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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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威风遭人举报偷税漏税,博雅公司被查封了。

因为这件事,马威风连日来又是找人又是托关系,还时不时被叫去询问调查,一大摊子烂事全都搅到一起了,搞得他整个人心力交瘁。

马威风的弟弟马威宇特意从四川赶到沈阳帮助马威风处理此事,一个多月以后,博雅公司被查出给客户开具假发票的事实,马威风无从解释,博雅公司的营业执照被吊销,马威风被处以几十万元的罚款。事情总算有了了结,被平息下来了。

自博雅公司出事以来,李梅一直帮马威风忙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马威风也是元气大损,但生意不能不做,一切得重新来过,他哪来的那么多的精力!马威风决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做一下休整。

李梅也想趁此机会好好休整一下,不仅仅是工作,还有她和刘志之间的事,她想她真的得认真地考虑考虑了。

一个多月以来,刘志常常到李梅住的地方找李梅,有时候他还在她那里过夜。他带李梅到沈阳最好的酒店去吃饭,他开始给李梅买高级时装,买名贵的首饰,他花样翻新地以各种不同的姿势和李梅做爱,他细致体贴地照顾着李梅的生理动态,力求让李梅领略到高质量的性爱高潮。

刘志带李梅一起去逛商场,有意无意地引导李梅到婴儿用品专柜前驻足流连。李梅觉得刘志让她给他生孩子的热切程度远远超过了他对她的爱。他现在都忘了爱她了。他现在只一心一意地算计怎么样才能让李梅给她尽快生个孩子。李梅贪婪地享受着刘志对她的好,这真是一种享受,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尽善尽美!她真贪婪这样的享受呀!她咬牙切齿地享受着刘志给予她的一切,明显的带有讨要的意味。当初她是如此的想要为他牺牲自己,甚至她都不介意做他身边的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女人!而他最终的目的却只是希望她能够为他生个孩子!他的意图如此简洁明了!她对他最初的无所求铸就了她的不幸,她憎恨他对她的不公平!

李梅边享受二十几年来她前所未有的高质量的舒适生活,边抵制刘志的诱导。她不是傻子,她再怎么喜欢拿自己做破坏性试验也决不会傻到拿生孩子来做试验。那将会是她今后生活里无法推卸的累赘。

她以后还要好好生活呢!

她从来没有说过不给刘志生孩子,她也不拒绝刘志在她的身上做各种让她怀孕的试验。可恰恰是她的不拒绝和无所谓让刘志对她生出了大期望。李梅刻意不打破他的大期望,她偷偷服食避孕药。她有点不合情理的和刘志和好如初——胜过如初。她已经预见了他们定会好景不长。好景不长,她就是要让刘志体验到她是多么好啊,如果他失去她了,那真是他的一个莫大的损失!

刘志已经完全相信李梅一定会给他生个孩子了。他开始着手准备善后工作,他终于跟赵艳谈起了李梅。他跟赵艳谈起李梅不是说他想要和赵艳分手,想要和李梅一起住。他的性格决定了他走出婚姻就绝对不会再对某个女人从一而终。这也包括他尽管爱李梅,想要李梅为他生孩子,但这并不表示他会和李梅组成一个家庭放弃赵艳。他跟赵艳谈起李梅是希望她们能够成为朋友。他向往那样的生活,没有束缚,他爱的女人和爱他的女人和平共处。这种异想天开的近乎于病态的心理让他几年来一直在努力,他把它当作了他的大工程,它是他的梦想。

赵艳说:“我早就知道你们的事儿了。”

“我知道我做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刘志说:“艳姐我特别想要一个孩子!我想要李梅给我们生个孩子。”

赵艳注意到刘志说的是“我们”,他的话无论是给她们还是给他自己都留有余地。就算是真像刘志说的那样李梅肯作出牺牲为他生个孩子,可是李梅跟他们来比到底是年轻的,他绝对保证不了李梅为他生完孩子以后,再为他牺牲余生。没关系,李梅离开他了,他还有她呢,他还有赵艳呢!她一定会和他一起照顾他和另外一个女人一起生的孩子的!因为那是他让李梅给他们生的孩子。

赵艳说:“李梅同意吗?”

“我想应该会同意吧!”刘志说:“我一直在跟她商量,她没表态。没表态就应该有希望,有希望就应该差不多。”

赵艳说:“有时间你可以让她来家里吃饭。”她半真半假地跟刘志开玩笑:“你要是能说服她,她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都行。”

刘志拉过赵艳的手,有点肉麻地亲了一下,说:“艳姐你对我真好啊!”

“我对你一直就好。”赵艳更显得烧包,她兴情所致,想要给李梅打电话。看刘志没有阻拦的意思,她便积极地赋予行动。赵艳问刘志李梅的电话号码,刘志告诉她了。

电话通了。赵艳和刘志都和李梅通了话。他们就是希望李梅能够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顿饭,他们有意给她的感觉就是他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

然后赵艳和刘志就开始猜测李梅会不会来。他们一致认为李梅一定不会来。

李梅来了。她不仅来了,还买来了许多菜。她带给赵艳和刘志的除了初来时的意外之外,剩下的就是和谐与融洽。她和赵艳一起进厨房做饭做菜,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喝酒聊天看电视,相互之间不带有一点儿的隔阂和不自然,好像他们从来就是一家人,他们早就应该这样生活一样。

刘志对此情此景真是满意之致: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呀!

天色渐晚。刘志和赵艳一起让李梅留下来睡觉。

“怎么睡呀?”

“一起睡呀!”刘志兴奋地一边搂着一个女人,“你们不想尝试吗?”

赵艳说:“只要李梅同意我无所谓。”

“李梅更无所谓了。”刘志迫不及待地替李梅回答。

“累死你。”李梅下流地冲刘志做了一个动作,进了洗手间。

赵艳家的洗手间里四面都镶嵌了镜子,四壁都是李梅的影子。李梅坐在马桶上,举手投足,随时都能够观察到自己的细微表情。

她坐在马桶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手淫。镜子里的她现在是多么无耻,多么淫荡啊!她想起来以前听别人讲过刘志曾经当着何冬萍和何冬萍的女朋友一起做爱的事,那时候她不相信刘志会这样,现在她信了。她一直认为自己与赵艳与何冬萍与刘志身边的所有女人不一样,可是她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李梅精疲力竭地扯了一段卫生纸擦拭自己。原来没有男人她也一样可以让自己达到性高潮!

她对自己感到满意。她收拾了一番从洗手间里出来,态度坚决地从赵艳的家里走出来。

李梅不想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不想一个人呆着,即使她回去也肯定睡不着觉,她会胡思乱想。她不想胡思乱想,她想让自己静下来,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多了。她太寂寞了,她不想让自己永远都这样。

她去找晓田。

晓田正在家里做煎鸡蛋。

李梅说:“这么晚了你还没吃么?”

“没呢。”晓田将煎好的鸡蛋端到桌子上放好,“你呢,你吃了么?”

“我吃了。”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来,晓田却并不吃那盘煎好的鸡蛋。

李梅说:“你怎么还不吃呢?再不吃就要凉了。”

晓田笑得十分暧昧,“我不饿。”

“你神经,你不饿你做它干什么?”李梅环视四周,屋子里被主人部置得很雅致,很温馨,不见一丝凌乱的痕迹,她好像已经改了以往将东西随处乱扔的毛病了。人真是随着环境而改变的。

李梅说:“晓田我想今天晚上在你这儿和你一起住。”

“你是说和我一起住?”

“不行吗?”李梅讪讪的,她看出了晓田的不情愿。

“不是。”晓田婉转地表达自己的拒绝,“我是说你应该事先跟我打一声招呼,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女人对类似这样的事往往都很敏感。李梅看着桌子上的那盘煎鸡蛋,脱口而出地讥讽:“好像他很喜欢吃煎鸡蛋?”

“是。”晓田说:“李梅你骂我吧!”

“你在谈恋爱?”李梅已经料定晓田等的那个人不是老男人了,可是依她现在的心态,她却见不得别人幸福,特别是见不得她身边的与她同龄人的幸福。所以在她问晓田“你在谈恋爱”时的语气十分像是在审问。

“我说不上来。”晓田说:“老男人还在养着我,我是拿他给我的钱养别的男人。”

“你爱他?”

“你别问我这么尖锐的问题!”晓田很烦:“我说过我说不上来。他比我小多了,还在上学,才刚刚念大二。”

晓田显而易见的困惑让李梅忽然变得心情愉悦。于是她开始满怀诚意地劝说她的朋友了:“可你不能老是这样。”

“那我又能怎么样?”晓田说:“我现在住的是老男人的房子,靠老男人给的钱生活,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我根本就没有能力放弃这一切,我也不想放弃这一切。可我害怕孤独,孤独!你明白吗?”

李梅说:“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呀!”晓田粗鲁地冷笑,“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李梅想晓田也同样永远都不会明白其实她是多么希望能够找个人倾诉她的困惑!她不能是因为她必须要把她的大悲大喜掩饰得滴水不露,她严格要求自己内敛,不能扩张她的大悲大喜。无论是大悲或者是大喜,她都假装从容不迫,她得保持着自己的完整。

李梅对晓田此时所处的境地是瞧不起的。她不想承认她一直就瞧不起晓田的选择,不管是老男人还是那个念大二的小男生。人们往往都是这样,哪怕自身千疮百孔一无是处,眼里都容不得沙子,容忍不了别人哪怕是和自己犯有相似的错误。可是李梅有点妒忌晓田的坦率,晓田不掩饰的真实更加衬托出她的做作和虚伪。晓田从来就不问她和刘志之间的事。李梅多希望晓田问问她和刘志之间的事啊。

李梅入神地看着晓田。

晓田很气恼李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李梅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吧,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你这样看着我。”

李梅说:“我什么也不想说。”

晓田说:“李梅你走吧。”她公然地下逐客令。“他快要来了,我不想让你们见面,我不想让你们认识。”她好像再也不想让李梅沙人她的生活,因为李梅对她的生活已经是太了解了,而她又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隐私的人,李梅的咄咄逼人让她觉得自己活得没有了隐私。为了保全这种不可言说的隐私,她宁愿放弃她们的友谊。

设身处地,李梅发现自己很理解晓田的行为,试想有谁愿意在别人面前毫无保留呢!“好吧,我走。”李梅果真就走了。

晓田送她到门外,两个人什么也没说。认识了这么久,她们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么不愉快过。感谢这次的不愉快,李梅觉得她们的距离也从来没有像今天如此地拉近过。

路上,迎面过来一个骑着单车的大男孩,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戴着眼镜,从李梅的眼前一晃而过。李梅开始臆想他就应该是晓田等的那个念大二的男孩吧?李梅停下来回望那个男孩儿的背影,一直目送他拐到楼群里看不见影子了,李梅忽然轻轻的没有来由的笑了。

晓田的家离李梅住的地方很远,李梅不坐车,从晓田家出来以后一直走回到自己的住处。走得很累,睡得很香,连梦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