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最后的女儿-上海女儿吧

我回到小欣的病房,已经晚上了,我看到小欣精神很好,她问我到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我告诉她,路上堵车堵得厉害,所以来晚了。

我见小美在那里打哈欠,趁她出去的时候,悄悄对小欣说,可不可以考虑让小美回家住,让我来陪伴她,小欣问我为什么,我告诉她,我们虽然还没有结婚,但事实上和夫妻一样感情深厚,我们完全可以公开我们的关系,即使小美知道后传到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我妈知道了一定不要我了,”小欣想了想,摇摇头表示不能同意。

我只好作罢,我不知道照片上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小欣的妈妈,远居千里外,居然对小欣还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小欣和小美已经吃完饭了,小欣说自己还吃了小半碗面条,我看到小欣气色不错,小美也累了,而我自己也确实累了,尤其是女儿吧出让后,我的胸口还隐隐作痛,于是我就让她们早点休息,自己出去把旅馆推掉,因为小欣看起来问题不大,我又带着巨款,住在旅馆里不安全,然后叫上一辆车回家了。

我这一夜睡得很安稳,早晨早早醒来,我连忙带上钱,去小欣病房,在路上我觉得应该再仔细咨询一下几个大夫,究竟应该换哪一家医院做手术比较合适,手术后千万不能再留有什么东西了。

我到了小欣得病房,正好小美开门外出洗漱,见到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小跑到洗手间去了。

我进去以后,见小欣面朝墙壁,还在睡觉,这是我熟悉的姿势,我决定不惊醒她,静静地坐在小美的床上,透过窗子,我看到外面天气很好。

过了一会,我发现小欣没有动静,我觉得她面朝里侧卧,外面的被角被抬得略高了一些,就凑近点,要给她掖好被子。

当我走近小欣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小欣好象没有一点动静,我仔细看了她的脸色,感觉颜色有点苍白,身手探了一下小欣的脑门,我感到冰凉。

我连忙摇晃一下小欣,但感到很僵硬,我的身体一下也彻骨地冰凉了起来,我急忙跑出去喊来值班医生。

值班医生翻开小欣的眼睛看了一眼说,不要抢救了,人已经死了多时了。

我站在那里,知道这一定是做梦,因为以前我也确实做过一些恶梦,但每次都醒来了,这一次一定也是的,面前这个医生马上就会消失的,没有问题,一会我就会醒过来。

我摇晃了几下身子,想醒过来,但差点碰掉了医生的冰冷的眼镜,我看清楚了医生脸上的寒毛和褶皱,我才知道这一次恶梦是真的了。

“啊——小欣——”我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我推开面前的医生,抱住小欣剪着齐颈短发已经冰冷的头,痛哭了起来,我感受到了从肺腑里出来的浸透灵魂的痛疼。

小美回来以后,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也抱着小欣已经冰凉的身体大哭了起来。

小美的哭声使我清醒了,我止住眼泪,站了起来,开始考虑我需要做些什么了。

我终于见到了小欣的父母,小美介绍我说是“姐姐的男朋友,”我感到他们没有接受我,但是保持着礼貌,我仔细看了小欣的母亲,还是想不通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怎么能在千里之外,把骄傲的女儿的许多举动还能紧紧地攥在手里。

小欣的父亲冷漠严厉的表情使我感到胆寒,我一直怀疑他是一个贪官,我开玩笑地问过小欣,父亲做官贪污吗?小欣说她也不知道,但可能不贪污,只是她回家时候,家里常有一些人送香油来,家里香油吃不完,又送亲戚朋友——我说那是一个小贪官了。

小欣的葬礼来了很多人,她全班的同学和几个老师都来了,女儿吧那里田甜也来了,在送走小欣的最后时候,小欣的母亲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哽咽着委顿再那里,小美和田甜和小欣的另一个女同学哭着一再地扑向小欣要把她抢回来,但被拉住了,我看到小欣父亲搀着小欣的母亲,那高昂的头和显得冷漠的脸终于也没有送走小欣以后,晚上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了我们居住的地方的,小欣最后时刻的那个镜头像在我的脑袋里炸裂了一样,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一边是很多人——我知道,这个世界所有小欣最爱的人都到齐了,聚在那小小的房间里,一声一声地劝她回来,另一边是没有生命和温情的熊熊的火焰,将把小欣带到那些她最爱的人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去,而小欣却还是选择了后者。

夜晚,躺在床上,我感到了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冰凉,通过我的手指、脚趾和身上的毛孔,朝身体里透着,绵绵不绝,一直抵达我的内脏,我加了一床被褥,又加了一床被褥,我出了很多汗,但还是感到那从四面八方透进来的冰凉的感觉,那冰凉的感觉很快布满我的全身,抵达我的内脏和,最后抵达大脑。

我感到异常地恐惧,我起身把小欣的那张娇羞地微笑着的大照片拿到床前,一遍遍地想象着小欣最美的时刻,想着小欣和我欢娱的最欢快的时刻,我用手一次次地使自己喷射出去——在那个瞬间,我才能再清楚地看到了小欣,但那那浩大无边的、越来越冷的冰凉,在我筋疲力尽以后,还是把我吞进去,彻底淹没了:

往事

残阳如冰

荒野里游走的幽灵

月亮背着山

雷电的伤痕凹凸不平

海演算着星星和乌云的天空

未听到鸟叫就已入梦

地下的鬼魂

一声叹息后又寂然无声

送走小欣的当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极高的、底大上小的巨大白色平台,瀑布从上面倾泻下,我仰头看去,在平台上面有一个有无数窗口的、高耸入云的白色的门楼,我知道小欣在上面,我想问里面怎么照明。

那里照明的是什么呀?我记得画面上没有我,但我在问。

“北极瀑!”画面上没有人,但有人回答我。

我发现有无数窗口的门楼里面突然亮了起来,我连忙向右边看,发现在平台和门楼的右侧,还有一个比门楼更高的长长的峭壁,白色的瀑布咆哮着坠落,从瀑布反射出来的天上的星光的光线照亮着门楼里面,我没看到小欣,但我知道小欣就住在那里面。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始终没有想清楚,北极瀑是怎么一回事。

小欣离开以后,我在上海的马路上又看到了很多很多的小欣,看到那高挑的身材、明媚的眼睛和鲜美无比的脸蛋,那齐颈的短发,和那曾使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的丰满灵巧的臀部,我追上去再看,但发现小欣会变化了,变成一个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当我在那个我们曾经一起摇摆过的,我第一次吻过小欣的迪斯科舞厅门口,又看到了小欣的时候,我从马路另一侧飞跑着追了上去,而这个时候,一辆车轻轻地亲吻了我,我倒在地上,奇迹般地没有受一丁点儿伤,我看到司机惊恐地望着我,我突然明白了,小欣的那一次车祸,还有一块锋利的玻璃片也进入了我的心脏,在大上海这个到处都有小欣的地方,随时都可能发作。

我知道我必须立即离开这个地方,当这个念头产生以后,我马上付诸行动,我到了小美的精品屋,把准备给小欣治疗的大部分钱留给了她,并郑重地告诉她,我许诺过的,将来把欣欣精品屋交给她,现在可以兑现了,随后我回到我的屋里,而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一时没有想起是谁。

“我是路教授,还记得我吗?”里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路教授?哦,当然记得,我那部测谎仪的真正主人。

我告诉他,我就要回北京去了,会记住带上他的测谎仪还给他的。

“测谎仪?什么测谎仪?我问你最近好吗?”路教授电话里的声音很大,我不得不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些,回答说,我最近很好,然后听他继续说:

“我回到北京了,从国外带回来了一项新的研究课题,想和你合起来做,你最近在哪里?能马上到我家里来吗?”

我挂上了电话,我知道我会有时间再和路教授仔细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