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他目光接触的霎那,我才发觉欣喜的含义不仅仅是喜悦,而且还含有对上苍的恩赐的那份感激。
虽然,我不曾了解他的过去,更无意走进他的生活,但,那无形的契机,却使我们在心旅上一度邂逅,瞬间成为永远的朋友。
就像大多数少男少女一样,在有段时间里,我狂恋上流行歌曲,并参加了歌迷会,而我和他就是在一次歌友联谊会上认识的。
那次联谊会的情况,我只有模糊印象,隐约记得那天去了很多人,整个演出大厅沸沸扬扬,喧闹异常。
由于朋友陈是大会主持人,我便滥竽充数地在后台帮忙,干些跑腿之类的活儿。在离开幕仅十分钟的当儿,陈突然跑来跟我讲,有一个乐手临时打电话来说有急事,缺一打架子鼓的,要我去找一位叫磊的男孩。
我摇头说不认识,陈一笑:“1�85米,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扔下这话,他掉头便跑,这下,可苦了我!
按这寻人启事般的标准,我找遍大厅每一个角落,累得大汗淋漓,人却还没找着,一气之下,我跑到阳台,准备放弃寻找。
推开阳台门,阳台上静静的。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竟有淡淡的烟味?我四下张望,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他,凭栏静立远眺,落日的余晖泻在他高大魁伟的身体上。哦,是他!没错,185米,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磊——”我轻声叫着。
他转过头来,凝望着我。
这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仿佛包容了人世所有的沧桑、淡漠、凄苦,那让人心悸的深邃,如雾般的涌起,让我迷失、沉浸。
我不知道,当时我是如何向他讲清那件事的,在恍惚中我回到了后台,又在恍惚中,看完了那场演出。
后来,我又参加了几次歌迷会的活动,却没再见到他,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惆怅,倒是陈,偶尔在我面前提到他,我这才知道,原来是王杰的歌迷。
那天,是整个秋天中唯一一个没有下雨的日子。由于下午没课,照惯例,我带上单放机,骑车去了江边。没想到,我竟碰见了他!
在我和他目光接触的霎那,我才发觉欣喜的含义不仅仅是喜悦,而且还含有对上苍的恩赐的那份感激。
直到我和他并肩沿着江堤聊天时,我才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是个很健谈的人,他讲了他当水手的种种经历,在船上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那无数个孤独、寂寞、甚至绝望的日子。
他说话很幽默,时常惹得我大笑,但,尽管如此,他的眼底那种令人感到心寒的凄凉若隐若现。
不知不觉中,夕阳已西下,只有西边的天空还有淡淡的亮光,遥望远方,我们都沉默了。
突然,他问:“你知不知道,今天为何我在这里?”我摇摇头。
“因为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他遥望着远方,淡淡说道。
生日?我诧异地望着他,这怎么可能?半天,我才想起一句话来:“你为什么不在家过生日呢?这儿这么冷清?……”
“家么?!我有家么?我父亲是个船员,一年四季大部分的时光在外漂泊,至于那个所谓的母亲,在我出生不久便改嫁……在我生命中,根本没有家这个词!”
他极力装出一副淡漠不屑的神情,说完,他弯身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向远处的江面狠狠投去。
我呆呆地望着他,一股悲凉直涌上心头。
“其实你今天可以到你的朋友那儿去,说不定——”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又错了。
“朋友,哼,多好听的名字,名是我的男朋友,利是我的女朋友,你看我这副德性,是有名还是有利,别人会把我当朋友?”
我沉默了,的确,我又能对他说些什么呢?安慰此刻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你的。”他继续说道,“我在这世上二十年春秋,有八个生日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度过的……从来也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更别说祝贺生日快乐。今天,幸而有你,不然……”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嘶哑,最后一句话如同耳语一般。
听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原来,伤感也是一种病,一种会传染的病!
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流泪,我怕我的泪水会淹没他最后的一点自尊心。
我强忍泪水,微笑着为他轻轻哼起了那首《你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他缓缓抬起头,用含着感激的眸子凝望着我,里面已噙满泪水。
那夜晚,我失眠了。
望着窗外点点繁星,我默默地流泪了,为他,一个处在人群中都会感到寂寞的人。
以后,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我都没见着他的面,一打听,才知道他随船走了,就在我们见面的次日凌晨。
每天黄昏的时候,我都会放下身边的一切事情,一人骑车到江边,等待他的再次出现。
漫长的守候中,我度过了整整一个秋季。突然有一天,陈告诉我,磊在航行中遇难了!
在与他第二次见面的地方,我独自坐了一下午,为他,为所有有生的日子里找不到欢乐的人悲哀!
自从那年后,每年的秋天都特别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