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男人的死穴-烟花烫

最近一段日子,柳峰利用业余时间在和朋友搞房地产开发项目,整天在外面跑批件。柳晓菲突然的回来了,好像要办件急事,柳峰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妹妹根本就不想告诉他。

老赵整天神出鬼没的,最近的脾气特别不好,和我说话也少了。估计他还在跑那个案子,试图寻找出一些有利于丁学勤的证据,然而案子按照惯例,到这里就算结案了,他的努力一直没有新的结果。距离公审还有不到三周的时间,连着急带上火,老赵的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快成火眼金睛了。

一天下午,柳晓菲打电话约我出去喝咖啡。在电话这端,我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是去海口了吗?怎么回来了?“

她觉察到我的疑惑,很随意地说:“我回来了。很久没看见你,想和你说说话,你一个大男人紧张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想了想,我还是如约去了她订的那家咖啡馆。那个咖啡馆还是老样子,老板不在,服务生们没精打采的,咖啡比以前淡了不少。咖啡馆里的客人不多,在这个阳光普照的下午,人们多多少少有些懒散,我和柳晓菲找个临窗的桌子坐下来。邻座的一对情侣挺不般配的,男的头发稀疏,脖子上系着一条花里胡哨的领带,女的长相还可以,年龄比她男朋友要小十几岁吧。他们看都没看我们一眼,神色暧昧地低语着,如同两只刚学会谈恋爱的猴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刚坐下来就问柳晓菲。

她定睛看看我,忽然笑了。“你呀,还是老样子,当个小警察,说话都跟审讯犯人似的。我找你,难道非要有事吗?”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呵呵。”我说。

“找你聊天啊,人家想你了。”柳晓菲的声音透出无限的温柔。她仍然是从前的模样,高傲、玩世不恭,而且举手投足颇有疏懒的女人味。

“你查的那个案子破了吗?”她问道。

“什么案子?”

“装糊涂啊你,就是东子那个案子啊。”柳晓菲鼻子哼的一声,她仿佛生气了。

“啊,案子是破了。不过,还有些疑点。”我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不能与朋友谈及工作的事,这是警察的规矩。我试图转移话题,“算了,不谈这些,你这次回来是结婚吗?”

“不是。生意上的一些事情,要处理一下。”柳晓菲点燃一支香烟,十分优雅地吐出白白的烟雾。她吸烟的姿势很美,细长的手指夹在香烟的中部,不时用手托着腮。柳晓菲的一身打扮酷似个白领女士,米黄色套装,两条细长的大腿被藕荷色的丝袜包裹着,互相叠加在一起。烛光下,她那丰满的长腿在茶几一端折射出诱人的光亮。

“你生活得好吗?”她忽然问我。

“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就是可以的意思,很快乐。”她没明白我的话,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活得不好,至少不快乐。”她说话时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落寞,优雅地弹落烟灰。

“为什么?”我奇怪地问。

“没什么,就是不快乐。”柳晓菲的电话响了,她看到来电显示后,忽然站起来急匆匆地说:“以后有时间再聊吧,我先走了。”

目送她走出咖啡馆的大门,我重新坐下来。这时,我发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残留物———她掐灭的烟头!一个带着暗紫色口红印的555烟头!

我用两根牙签把那个烟头很小心地夹起,放在餐巾纸上,包好后放到口袋里。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的手有些发抖。按照老张的说法就是,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干警察基本不合格,关键时刻比罪犯还他妈的心虚。

不可否认,我是个胆小的男人,自从当上警察以后,胆子反而比以前更小了。如果罪犯是一个你非常熟悉的人,你会怎么做?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一闪念就过去了。我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这个答案对我而言,太残酷了。我爱柳晓菲,到现在为止,依然爱她。在心里,我把柳晓菲和萧蔷做过比较,前者更真实一些,而萧蔷的影子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围绕案子分析,柳晓菲的种种迹象引起我的怀疑。但是,偷偷摸摸地收集她的证据,到底为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干警察这一行的人,都有个毛病,那就是看谁都像坏人,总用怀疑的眼光分析问题。

老赵对我找到的555烟头没多大兴趣,他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很不以为然地说:“柳晓菲没有作案时间,东子发案那天,她不在本市。肯定不是她,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把包着烟头的塑料袋收起来,补充了一句:我先拿到市局检测,等结果出来,我马上告诉你。

目送着老赵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老赵说的话没错,柳晓菲的确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可是,凭直觉我还是不放心她。因为在检查东子的遗物时,有一页记载了她的姓名,那一页被我偷偷撕掉了。东子和她至少有过联系,否则不会记她的名字。一想到柳晓菲和东子有过非同寻常的关系,我的心就气得直哆嗦。东子那家伙到底碰没碰过柳晓菲呢?这个疑问一直悬在我的心口上,按常理说,柳晓菲心高气傲的,一个三流画家很难博得她的喜欢。我曾经问过柳峰,柳峰当时就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死犊子,你这是侮辱我妹妹,东子那个熊样,我妹妹怎么会喜欢他,操!”

平时,我最受不了柳峰满嘴的脏话。因为这事,柳峰几乎和我翻脸。很显然,这个问题对他自尊心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是气冲冲的。柳峰一生气就砸东西,那天晚上,他把何雨恬从泰国带回来的陶瓷瓶子摔个粉碎,幸好他老婆没在家,如果她在场,我可就麻烦了。

两天过后,老赵从市局把化验报告给我带回来了。他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检查结果证明,柳晓菲吸的那个烟头和东子房间的发现的烟头不同。柳晓菲的血型是O型,她是清白的,事实证明我的直觉真的发生了错误。

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我内心里感到很对不起柳晓菲的,想请她吃顿饭,后来仔细一琢磨,反而打消了与她见面的念头。不为别的,人家都是快结婚的人了,找她的理由不太充分,还是不接触为好。

五一劳动节放长假,我和柳峰一起去艺校看望杨雨桐。在回来的路上,柳峰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说:“哥们,我的项目马上就办妥了,到时候你可不能看热闹,帮我把消防手续办下来,事成以后,我给你弄一套房子。”

我说:“在哪儿开发的?”

他说:“二环路北面有块地,原来是个毛纺厂,资不抵债被拍卖了。我的朋友要投资建高层写字楼和仓库,说要开什么物流公司,规模挺大的。”

“谁能出钱投资啊?是靠银行贷款吧?”

“废话,现在都玩这个。自己拿钱投资,傻子都不干。”

“呵呵,那以后要叫你柳老板了。”我故意恭维他。

“拉倒吧你,我是个跑龙套的,刘老板才是投资方。估计你也能认识他,就是那个比我还胖的大胖子。”柳峰伸出两只手比划,车子一转舵,差点儿开上马路牙子,多亏他把手及时放下了。

“你知道最近晓菲在忙什么吗?”我忽然转移了话题。很久没看见她了,忽然很想她。这种感觉特别奇怪,你在心里暗示自己忘记她,然而越想忘记,却越不能忘记。

“她呀,又回到省报了。在道里区十四道街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正忙着装修呢。”柳峰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妹妹这个人挺好的,你们的事我也懒得去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不喜欢她,就不要伤害她。否则,我们朋友就没法处了。”

“她不是有男朋友吗?”我摇下车窗,把手搭在外面,低声说。

“你是说海口那个假洋鬼子吗?她和那小子闹翻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听柳峰的意思,他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他很看不上柳晓菲以前的男朋友,不止一次和我说过那个南方人的笑话,一条领带扎半年,头发整天油光锃亮的,和牛犊子舔过似的。

“这事儿,我妹妹没告诉你吗?”柳峰很奇怪地问。

“没有。她很少和我提起那个人。”我说。

说来也巧,在一次小范围的聚会上,快半年没摸到影子的周锦林突然冒了出来。他的变化不太大,满脸络腮胡子,头上顶着个黑色棒球帽,不管熟人还是陌生人,一握手就点头哈腰递名片。据他自己说,从报社出来单干不到四个月,搞了个网络设计公司,专门做网站制作和传媒企划。他名片上印的名头很大,把我都唬住了,我问他真的假的,他嘿嘿一笑,说:“本人隐私,无可奉告!”

大周这家伙肯定还有发展,多日不见,外交辞令都会了。我搬出报社的宿舍后,有很长时间没看见他了,心里真挺想的。

聚会刚散,大周夹个大公文包非常神秘地趴在我耳朵旁边说:“李凯,有时间吗?”

我说:“干什么?”

大周说:“不干什么,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唱唱歌跳跳舞。”

我说:“我不去了。”

大周的笑容忽然僵住了,说:“你不把我当朋友,是不?我还能害你吗?放松一下,我请。”

“你请我更不能去了。留着钱干什么不好?去那鬼地方。”

“这你就不懂了,人嘛,要享受生活。”

“我是警察,去那地方不好。”

“什么好不好的,你又没穿制服,谁也不认识你。走吧走吧。”大周拉着我的胳膊就往门口走。

最后,我还是没拗过大周,穿上夹克衫,和他上了汽车。大周的车不知道是在哪个旧车市场买的,像一个重型推土机,速度贼慢不说,遇到红灯还老熄火。过了一个多钟头,好不容易开到了他想消费的地方。还别说,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小区里,真有个半地下室的歌厅。歌厅的门脸不算太大,一进去才知道,足足有三百多平米,里面的设施很齐全,浓妆艳抹的小姐们像一溜大白菜似的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地靠着。

周锦林好像是这里的熟客,和来来往往的人都能打上招呼。一个老板模样的女人照着大周的脸蛋儿捏了一把,甜腻腻地吆喝着:哎,我说周老板,你可很久没来了啊,忙什么呢?姑娘们都想死你了。

“这位老板是谁啊?”她瞅瞅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的一个哥们,来唱会儿歌,你给找个漂亮点儿的。他可是大老板啊,贼有钱。”大周说谎从来不用打草稿,我冲那个女的点点头,跟随服务生进了包房。

包房里的设备很齐全,硕大的国产电视、VCD影碟机、沙发、茶几一应俱全,就是不太隔音。歌厅好像刚开业不久,人气劲儿挺足的。估计隔壁几位客人出娘胎就是唱美声的材料,嗓子发出的歌声粗犷豪放,震得窗户嗡嗡响,把我头皮整得直发麻。

我的屁股刚挨上沙发,大周就从门口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歌厅小姐,看上去都不大,也就二十左右岁吧,都穿着黑色吊带装,裙子短得都不能再短了。大周大咧咧地推给我一个女孩,满脸堆笑说:这个漂亮的给你了,她叫小红,还是大学生呢。

交待完,他横着膀子就走。还没到门口呢,他的大手在身旁小姐的屁股上掐了一把,那个女孩子嗷地叫喊起来。听到女孩的尖叫声,大周十分兴奋,哈哈大笑起来。他肯定又喝多了,离他两米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酒气。大周的脾气我知道,口袋里一有点小钱就管不住自己,就喜欢往女人堆儿里扎。说明白点,越懂得女人的男人,就越不把女人当回事。大周不喝酒的时候看上去像是一个好人,可一旦喝醉了酒,就不是他了。

“大哥,你喜欢唱什么歌,我来点。”小红怯生生地问我。

“随便。”

我把头靠在沙发上,仔细瞅了瞅拿着歌单的小红。她长得白白净净的,裸露在灯光下的皮肤很光滑,黑黑的头发盘在脑后,挽起一个马尾巴辫,脸上没有擦胭脂,很清秀的样子。

小红看我不吭声,自己先点了首曲子,旁若无人地唱起来———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的飞逝/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将我心占据

让它随风去/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通通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

真看不出来,伍佰的《浪人情歌》被女生唱出来,竟别有一番味道呢。我拿起麦克风和她一起唱,乐曲一结束,电视屏幕上打出了98的高分。小红的兴致被乐曲声调动起来,身体随着节拍扭动着,她在唱歌的间隙里把茶几上的红酒喝了一大半,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眼神渐渐开始发飘了。

“你今年多大?”我问。

“19岁,在上大一。”她答道。

“为什么来这里做工?这地方很乱的,你应该在校园里读书。”

“我是半工半读,这里的钱比较好赚。上大学需要很多钱,我们家供不起,只好干这个。我有个小弟弟,患了肾衰竭,换肾花了很多钱,父母为了弟弟的病欠了十几万的债呢。我不出来做工,那些钱根本还不上。”小红说着说着伤心地哭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忽然被她的故事打动了。

小红看我愣在那里,屁股一扭,忽然撩起了裙子,幽怨地说:“大哥,你看看,我把一个肾捐给了弟弟,伤口刚愈合。”

包房里的灯光很昏暗,我借着电视发出的光亮,真看见她的腰部有一条细细的疤痕。我彻底被小红的悲惨遭遇打动了,从包里拿出一千块钱,塞给她说:“你拿去用吧,我今天没带太多。”

小红放下裙子,说什么也不要。嘴里一个劲儿说:“大哥,这钱我不能要。我不要你的钱,大哥。”

我把钱硬塞到她手里,然后站起身对她说:“拿着吧。你还小,多用心读书,以后别来这个地方了。”

小红两眼饱含着热泪接下钱,分成两份,很小心地塞在丝袜和高跟鞋里。随后,她站起来反锁上房门,把电视的音量调到了最大,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这几个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她让我忽然想起了奥运会上体操运动员的一整套规定动作,说实话,她甚至比体操运动员还要娴熟。

“哥,你真是个好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还是第一次呢。”小红的话和喘息声彻底把我弄怔住了。

“你想干什么?”

“大哥,你不是和周老板一起来玩的吗?”小红听我问她干什么,反而觉得很惊讶。

“你走,赶紧给我走!”我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大声说道。

“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小红飞快地穿上吊带裙子,慌慌张张跑出去了。我气得浑身直哆嗦,一脚踹开茶几,上面的酒瓶子、茶杯和果盘稀里哗啦掉到地上……

泡歌厅那件事过去没几天,周锦林忽然跑到派出所找我。在旁边的兰州拉面馆里,我们买了两碗牛肉面。刚一坐下,他就满脸堆笑地问:“那天在双鱼歌厅唱歌,你喝多了咋的?听老板说你把包房的东西给砸了,到底出什么事儿啦?”

“你才喝多了呢。”我把那天发生的事前前后后一说,大周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大周笑得几乎岔气了。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说道;“你肯定上他妈当了,那个叫小红的女孩子根本没有什么弟弟,她以前和我也这样说,还给我看伤疤呢。你知道伤疤是怎么整的吗?是用红油笔画上去的。呵呵,那回她被我按倒沙发上,沾点茶水用手这么一蹭,什么也没有!哈哈哈。”

“哎呀,你这人就是老实,随便讲个故事,你就热泪盈眶了!做小姐的,哪还有一句真话!”

说着话,大周把一千块钱放到桌上,很大方地说:这事都怪我,不能让你花冤枉钱,不就一千块嘛,我给你补上。

“她那阵势,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听了大周的解释,我忽然恍然大悟。我的确是上当了,常在歌厅里混的小女孩子可真会编故事,这把我骗的,就差没有陪着她一起哭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怕过,就怕女人在我的面前哭。不管在哪种场合,只要女人一抹眼泪,我就不行了。这个世界里,每个男人的身上都有一个死穴,我也不例外。

一见到流泪的女人,心就软,这就是我的死穴。毫无疑问,小红编的故事在无意间点中了我的死穴!

有些时候,有同情心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被人家骗不说,还容易被朋友笑话。大周那张破嘴,指不定把我的故事当成笑话告诉给多少人呢。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别提多郁闷了。

事隔不几天,双鱼歌厅被查封了。是我告诉西城区派出所去夜查的,幸好那天大周没有去消费,否则的话,他也得被拘留。后来,大周又领着朋友去那里玩,一抬头,看见原来的歌厅彻底换了牌子,改成川菜活鱼馆了。他还觉得挺纳闷的:这么好的买卖怎么说黄就黄了呢?

柳晓菲的房子刚装修到一半,就打电话找我来了。在电话里,我问她:你最近还好吧?她说,好着呢。就是闲着没事干,想找你聚一聚。

我问:在哪儿啊?

她说:在我大哥家,他说也挺想你的。

我心里想:柳峰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想我呢?女人啊,做事总是喜欢找一些借口。我说,行啊。我晚上去。

说完,我关掉了手机。

一进入夏季,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旅行社都很忙。才回来不几天,何雨恬就带着旅行团去俄罗斯了,柳峰又恢复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刚到他家门口,就看见柳晓菲从屋里出来,她锁上房门挎着背包刚转过身。我问:你哥呢?

柳晓菲气呼呼地说:“他呀,又不能回来吃饭了,叫我们不用等他。哦,对了,我想吃上海本帮菜,你说哪一家好吃?”

“去贵宾楼吧,那里的大厨师是新来的,朋友们都说就餐环境好,味道还不错。”

“好吧。听你的。”晓菲走在前面,高跟鞋踩得楼梯咔咔响。她穿了条深蓝色的苹果牌牛仔裤,溜圆性感的小屁股紧绷着,上身穿的白色T恤又肥又大。很久没看见她这么青春焕发了,我的心里突然由此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我紧追了两步,替她打开一楼的防盗门。这个楼道的公用防盗门坏了,没有点儿力气,还真打不开呢。

来到户外,柳晓菲的右手和我的左手很自然地拉在一起。贵宾楼就在前方第三个街区,不算太远,我和她像恋人一样手牵着手,路旁的行人不时投来羡慕的目光。柳晓菲的手很软,握在手里软绵绵的,我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个人。萧蔷!

萧蔷的手和柳晓菲的手一样软,只是比晓菲的手稍小一些。她们的气质有很多不同之处,但是都有超乎寻常的女人味,让男人心动的女人味儿。

贵宾楼的生意很兴隆,宽敞的大厅里几乎座无虚席。在女服务生的引领下,我和柳晓菲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这桌的客人刚吃完,那个男的悠闲地用一根牙签在剔牙,估计他用力过猛了,竹签嵌进牙缝里没拔出来,正表情异常痛苦地往外拽呢。

看我们走过来,他双手一较劲儿,终于将牙签拽出来了。接着,他很不讲究地朝地毯吐了口唾沫,和一个女的站起来要走。

在他们离开座位之后,我对服务生说:“小姐,麻烦你把地上的脏东西擦干净。”

服务生说:“行,先生,我马上叫人过来擦擦。”

听到我的话,那个男的忽然停下来,歪着脖子对我嚷嚷:“你他妈的说啥呢?什么脏东西,你是不是欠揍啊?”

我仔细看了看他。这个男的五短身材,个子不算太高,丁字步一站,摆出谁也不服的架势。像这样的家伙,我在派出所的辖区里见多了,平时贼能装犊子,一遇到事儿跑得比狗还快。

“呵呵,你碰我一下试试。”我被他的话气乐了,走到他面前说道。

“哎呀,嘴还挺硬的呢!“他挥舞着拳头冲上来。忽然,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腰上,整个身体猛然间中途停下来。悻悻地嘀咕道:“当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我大爷还是一级督察呢,专管你们警察。”

那个男的一边说一边拉着那个女的往门外走,估计他刚才看见我别在腰里的枪了,脸色马上就变了。这时候,贵宾楼的前台经理跑过来劝架,那个男的借着台阶走出大门。

柳晓菲一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热闹。等周围看热闹的客人都散开后,她笑眯眯地问:“从前你这人文质彬彬的,怎么一当上警察就脾气见长啊?呵呵。我还没看见过你和别人打架呢,真想过把瘾。”

“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在初中,我只要一打架,你哥肯定先动手帮我。那时候,你哥在学校打遍天下无敌手。”

“别提我哥行吗?现在他除了喝酒,只会打麻将。”柳晓菲好像对他哥哥十分有意见。这也怪柳峰说话不算话,本来说好三个人一起出来吃饭的,他没来。依照柳晓菲的脾气,当然要生气了。

一边吃饭,我和柳晓菲一边漫无边际地闲聊,聊来聊去忽然没了话题。大厅里客人的吃相都很文雅,在总台靠左的位置,有个小型舞台。舞台上面有一位女子在拉小提琴,她的神态十分安适,琴声如丝绸般华丽而柔和。

我可没心思听什么音乐,一直把盘子里的牛排吃光以后才抬起头了。这时候,我发现柳晓菲早就吃完了,她望着那个小提琴手,眼睛眯缝在一起,仿佛要睡着了。

“晓菲,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放下茶杯,轻声说。

“什么笑话?你讲啊。”一听说有笑话可听,她兴致勃勃地竖起耳朵。不小心,面包上的奶油粘到了她的手指上,晓菲孩子气地吸吮着手指,乖巧的样子显得越发可爱了。

我喝下一杯啤酒,说:

我有一个哥们刚买了一辆夏利,拉着女朋友出门去兜风。车开到二环桥上时,后面窜上来一辆大奔。奔驰车司机从车窗边伸出脑袋来冲开夏利车的哥儿们说:你开过大奔吗?还没来得及回答,奔驰车已绝尘而去。我哥儿们这个气呀,不停地骂:“不就是开一大奔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正骂着,奔驰又从后面绕了回来。那家伙仍从车窗边伸出脑袋冲我哥儿们吼:“你开过大奔吗?”

这哥们当时就急了,摇下车窗想骂人,尚未骂出口,奔驰车又绝尘而去。这哥儿们心情顿时差到了极点,他朝着车窗外骂道:开个奔驰神气什么啊?你这个混蛋!

坐在他旁边的女朋友,脸都被气得煞白了。可在这个时候,奔驰车再一次从后面绕了上来,那家伙仍然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冲着我哥们喊:“你开过大奔吗?”

我这哥儿们实在忍无可忍了,一踏油门就赶了上去。无奈奔驰车跑得实在太快,他很快就落在了后面。就在他垂头丧气感到没脸见人的时候,忽然发现那辆奔驰车在前面的岔路口追尾了,车子撞得一塌糊涂。

看到大奔撞成那样,可把我哥们高兴坏了,他立刻把夏利车停下来,幸灾乐祸地想看看热闹。这时,那开奔驰车的司机又把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冲他说:“你开过大奔吗?你知道大奔的刹车在哪儿吗?”

我一口气把笑话讲完了,紧接着问道:“呵呵,好笑吧?”

柳晓菲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把邻桌的客人们着实吓了一跳,大家惊愕地看过来。

“你的笑话在哪儿看的?太夸张了。呵呵。”柳晓菲兴奋地问。

“在一个网上的笑话站点里看见的,都看很久了。一直没机会给朋友讲,你是第一个听众。”我喝了口茶水,微笑着对她说。

她抿了口酒,说:“我也上网,不过呢,很少看笑话,主要是看新闻或者玩游戏,唉,有时候一个人在外面跑经营,心情怪孤单的。”

“需要我帮忙吗?”我往她的杯子里倒了些酒,强迫自己避开她纷乱的眼神。

“当然需要啊。”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的。我需要你—爱—我。”柳晓菲终于把她最想表达的话说出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我的身体里仿佛冲进来一头棕熊,一通乱拍,把我的心脏几乎就要拍蹦出来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当一个你十分喜欢的女孩子对你说“爱”的时候,即使你的心是一块坚硬的寒冰,也会在瞬间融化掉的。面对她迷乱的眼神,我不由得想起网络里非常流行的一首爱情诗:《让我们直立行走》,是网络怪才朱海军写的。

你来自云南元谋

我来自北京周口

握着你长满绒毛的手

轻轻咬上一口

爱情

让我们直立行走

我和柳晓菲在性情上很相似,都属于那种把爱当做快餐的人,想得到快感,却不想互相承担责任;想彼此拥有,却故意装做什么都无所谓。潜意识里,我们更像诗里面的类人猿,在陆地上偶然相遇了。因为需要拥抱住对方,我们很快地学会了直立行走。

“爱一定要说出口吗?”迟疑了一会儿,我反问道。

“是的,爱就要说出来。爱,不是简简单单的喜欢!”柳晓菲的笑容忽然在嘴角隐去了,又说,“我们走吧。”

“这么晚,我们还去哪儿啊?”我疑惑地问。

“找一张双人床,让我们去做爱。”柳晓菲头也不回地答道。

在灯火依稀的大街上,我和柳晓菲紧紧拥抱着。她的舌尖从潮湿的嘴唇里探出来,像一条灵巧的蛇,滑过我的牙齿。于是,两条柔软的舌尖彼此挑逗着,互相纠缠到一起。

这个吻特别漫长。等我第二天清晨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嘴还发麻呢。

次日早晨快出门的时候,柳晓菲还躺在被子里不起来,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娇滴滴地问:哥,你怎么了?

我说:昨天被你吻的,我的嘴都浮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