时你怎会踏实?你脚下踏空,从攀援的阶梯坠落,你牺牲于对远处和高处,对地平线,对整个大地,整个世界的无穷的“看”的欲望,人的祸根是永远不得安宁。昆德拉说:“不论谁,如果目标是上进,那么某一天他一定会晕眩。怎么个晕法?是害怕掉下去吗?当了望台有了防晕的扶栏之后,我们为什么害怕掉下去呢?”不,这种晕眩是另一种东西,它是来自我们身内空洞的声音,它引诱着我们,逗弄着我们:它是一种要倒下去的欲望。但是,也正是在这种声音中,大地验证了它自身作为我们的基础所具有的意义,大地用这种神秘的声音来召唤我们,是自我个人混乱的深渊――天空成了深渊,飞升成了坠落,向着深渊的坠落。
一位诗人这样写道:“你的渴望在天上,你就不会在人间到处闯荡。”
3、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了,过度的酒精使我头疼不已。
开门的时候,我听到一声猫叫,在我的身后,一只黑色的猫戒备地看着我,它弓着腰攀住走廊扶手侧身对着我,仿佛时刻准备逃跑,但是,当我蹲下来轻轻喊了声“Dan”,它竟然也蹲了下来,伸出了左前爪,似乎向我招手。我端起门前空了的猫食盘子,进屋装了一些猫食出来,放在它面前,它先是舔了舔盘子的边沿,接着一边叫,一边围着盘子转圈,然后走到扶梯旁,做出要走的样子,却又回头看着我,我们在走廊里对峙着,就这样大概僵持了15分钟,Dan才又小心翼翼地接近盘子。
Dan,一只猫,它为什么对我那么警惕呢?它为什么如此缺乏安全感?是不是众生在世都在互相伤害,没有什么生命能自我感觉安全吗?
回到屋里,打开电脑,收信箱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连一封广告信都没有,更没有裴紫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