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子走后,我躺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感到心里很难平静,小林子的音容笑貌一千遍地在我眼前和脑海里出现,那曾经使我感动的镜头一起出现着,想着那温柔的感觉,我感到一阵阵地恐慌,我觉得失去了自己应该留恋的东西,它正离我远去,我必须把它再抓住,追回来,想到这里,躺在沙发上的我突然站了起来,我觉得应该追出去,追上小林子,把她留住。
我走出家门,走到门口,想叫一辆车去追赶小林子。
但浦东上空那像雪一样白和像绸缎一样蓝的天再次吸引了我的视线,我仰头看着那大上海没有被污染的最后的处女地,心里为之放松和开朗了一些。
我回到屋里,想找一本书看,但怎么也看不下去,估计小欣下课的时间差不多了,我给小欣打了个传呼。
等了一会,小欣回话了,因为昨天小林子走以前,我们又见过一次,我把小林子坚决要走的消息已经告诉了她,这一次只是告诉她小林子已经走了,小欣的语调很平静,静静听我在说,我告诉她今夜在家好好休息,我也哪里也不去了,我想好好地睡一觉,小欣说保重,然后我们都无语了,直到她挂上电话。
那一夜我躺在家里,感到身体里有被刀剜过一样的疼痛,直到我睡下很久,进入梦乡很久,梦里还感到那伤痛,彻入肺腑。
那夜,我又梦到了小林子,而这是以前很少有过的,小林子经常梦到我,醒来后让我给她解梦,但我几乎没有梦到过她。
第二天,我去了女儿吧,小娟子没有来上班,还有一个祝静静也没有来,小惠迟迟才到,过了一会儿,小惠到我的办公室告诉我,小娟子和祝静静不再来上班了。
我的心又是一紧,祝静静还没有什么关系,小娟子是我离不开的人,不仅因为一个网吧,一个企业必须有自己的财务人员,更重要的是,小娟子那戴着眼镜,有时候说话都会脸红,典型的女大学生的形象吸引了我,这是我在网吧的经营事业上可以给予全部信任的人,而这样的人并不是容易找到的。
我吩咐田甜在一家小报上刊登一个招聘启示,再招聘一个会计来,然后和田甜聊了几句,我突然觉得我看田甜非常地亲切,像自己的妹妹,我甚至想拿起她的手来。
随后,我自己走出女儿吧,信步在周围走着,不久就由看到了大海。
我不停地回顾着和小林子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昨天发生的事情还疯狂地在我的头脑里出现,尤其是小林子最后的几句话像炸雷一样在我的脑海里轰鸣,我曾经怀疑小林子在和我同居以前有过别人,这是我无法容忍的,但她给我的一切曾使我几乎打消了对她的怀疑。
我想起在我上中学时候的幼稚的幻想,我曾经设想过我自己的爱情模式:我把对梦中情人的要求写在一个精美的日记本子上,她必须使美丽、清纯和温柔体贴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必须是一个处女。
我幻想着一个美貌的女孩子翻看了我的日记,她是符合这些条件的,于是我们幸福地结合在一起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梦想了,大概是上初中的时候,经过读高中,经过大学,走入社会又回到学校,又再次离开学校,离开工作单位,把自己投身于要自己养活自己的商场,那个梦幻早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但此刻它却又在我的脑里出现了,它生长着,在抵御着我内心越来越重的自责的鞭子的抽打。
我想我的爱人是纯洁的,是一个处子,像小欣,这有什么错吗?和小林子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有过性的关系,我自己是纯洁的,我这样做违背我做人的良心吗?
但小林子不是,除了这一点,她是一个完美的爱人,但这一点,就是这一点,我潜意识里感觉到,那是我偏离小林子,投入小欣怀抱的一个重要原因,小欣的美貌可能还在其次,它使我觉得我对小林子没有责任,可以放任自己。
“我没有打碎你的玻璃,所以你无权要求我赔偿和干涉我的自由!”——这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喊起来了,来抗拒那越来越重的良心的谴责,我的心此刻有两股力量在搏斗。
也许爱上小欣以后,我应该早一点告诉小林子,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和她分手,那样对她的伤害可能会小一些,但我又如何能张开口呢?
在我和小林子有过那些关系以后,我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样,如果小欣反过来责问起我来,我该怎么回答呢?
上海浦东的大海和烟台以及泰国的海洋又不一样,大概因为我在的地方视野不够开阔,我总觉得烟台和泰国皮皮岛的大海才是真正的大海,上海的大海,有点像上海的男人,很优秀但感觉太温柔了点。
还会有别的结果吗?还会有别的选择吗?我问自己,我发现沉湎于这些纠缠不清楚的事情快使我崩溃了,我必须从中摆脱出来。
我想起我在读硕士的时候陷入的一次“少年维特”式的爱情,那时我发现我一直眷恋的偶像——我只是拉过她的手,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几乎发疯了,但最后还是走了出来,为了铭记那个时刻,我写了一首诗:
一首歌
梦里抓紧你的手
醒来的心又被你的脚步声带走
如今不再有更多的企求
幸福不是每个人生来都该拥有
唱一曲挽歌埋葬了朋友
再去孤独地漂流
留不住春天的时候
让爱和恨随着它远走
那也是很久以前了,我想到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的那些感觉,我觉得痛苦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甚至想结束过自己的生命,但终于“让爱和恨随着它远走”了。在那以后,我还记得我写过的另一首小诗歌,只有两行的《明天》。
明天
海湾蓝了
乌贼鱼开始学习写诗
就是这一首小诗歌,我曾经为这一篇小诗歌写过一篇简短的后记,记录着它的由来:
《明天》有点不太像我的诗,我也很少写这种意义不明确的作品,但我的哥哥,一个有才华的作者,却把这首诗裱起来,挂在自己的卧室里,说是我的杰作。
从爱情战场上败退回来,捂着流血的伤口,呻吟不已,心里不知伤痛何时得以停止,伤口何时可以痊愈。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伤的是心又如何?
那是多么可怖的岁月的泥沼,真庆幸自己又走了出来。
“天这样蓝,树这样绿,生活原来可以这样的安宁和美丽。”
席慕蓉不是这样讲的吗?
我的眼睛终于又一天不再内视自己而转向窗外的世界。
是啊,昨天已经结束,该为明天着想了,于是我写了《明天》。
看着上海浦东平静的蓝色但水雾弥漫的大海,我又想起我以前终于走出失恋痛苦泥沼,感到新生活的呼唤的时刻,我觉得小林子也许是一个我无法下结论的悲剧,我也许没有错,也许我错了,应该受到良心谴责和惩罚,但现在,我必须忘掉她。
小欣,我想起小欣,她是我的明天,我看着蓝蓝的大海,阳光洒在上面,是一个新的希望。
如果在对小林子的问题上我有什么过错,我决定在小欣身上补偿,我下决心绝不会让小欣重复小林子的悲剧。
想到小欣,我看了一下表,快中午了,我现在去她的学校可以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