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小林子一起到上海的一家很大的医院去检查,这是一家医学院的附属医院,鉴于上次对那个年轻医生的怀疑,我给小林子挂了一个专家号,从这个专家的名字上看,显然还是个女的。
小林子进去后,又是让化验尿液,检查后拿着检查结果又回到诊室,医生说的话和上次没有两样子,确实是怀孕了。不过这是大医院的妇产科,我坐在外面,结果是小林子告诉我的,她还带了一份B超检查表,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她告诉我,医生问她的时候,她说她决定了,做人流,不能要这个孩子。
我沉吟了一下,觉得有点难过,但从各个地方讲,我都不应该反对,我又想起了小欣。我去窗口交了费,小林子拿桌那张表,进去做B超,但排队的人很多,等了很长时间才
做完。
B超上的显示我和小林子都看不懂,但我知道上面写的是怀孕十一周左右了,应该是小林子回家前一周左右怀上的。
我原来和小林子同居的时候,曾经商议暂时不要孩子,采用安全期避孕和避孕套结合的方法避孕,但一段时间,小林子感觉使用避孕套太贵了,开始口服避孕药,那时女用避孕药才花几元钱就够买一个月用的了。
我感动之余,也乐意这样,我本来就讨厌塑料和橡胶产品,更不要说在那个时候使用了。
后来小林子吃药吃得例假不正常了,不得已我让她停止服药,又回复了以前的避孕方法了。
这一次小林子怀孕,我曾闪过小林子在老家是否会和什么人有染的念头,但立即就为自己有这个念头羞耻,我是信得过小林子的,而且B超的结果显示,孩子是在我和小林子离别的那几个晚上怀上得,因为考虑到小林子要回家呆很长时间,欢爱的次数多了一些,也没有采取防护措施。
医生让她立即考虑做人流,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很大了,再晚一点就无法人流,只能引产了,医生说,引产比人流危险得多,痛苦也大得多。
小林子化验后,又做B超,又去人流室联系,忙得不亦乐乎,最后医生决定让我们明天下午来做人流手术。医生说,惯例是B超检查一周以后做,但考虑到小林子肚里的孩子已经很大了,所以决定明天就做。
我在人流室外面,看到一位年纪大的女医生正和小林子谈,门半开一点,而且有一个男人也走进去过,也大胆走进了,我看到了这位医生在面前化验单子上面的签名,知道她姓鲍。
“这手术安全吗?”我问鲍医生,我始终怕娇弱的小林子承受不了。
一开始,鲍医生曾坚决地劝我和小林子,不要做这个手术,因为女人第一次怀孕流产的话,对身体有很大影响,尤其可能影响以后的生育,鲍医生旁边的一个医生也来劝我们,我有点犹豫,出来和小林子商议,但小林子意志很坚决,无论如何要流掉这个孩子。
在我和小林子欢爱的一个个夜晚,我们不止一次谈到孩子,我甚至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一定是个男孩子,名叫摩天。
“咱们的摩天在里面闹了!”平时夜晚,小林子有时喊肚子不舒服,我常拍拍她的小腹,开玩笑说。
“摩天……”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我曾不知道多少次提过这个名字。我当时已经快三十岁了,很多同学朋友的孩子都可以满街跑着自己玩去了,我也一直想有一个儿子来继承他爸爸的天才。
从医院回来的晚上,我抽空给小欣打了个电话,问候一下情况,问她和那个小女孩子睡一张床是不是太拥挤了,要不干脆给那个小女孩子找一个旅馆住算了。
“住你这么个大胖子都不嫌挤,那么小的女孩子挤什么!”小欣回答。我想起我给她讲过的别人喊我小胖子和大胖子的故事。
第二天下午,我和小林子打车到医院,我在门外面等着,小林子在里面做手术。
那是我精神最紧张的时刻,虽然不过一个多小时,但我不止一次耳朵凑近那间房子的门,听听有没有小林子的声音,但门密闭得很好,我什么也听不到。
我脑袋里翻腾着各种各样的念头,担心小林子在手术台上停止了呼吸,我也曾再次为自己的念头感到耻辱,我知道我还在想着小欣,小林子万一除了意外,我和小欣就会很自然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要小欣需要付出小林子的生命作为代价,我宁可不要小欣!我很快坚定了自己,这时候我很空很无聊,想给小欣打个电话,但想一想,觉得有点太不道德了,就止住了这个念头,在门外专心为小林子祈祷。
小林子终于出来了,我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正忍受着很大的痛苦,我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小林子说,她想吐,让我扶她到洗手间,我扶她到洗手间门口,然后她进去,扶着门吐了起来。
过了一会,小林子才停止呕吐,走了出来,我忙又扶住她,我们一起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小林子斜躺着,独自紧紧贴住我的腰。
夕阳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小林子的脸上,我看到她的唇有点发干,忙递上进来的时候买的矿泉水,她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我突然想起,她应该喝热水,起身就要找热水,但被她拉住了。
“别动,你那里挺暖和的,”小林子躺在那里,肚子贴紧我的腰,她说我“那里”,指我的腰部。
这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我,使我的眼泪当时就流了出来,至今想起这句话,我仍然会感动。
小林子,刚刚受过伤的娇弱妩媚的江南女孩,她需要我坐在那里,需要我的体温来温暖她受伤的地方。
又过了好一会儿,小林子感觉好了,自己站了起来,她给我讲鲍医生亲自给她做的手术,手术中鲍医生口里念念有词:“这么好的一个小孩子,这胳膊,这腿,都长好了,怎么就这么狠心不要了呢?!”
我突然有个念头,我想看看流出来的那个孩子胚胎,最好能带回家,我给小林子说了我的打算,小林子不置可否。
我敲了一下门,刚好也是鲍医生在门口,我知道这里不允许男人进来,就在门口告诉鲍医生,可不可以把刚才小林子流出的婴儿胚胎带走。
鲍医生感到奇怪,说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个要求,医院规定是不允许带走的,即使付钱也不行。她告诉我,有些成形的胚胎留做标本,供医学院教学使用。
“那么,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眼?”我再次提问,我觉得鲍医生很和善,所以才又大胆要求,我随后递给她一张名片,告诉她可以到我的网吧免费上网。
“我家的姑娘,可爱上网了!”鲍医生愣了一下,看着我的名片说,她让我进去,我发现里面也是一个小走廊,绕过去才是里屋。
鲍医生让我在里面的走廊里等着,她进里屋,一会儿端出一个托盘,上面又一个孩子的胚胎形状。
看到那个小耗子一样的人形,我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这是今天我第二次感动了。
“这是我的儿子”,我默默地念着,看着这个像在睡觉的孩子胚胎:蜷缩在白底的托盘上面,一个成人有的东西他几乎都有了,我甚至觉得他头脑边的耳朵的痕迹我都看出来了。
“去吧,去吧,看了就完了!”鲍医生催促我出去,我也想到小林子,连忙开门出去了。
小林子坐那里又休息了一会儿,告诉我可以走了,拿上手术前医生就开好的药品,然后我们叫一辆车回家了。
到家以后,我让小林子休息,我告诉她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专心在家里休息,我也不出去,在家里做饭喝家务,服侍她。
晚上,我按照小林子的口味做了几个菜,小林子吃了一些,食欲明显比没做手术以前好了。
谢天谢地,一切很正常!夜晚躺下的时候,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毕竟小林子经过了一次生死关头的考验,我也经受了一次痛苦的煎熬,而现在,一切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