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室-重庆孤男寡女

5、无所事事的男男女女

我坐在办公室,透过半开的百叶窗看着外间无所事事的男男女女。小兰仔细地涂着指甲油,一边和阿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阿惠穿了一套新的玫瑰色套裙,只浅浅地依在椅子边上,显然怕把裙子弄皱了,她整理着文件夹,懒懒地应付着小兰,不时拿眼角的余光有点轻蔑地瞟着妖妖。妖妖安静地坐着,想找人搭话,见大家当她只是空气,只好百无聊赖地翻着成航刚才扔给她的公司广告经营资料。成航则完全沉迷在暗黑破坏神游戏中。这一帮人都是年轻的大学生。刚见着他们的时候,每一个人都雄心勃勃,满腹天下虽大、舍我其谁的壮志,现在却满足于公司三千多块的月薪。

我也上过一年大学,但当我发现那里只能造就一些眼高手低的废物时,就主动退了学,并报名参了军。这事曾经引起过一点震动。一位晚报记者把它描绘成一个从小立志于保卫祖国的热血青年的英雄壮举。更多的人在心里骂我是傻逼,包括我的父母。我家老爷子气得卧床不起,并申明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老妈也生气,但看老爷子已经气成这样了,又反过来劝老爷子。老爷子的气直到死的那天还窝在心头。他患肝癌晚期,已经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他叫老妈别通知我,所以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后来老妈告诉我,他曾经联络过他的一些老战友,想让我分到一个好点的城市,弄个舒适的能学一技之长的兵种。

但由于他的影响力有限,并由于我自己的坚决态度,我终于被分到云南边陲。当时我坚持申请到边疆,也是为了气气老爷子,既然已经退了学,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自己发配了。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极为恶劣。老爷子或许以为是因为我知道了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的缘故,其实我对这个一点也不在乎。不管我是谁的儿子,我的到来都是一次他妈的意外事故。老妈年轻时是个美人胎子,追求她的人很多。以我老爸的五短身材,老妈正眼也不会看他一眼。那时,老妈因为已经怀了我,才无奈下嫁于他。老爷子一辈子都很严肃,跟我讲话从来像是上党课。当我从知情人口中听到这些的时候,竟有些快慰,觉得从此可以放下建设伟大社会主义的历史重任。当我从学校退学回家,老爷子又苦口婆心地教育我应该在大学学好知识,今后做一个社会主义有用的接班人的时候,我破口而出:“我不想接班捡破鞋!”老爷子当场晕倒。老妈也生气,但她把老爷子送到医院,抹抹泪,又到车站来送我去当兵。车站送行的人挤满了站台,很多人哭得稀里哗啦,我看着老妈,居然有些酸楚,但还是硬着头皮一句话不说,挤进车厢,坐在靠里的位置,不往外看一眼。

我那时就明白,生活就是他妈的一场错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一个错误的人干一件错误的事。

“笃,笃,笃。”

“进来。”我懒懒地喊,放下搭在桌上的脚。

阿惠进来,手里抱着一沓资料:“老板,这是你要的西元公司广告策划相关资料。”

阿惠边说边把文件递给我,不小心一份资料从文件夹中滑出来。她蹲下去捡,套裙衣领微微张开,露出里面温润碧玉般的两个半圆。她蹲着把文件捡起,夹进文件夹,重新整理好,这才站起。我的眼睛刚刚好离开那个部位。

阿惠把文件递给我,见我看着她,问:“老板,还有事吗?”

“哦,没有了。”我回过神。

阿惠嫣然一笑,走出办公室。

我看完资料,走到外间办公室:“好了,美女们,有活儿干了!”

大家抬起头,看着我。

“我手头是西元商贸有限责任公司的资料,最近他们新到了一批紫罗兰高级内衣,主要针对中高档消费群体。这种内衣是第一次登陆重庆,消费者还不太熟悉,厂家和商家想联手搞点新颖的广告宣传。大家看看相关资料,下周一给我一个策划方案。”

我让阿惠把资料分发给大家。

妖妖没拿到资料,问我:“我不用策划吗?”

“我可不白养人,拿工资,当然得干活。不过,你刚来,情况不熟悉,你和阿惠一组,先跟她学学。”

“那请阿惠姐多指教啦。”

阿惠点点头,埋头看资料。

6、女儿香

晚上,在老唐家搓了挤圈麻将。我的手气出奇的好。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赌场得意,别的什么地方就得失意。

赌完,外出喝酒。喝完酒,阳阳要送我。

“瞧你醉成这样,哪能还开车,我送你。”

我把她拦住。她直把乳房往我身上挨,弄得我都有些意乱情迷了。

“发什么骚啊?”

“安生,有一段时间你没来找我了。”

“我头疼得厉害,想回去躺会儿。”

“要不,去我那里吧?”

“你烦不烦哪!”

“哼,我知道,你又有女人了。”

“谁说的?”我头脑清醒了一点。

“阿胜!你还不承认?”

“他妈的。”我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阿胜,还是骂我又有了女人这种说法。妖妖我还没搭上手呢。

“你说,这会儿我上你那儿去,那骚货会怎么样?”

我的女人很多,阳阳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阳阳完全没有理由吃醋。我和别的女人来往她并不介意,她害怕我爱上别的什么人。

“你她妈少说两句!”

“怎么?说句骚货就痛了?”

我就讨厌女人婆婆妈妈的:“你他妈给我滚,在这儿喝什么干醋!要喝也轮不到你!”

阳阳赌气甩开我,挽住老唐的胳膊:“今晚我住老唐家!”

“爱住谁家住谁家!”

我也硬梆梆地扔下一句,摇晃着钻进车门,发动轿车。

华灯初上,刚下了一场细雨,街上湿漉漉的,街灯在地上昏成一片。我开车在中山二路疾行,在一个转弯处突然“嘭”的一声,右保险杠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我刹车,破口大骂对方司机,下去一看,却是我自己撞上了隔离礅。前保险杠撞落半边,右车灯被撞得粉碎。我往车上踢了一脚,准备继续驾车回家,却过来一个交警。平时交通堵塞没见他们有这么快的效率。

交警是个很帅的年轻小伙子,他向我亮了一下他的证件,让我配合他的检查。我老老实实地站住。他叫我往酒精测试仪里吹气,然后说:“瞧,超出一千多倍。”我以为他在跟我说,抬头却发现他在和一个拿话筒的漂亮女记者说话,女记者身后是一台摄像机,正对着我们一阵猛拍。

我笑了:“我说怎么这么快就到现场了呢,原来在拍新闻啊!”

那年轻交警一脸严肃:“请出示你的驾照。”

我掏了半天,找不出驾照,向他摊摊手:“忘家里了。”

“还是无照驾驶。”他又向女记者说,然后撕给我一张罚单,“您的车我们暂扣,明天上午十点,带上驾照,到交警队接受处罚。”

一个交警坐进我的驾驶座,很快把车开走了。

这边,年轻的女记者拿着话筒,举向我:“您知道酒后驾车的危害吗?”

“知道。”

她却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您说说都有那些危害?”

“您都看到了,撞车,被交警开罚单,被一个漂亮的女记者逮住采访。”

“呵呵。”女记者笑了,“那您为什么还要酒后开车呢?”

“那不是有那么点侥幸心理吗!”

女记者点点头,大概对我这样的回答挺满意,看来这正是她所希望我说的。

“那您以后还酒后开车吗?”

“如果下次还有这么个漂亮的女记者现场采访,我只好再配合一次。”

这次,连围观群众都笑了。那个年轻的交警过来:“贫什么贫!还不快走,想堵塞交通啊?”

我向他敬个礼,拦了辆出租车回我那窝。

进门,我往我那屋摸。摸到门口,门锁着。我奇怪,我那门锁不是坏的吗?掏出钥匙捅半天,门一点动静没有。不捅了,门却开了。我站立不住,向里倒进来,扑在一个软软的身子上。

“你喝醉了?”妖妖扶住我。

“嘿嘿。”我傻笑。

妖妖想把我扶到我那屋,却没有成功,只好把我放到她床上躺下。

“怎么醉成这样!”

我想贫两句,胸口一闷,却吐出一口污物来。妖妖躲避不及,被吐了一身。

“对不起……”我话还没说完,张口又吐。

妖妖狼狈地站起来,不知所措。这个傻姑娘,一定被我吓坏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在了她的床上,有一股好闻的女儿香若有若无地袭来,让人觉得沉静而安详。

妖妖终于镇定下来,把我安顿在枕头上,用热毛巾给我敷额头,又喂我喝水。我闭上眼,任由她摆布,感到她的手指细腻而温暖。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她在地板上来来回回地走动。一张毯子轻轻地搭在我身上。

睡梦中,我又梦见了那片丛林,亚热带的阳光突然变得很温暖。阳光透过丛林照射进来,像姑娘的手,温柔地抚摩着我的脸。

7、紫罗兰内衣

“我--操--你--妈--”

老唐站在露台,对着城市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喊。没有回声,一切都无动于衷。老唐有些泄气,邀请我一起喊。

“去,又不是我要结婚。”我懒洋洋地点燃一只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转过来,面向老唐。

“你他妈还有一点同情心没有?”

“要不,结婚那天我帮你洞房吧。”

“操!”老唐这个发音短促有力。他随即把一只脚搭上露台水泥栏杆,一用力,站了上去,身子在上面晃了晃:“我从这三十七楼跳下去怎么样?”

“要跳上别处跳去,别害老子一个谋杀嫌疑。”

老唐没有回答,他眯缝着眼,若有所思。那天阳光很灿烂,天空很蓝,老唐浅浅的发丝像浸泡在一片蔚蓝中,我看着他,纤毫分明。有一刻,我以为他真的要跳下去。

“笃,笃,笃。”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

老唐突然说:“如果先跨进来的是右脚,我立马就跳。”

我不理他,对外面喊:“进来!”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门旋开,一双穿着乳白色皮鞋的脚安详地站着,门打开到一半的时候,那只小巧的左脚轻盈地跨了进来。

“老板……”声音顿住了。

我抬起头,是妖妖那张惊愕的脸,看着露台,勉强没有发出惊叫,但手里的文件夹已经滑到了地上。

老唐从水泥栏杆上跳下来,冲着地板咕噜了一句:“我操你妈。”

“我操你大爷!”这次,我回应了他一句。

老唐高兴地笑了,搂住我的肩膀:“我操你奶奶!”

我也搂住他:“我操你姥姥!”

“我操你姥爷!”

我们俩像革命战友似的亲切地操着。妖妖显然不明所以,脸色恢复了平静,从地板上收拾起文件夹,耐心地在一旁等着,有趣地看着我们。

“什么事?”

“紫罗兰内衣宣传策划方案……”

妖妖把方案递给我,却被老唐从旁边一把夺下扔在桌子上:“还看个屁,走,到豪门,庆祝我劫后余生。”

“操你远房舅妈,你什么时候劫后余生!”

“操你表姐的同学的二姨妈,不就是刚才吗?”老唐看看妖妖,又看看我,眨巴眨巴眼睛,“怎么样?把我的救命恩人也带上?”

“你他妈就别恶心了。”

“哈哈哈哈!瞧你那小样,像谁还把她吃了似的。”

我还真不怕谁把她吃了,正想叫妖妖放半天假,一起出去玩,老唐的电话响了。他一接听,刚才的嬉皮笑脸立马抛到九霄云外,老老实实地:“是,是……”

老唐收线,不顾我的一脸嘲讽,苦笑着说:“哥们,中统电话,叫陪她试婚纱。刚才我他妈还真不如一头跳下去。”

自从老唐和那位代书话确定了婚期,这位未来家庭党委书记就一会一个电话,无处不在,老唐痛苦地说就跟他妈中统似的。他跟我说完,来不及发牢骚,匆匆走了。

我拿起妖妖递给我的广告策划方案,并没有什么创意,无非是在解放碑举行一场真人内衣秀弄个现场问答发点小礼品什么的。真是老掉牙。这种内衣秀解放碑至少每周一场,都是些外地民工傻乎乎地站在台下打望。

我把策划方案随便扔在桌子上,问妖妖:“你知道这种真人内衣秀有多少人观看吗?”

“效果好像还可以,几乎都是人满为患。”

“那你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会是这种牌子内衣的主顾呢?”

“这个……”

“让我告诉你吧,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模特穿的什么牌子的内衣,他们会希望模特连内衣也别穿!这样的广场真人内衣秀除了造噱头,根本不会达到什么效果。再说,紫罗兰内衣是针对中高档消费群体,广场内衣秀反而会降低她们对这种品牌的认同度。”

妖妖点点头:“我也这样想……”

“你既然这样想,怎么还策划出这么个方案?”

“这个方案是阿惠姐设计的,我本来有一个想法,但被阿惠姐否决了。”

“哦,说来听听。”我看着妖妖,想,也许是什么幼稚如小儿尿片的设想。

“我想,紫罗兰内衣虽然是女性穿的,其实女性最在乎男人欣赏的眼光,特别是她们的情侣,所以男人对此的评价也很重要。”

“有道理。”我点点头,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倒有些独特的认识,暗暗有些赞许。

“同时,女人都是比较感性的,需要一些特别温情的元素来打动她们。”

“你准备怎么做?”

妖妖沉吟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不怕嘲笑似的说:“我想,我们可以在新女报连续登载一个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我开始有点感兴趣,觉得妖妖可能会有个新鲜的主意。

我的表情给了她鼓励,妖妖接着说:“对,一个男人寻找他的那位梦中情人。在连续几期的寻人启事中,这位痴情的男士将温情地描述他的梦中情人的各个特征。”

“哦,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梦中情人就是紫罗兰内衣?”

“对,前面拟人化地描写紫罗兰内衣的优美特性,引起白领女性的广泛关注,最后揭晓,男人的梦中情人就是紫罗兰内衣。”

妖妖说完,探询地看着我。

我并不表示意见,问她:“阿惠否决这个方案的意见是什么?”

“阿惠姐说,在这个时代,是没有人关心寻人启事,并且等待结尾的。”

我绷着脸,点点头:“这也是我的意思。”

妖妖失望。

我暗暗好笑,语气一转:“不过,连续的寻人启事也许会引起读者的好奇心。这个主意值得一试!另外还可以在事后请几家媒体就此展开评论,对这种故弄玄虚的广告方式进行讨论和批判,不消半个月,紫罗兰这种品牌就会在重庆打响。”

“这么说,这个方案你采用了?”

“我采用了还不行,还得西元和紫罗兰通过。你下去好好弄个文案,下周一和我一起去参加这个广告竟标会。”

“好啊!”毕竟是个小姑娘,妖妖喜形于色。

妖妖根本不知道,刚才她进门的一瞬间,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我突然想,如果刚才妖妖踏进来的是右脚,老唐会不会真的跳下去呢?操他妈,不会有答案了。

8、她长得像古萍

自从和妖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丧失了只穿一条内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自由,更别提在沙发上裸睡,把电视开到深夜了。最要命的是,早上起床,卫生间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我尿急,捧着肚子在外面走来走去,她却在里面慢条斯理的化妆。生活秩序全他妈乱了。其实我也知道,要恢复正常生活秩序,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妖妖弄上床,但我却迟迟没有动手,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妖妖倒很大方,每次洗完澡,都穿着件丝质睡衣走来走去,玲珑的身段欲隐欲现。看电视也不忌讳跟我坐在一个沙发上抢遥控板,我有时候倒疑惑这姑娘究竟是他妈真纯情,还是本来就是个无所谓的女人。这套75平方米的居室就我的卧室外面都一个露台,妖妖把她的胸罩、三角裤都晾在那里,像是万国旗。在这样的氛围中,没有翻云覆雨,谁都会怀疑气候不太正常的。

其实,我宁愿每天带一个妞回来鬼混,也不愿意窝藏着一个美女来碍手碍脚。答应妖妖住进这窝,我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我想上她,其实,有一个我也不愿意正视的理由:因为她长得像古萍。

古萍和我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她出身高贵(父亲是某局局长),长相漂亮,学习成绩优秀,平时不太爱搭理人。同学十一年,她和我讲过的话不会超过五十句。我从大学退学,临去当兵的前夜,和几个同学在酒吧一起狂欢,古萍也在其中,还是不爱说话,给人高傲的感觉。从酒吧出来,因为我们顺路,于是共搭了一辆出租车。路上,我醉得厉害,古萍只好把我扶进屋。老妈那会儿正在医院照顾老爷子,屋里没人。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下子把古萍压在身下。古萍很倔强,拼命地护住自己,但她没有叫喊,我们默默地在地板上交锋。古萍终于精疲力尽,被我占有了身体。那是我的,也是她的第一次,殷红的血滴红了地板。其实,我对古萍并没有任何好感,只是当时有砸碎一切高傲的欲望。完事以后,古萍坐在地板上无声地哭泣,然后默默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间。整个过程,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古萍告我强奸,我是罪有应得,那时,我的心里竟依稀有这种期待。第二天上列车,只有我妈和几个同学过来送我,没有警察,也没有古萍,我想,她一定恨死我了。

我没想到的是,古萍竟然一直等我。我一退伍,她就搬来和我同居。那时,她已经在银行工作,而我一无所有。在我退伍后无所事事的两年里,古萍一直和我同居,直到她意外死去。

古萍自从和我在一起,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是那个安静的女孩,而成了喋喋不休的长舌妇。古萍曾经问我,你为什么不肯认真做哪怕一件事?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副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眼神固执而脆弱。我反问她,你怎么就不肯哪怕一件事不认真一回?这句话把她噎回去了,但我知道她还会在另一个不同的场合冷不丁地问出这个问题来。

古萍就是这样的人,她不厌其烦地用不同的语句重复同一含义,把她的苦口婆心浪费在一个根本就油盐不进的人身上。古萍能和我走在一起是个奇迹。这个问题我一直找不到答案。有时我想,古萍是以一种拯救的心态和我在一起的。也许,拯救我这个“浪子”已经成为她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目标--虽然她所有的人生目标都是重要的,但显然只是在这一个目标上她遇到了麻烦。有时,我觉得古萍很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菩萨胸怀,看着她百般努力又成徒劳后失落的可怜劲儿,我甚至想“变好”以满足她在这一目标上的成就感。

但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古萍说完这句话没几天就死了。从阳台上失足掉下去,头撞在水泥地上,头骨都已经裂开,一汪脑浆孤零零地躺在离她的头有二十公分的地方。我匆匆跑下去,看到她像一摊泥一样安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她从没有这样安静过。我转过去,看到她的头。我没有觉得她现在这副模样比她生前更恐怖,只是奇怪那汪脑浆为什么会独立地在离她身体二十公分的地方,而没有哪怕一丝血丝相连。

现在想起来,我为那时我的冷静感到愧疚。我一直以为,虽然我不耐烦古萍的唠叨,但我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爱她的--否则,就无法解释我会忍受她的那喋喋不休和她同居了那么久。

直到此时我也说不清那天我为什么会那样冷静,这就难怪古萍的家人为什么会一口咬定古萍是被我推下去的,而不是失足--如果没有事前的预谋和预知,对这样的惨剧表现得这么冷静几乎是无法解释的。

在派出所,当民警问到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张口结舌。那个年轻的民警显然有着丰富的侦察经验,他先是问我古萍掉下去的经过。我告诉他,当时古萍在阳台上收衣服,一件胸罩不小心掉下去,挂在阳台外的电话线上。古萍伸手去勾,没够着,叫我帮忙,我当时在看电视,没理她。过了一会儿,我再看,古萍已经不在阳台上。接着,就听到楼下有人喊:“有人跳楼了。”我匆匆跑下去,看到古萍已经躺在血泊中。说完,我还补充了一句:“去年我这阳台还装了防护栏,但被城管局以妨碍市容的理由强制拆除了。”

那民警对我后一句补充充耳不闻,问我:“你听到楼下有人喊‘有人跳楼了’后马上就跑下去了?”

“是的。”

“你没有先看一看你女朋友有没有在其他房间?”

这个问题我当时倒没有想到,于是又语塞了。

民警看着我,认真地又问了一次:“当时你听到楼下有人喊‘有人跳楼了’,没有事先看一看你女朋友有没有在其他房间,就立刻跑到楼下去了?”

“……是。”

“这么说,你当时很肯定掉下去的就是你女朋友?”

“我没有!只是出于本能!”

他看到我情绪有些激动,喝令我坐下,随即问了一大堆问题,并要求我只许回答是或不是。

“你和死者经常发生争吵吗?”

“是。”(其实我们的争吵仅限于古萍对我的改造)

“你和死者有金钱来往吗?”

“有。”(实际上,那时,我俩的所有花费都由古萍提供)

“你和死者同居,她的家人反对吗?”

(和“死者”同居--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是。”

……

问完,民警让我在笔录上签字,并在每一页笔录上都摁上手印。摁手印的时候,我注意看了一下民警胸前的警官证,他叫马明宇,和国家足球队现任队长同名。我想,我被这家伙当成犯罪嫌疑人了。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眯缝了一下眼。街上阳光灿烂,根本不像刚刚死过一个人。马明宇交待,要我在古萍的死亡真相未经查证以前,不得离开这座城市,并每隔一周到派出所报到。因为每周一次的报到,马明宇后来成了我的哥们。他结婚的新房,还是我找老唐帮他装修的。

我有点相信因果这回事,古萍死了,她的历史重任像鬼上身一样附到了马明宇的身上。这家伙一口咬定我本质上是个好人,苦口婆心地要我干点正当事业。后来,他说服我老妈把积蓄拿出来开办了这家广告公司,自己还把预备结婚的五万块钱借给我当流动资金。我他妈真搞不懂这些人,凭什么自以为是地对别人那么有信心?还好,老唐他老爸把当年城市建设户外宣传业务全给了我,我的公司总算没有垮,很快还了欠债。不然,也许马明宇的人生观将从此改变。

马明宇为此很得意,就像挽救了一个失足青年。我知道,我的成功给了他成就感。他现在也常来我的窝坐坐,有时见我带个不三不四的妞回家,就皱着眉头劝我:“三十出头的人了,正经找个对象吧。”一次,他看到妖妖在阳台上晾胸罩,笑着说:“好啊,总算收心了。谁家的良家妇女误入你的贼窝了?”我笑而不答,并没有对他“收心”的说法表示反驳。他高兴地捶了一下我的胸口。我知道他又一次获得了满足。

他妈的,世界就是这么稀奇古怪,当个活雷锋就是这么容易。

9、角色转换

妖妖当然不知道她在其中扮演了这么个角色,但她在我的窝里的那种泰然自若依然让我感到诧异,有时候我有种错觉,仿佛寄住在这里的不是妖妖,而是我。

“你自己在家的时候也这么个穿着吗?”有一次,妖妖坐在沙发上看书,见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一会儿,突然这么问。

“怎么了?”

“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这么穿着西装?”

“那倒没有。”

“怎么穿的?”妖妖放下书,索性问到底。

“内裤,或者什么都不穿。”我看着妖妖,表情中带着一些挑衅。

“现在干嘛不?”

“你叫我裸身?”我惊讶地看着她。

妖妖的脸红了。

“不,我是说你干嘛不也轻松地穿着短裤在家里走来走去?整天穿着西装看着都怪累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大概我的脸上又浮出了那种坏笑。

“别管我,这种时候你就当我不存在。我可不愿意因为我在这里影响你的生活,那样会连我都觉得不自在。”

“你真不介意?”

“不介意。”妖妖看着我,又认真地补充,“真的。你随意好了。”

我搞不懂这妞到底是不是真的纯得一塌糊涂,不过还是乐得其便,进屋脱掉西装,想了想,还是在内裤外面穿了一条短裤,然后走进客厅,妖妖看着我,笑了:“这样不是挺好吗!”

我也笑了,调侃道:“平时我还有在沙发上裸睡的习惯。”

“那可不成。”妖妖严肃地说。

我好玩地看着她:“怎么,不是说你不介意吗?”

“那很容易感冒。”

说完,我们一齐笑出声来。我看她在我们交谈的时间里已经在看第三本书,于是好奇地问:“你看的什么书?这么快。”

“几本小说。我只看开头。所有小说都千篇一律,无非是悲欢离合,俗套得很,只有开头千奇百怪,我喜欢看各种故事的开始,然后把书扔到一边。”

这姑娘倒真有趣。

“那么你到重庆也是为了一个新开始?”

妖妖一愣,大概事前没有想到这么问题,但她还是在沉吟了一下后回答:“也许是吧。”在沉吟的当儿,我看见妖妖似乎被触及了什么不愿提及的东西,但这种情绪很快被抛开,她突然绽开笑颜,对我说:“你也许觉得我这人很怪吧?怎么在别人家里寄住还那么泰然自若?”

我老实地点点头:“是有那么一点,不过又好像觉得挺自然的。”

“我这人就是这样的,觉得什么都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在成都的时候,我老被别人看成不近情理。就是因为接受了他们的恩惠,仿佛我这个人都是他们的再生似的,这种感觉大家都很别扭,要是因为接受别人的恩惠必须心存感激,我还不如不要这个恩惠。”

“这一点我倒很有同感。”我奇怪妖妖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老成的想法,但我没有追问。

“所以,别因为我的到来影响你的生活。”妖妖站起来,舒了口气,胸脯自然地挺了一下,宽大体恤下的娇小躯体曲线毕露,“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考虑我的存在。就算像你自己说的带一百个女人回来睡觉也成。”

我看着妖妖,她满脸真诚,不像是开玩笑。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只有一个小小的无礼要求。”

“什么?”

妖妖调皮地看着我:“别把声音弄得太响,我有点失眠。”

“那我可不管。”我故意说。

“那就没办法了,我会在耳朵里塞棉球,那样也能睡个安稳觉。”妖妖夸张地比画了一下,说。

我哈哈大笑起来。妖妖也笑了。

这以后,我倒没有真的带妞回来瞎混,这并不是因为我要在妖妖面前扮清高,而是突然觉得和另外的妞在这个房间里翻云覆雨挺他妈别扭,就像爬上一颗樱桃树,却在大嚼杏子一样,怎么都有点不协调。

10、回忆丛林

中午,老唐突然给我来个电话。

“安生,出来陪我逛重百。”

“你有病啊?没事上重百瞎逛什么?”

电话那头的语气有气无力:“还不是那位!又拉我去重百选衣服,我他妈现在水深火热,简直比满清十大酷刑还难受,你就当拯救哥们,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不去,公司这一摊子事忙着呢。”

“操!你那破公司有什么事是要紧的。”

“总比陪你废话要紧吧。”

“你他妈到底过不过来?”

“我说,你是不是得了那什么婚前狂躁症了?”

“症个屁!别他妈东拉西扯,过不过来?”

“不去。”

“那咱们二十几年的兄弟就算完了。”

“完了也不去,你他妈罪有应得,早跟你说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操!”电话那头短促地说了一句,收线。我想起那天,老唐爬上我办公室的露台,瘦小的身子在三十七楼边缘晃悠。

重百五楼,老唐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幅胸罩广告,看到我来,并不转眼,对着广告上的外国女郎说:“我就知道你不敢不来。”那外国女郎骄傲地挺着胸脯,对所有的人批发着她的风骚。

“他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欠你的。你那位呢?”

“喏!”老唐随便指了指,突然冲胸罩女郎说,“真臭,真臭!”

“哪里有什么臭?”

老唐这才把眼光转过来,坏笑着对我低低地说:“豪门的俄罗斯妞,虽然洒了一车香水,还是掩不住狐臭,他妈的,一千二百大元一晚,真他妈不值,不过吹箫和推波的技术不错。”

“中统盯这么紧,还能从事地下工作啊?”

“我这不是为国争光吗?当年老毛子侵占咱们,咱们侵略侵略他们的妞,总算在精神上胜利了一把。”

“得了吧,就你那点体力,是丧权辱国了吧?哈哈。”

老唐也笑了:“他妈的,老毛子劲特大,倒像老子被她强奸一样。”

“老唐,老唐,过来一下。”代书话也叫他老唐。不过声音一点不像中统,倒像诱惑地下党的女特务。

老唐赶紧过去,仔细地对代书话身上的一件衣服评头论足,一点不像平时大大咧咧的那个老唐。我这才发现代书话身边还有一个漂亮姑娘,穿着直筒长裤,屁股绷得溜圆,身材惹火。这个姑娘看着有点眼熟,但好像我并不认识。

我正在回忆里努力搜索,她倒冲我一笑:“原来是你。”

我也对她一笑,点点头:“对啊,原来是我。那么你是谁啊?”她于是笑得更灿烂了。

代书话看见我们俩说话,问:“你们认识啊?”

我说:“废话,不认识能这么亲热吗?”

那姑娘娇嗔地撅了撅嘴:“去,谁跟你亲热了。喂,你的车领回去了吗?”

我一下子想起她就是那晚那个女记者,想不到她白天不工作的时候看起来倒蛮可爱的。

“还说呢,平时晚上那里哪有交警值班啊。你拍节目不要紧,害我罚款五百,还学习三天!”

“谁叫你自己不遵守交通规则,喝那么多酒还驾车。幸好我们把你拦下来了,要不,没准开不多远你就得再出车祸,现在都成孤魂野鬼了。”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那当然。”

我发现这姑娘不光可爱,还挺好玩。我立马来了兴趣:“那什么时候我请你吃顿饭吧,算是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别去。”老唐在一旁插嘴,“你去,他得吃了你。”

我推了他一把:“呸,这都什么时代了,别歧视咱们女性,还指不定谁吃谁哪!”

女记者笑了:“放心,我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我长舒一口气:“刚才我正考虑那天要不要戴顶钢盔呢,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去,又贫上了。谁答应你和你一起吃饭了?”

我还没有回答,女记者突然对我小声说:“帮我个忙。”还没等我问帮什么忙,她已经挽上了我的手臂,像一对亲蜜的情侣。我看见一个矮胖的青年男子走过来。

女记者招呼他:“申军你好。”

“你好。”申军看着我们,勉强露出笑容。

女记者介绍:“这是申军,晚报社会新闻热线记者。又出来采写什么大新闻吗?”

“不是不是,周末,出来逛逛。”申军打量了我几眼,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女记者继续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说了一句,望着我,有些尴尬地卡了壳。

我马上慈祥地和申军握手:“我叫安生,幸会幸会。”

申军显然对幸会并没有同感,寒暄了两句,落荒而逃。老唐和代书话不知转到哪个角落去选衣服去了。我们就在原地等着。

“上次我们台做一个节目,请申军做嘉宾,我主持。从那以后他就老缠着我,烦死了,今天谢谢你,今后大概他不会再来烦我了。”

“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又同是记者,门当户对啊。”

“去,什么门当户对啊!”她在我肩上捶了一把,随后发现这个动作过于亲热,停下来,有些尴尬。

“为你充当了挡箭牌,你怎么感谢我啊?”

“怎么,举手之劳也要言谢?”

“废话,我又不是活雷锋。”

“那你说怎么感谢吧?”

“我不能有名无实啊,怎么也得来个安慰奖吧。”我指了指我的脸颊,她居然脸红了,但还是飞快地用唇在我的脸上点了一下。真是勇敢的姑娘。

“算是扯平了。”

“什么扯平了,这么一下,只能当利息。”

“什么?原来你这么无赖啊?”

“你算是认识我的姑娘中最有眼光的了,这么快就看出我是个无赖,恭喜恭喜。”

女记者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什么时候上我们电视台来玩。”

“荣幸荣幸。”我看了一下,原来她叫余利,有线台一个都市话题节目的制片兼主持人。我压根就不看那些千篇一律的新闻专题,对这个节目一点没印象。

“我没带名片,写个电话给你吧。”我找不到笔,于是叫她把手伸出来,握住,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写我的号码。大概余利觉得痒痒的,一直忍不住地笑。

“记住了?”

“记住了。你真有意思。”

老唐在收银台付过钱,提了一大堆衣服和代书话一起过来。

老唐抱怨:“叫你过来陪我吹龙门阵,你倒他妈的泡起妞来。”

代书话盯了老唐一眼,大概是因为他说粗话,老唐立即像小学生一样住嘴。代书话对我说:“你可不许打我同学的歪主意。”

我说:“瞧您说的,我和余利同志刚刚建立了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谊。”

走出重百,告别。我独自驾车,滑上主车道,汇入车流。街边行人行色匆匆,好像生活很值得忙碌的样子。一阵虚无突然袭来,我把车停在民生路地下车库,走进新华书店三楼的网吧。贵宾区人不太多,我打开一台电脑,输入自己的Q号,查找,上面唯一的头像是灰色的。我试着敲了个笑脸符号。许久,没有回应。百合不在,我只能自己回忆那片丛林。

11、妖妖的厨艺

驾车回到小区,我的车位不知被谁的奥迪A6大剌剌地占住了,这家伙看来是临时过来做客的。我把车横在奥迪A6屁股后面,锁上车门上楼。

站在门口,意外地闻到一股菜香。打开门,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我的厨房自己从来不用,偶尔老妈来一趟会自以为是地给我弄点好吃的。每次都是炒回锅肉、肉末蒸闷蛋,好象我永远都是那个饥饿年代的瘦小孩子似的。我不管她,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脑,收看法国时尚电视台的时装秀。T型台上的欧洲女孩都瘦瘦的,乳房简直可有可无。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趣,换了台湾华视,一帮政客在什么会议上大打出手,场面甚为壮观,引起了我的短暂兴趣。

“怎么厨房里连米都没有?”却是妖妖的声音。

我过去,看到妖妖拴着围裙,在厨房里努力地对付一只还没完全剥开的洋葱,被刺鼻的洋葱味儿熏出来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怎么伤心成这样啊?”我揶揄道。

“还说呢,厨房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今天想起在家里做饭了?”

“不是刚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吗?庆贺庆贺。”

我看厨房里还堆着鱼、肉、鹌鹑蛋,还有一些小菜,问:“还有谁?”“没了,就我们俩。”见我诧异地看着她,又解释:“被这堆菜吓坏了吧?我一进菜市场就忍不住,我打小就喜欢做菜。小时候看妈妈在厨房里,把一堆菜叶菜根什么的变成香喷喷的菜肴,一会儿就让全家人吃个精光,大家满意地抚着肚子不停地打饱嗝,简直是种享受。你知道我小时候的志愿是什么吗?——厨师。我在作文里写这个理想的时候把全班同学和老师笑得一塌糊涂,哪有拿当厨师作为理想的!人家起码也是工程师、科学家什么的。可是我就认准厨师这个职业。回去我爸妈也把我数落了一顿,说我没有远大志向,以后我就再也没把这个心愿告诉别人了。可是我到底没当成厨师,不管什么简单的心愿,你总是难以达成,人人都是这样。”

“那你倒可以在我这里经常小试身手。”

妖妖把洋葱剥完,细细地切成丝:“当厨师的雄心壮志早就没了,知道成不了的事情,就抛过一边去。这样也好,就没什么烦恼了。现在想起来,整天在厨房里油腻腻地忙过来忙过去,自己也是完全无力胜任的。今天不过是心血来潮吧,人有了某种想法,是不会真的轻易被丢掉的,总会时不时的冒出试上一把的念头。”

“都准备弄些什么?”

“洋葱肉丝、香水鱼、肉末炸鹌鹑蛋,还有炝炒藕片,菠菜汤什么的。”“做得可真不少。”

“可惜没有米饭。如果配上两碗香喷喷的大米饭,这顿晚餐就完美了。”“要不,我现在买去?”

“不用,用面条代替也成。稍微有点遗憾,不过有点遗憾也挺好的,让人对下次有更好的期待。”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喜欢一个人干这件事,从头到尾干净利落,旁人在这里反而碍手碍脚的,就像单纯的黑管里面突然窜出点笛音。”

妖妖这个比喻让人觉得怪怪的,可是仔细一想又像是那么回事。她在厨房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乐滋滋的神态和敏捷的姿势多少有点像舞台上的指挥家。切开的藕片由于有水渍,反射出窗台上照射进的阳光,随着妖妖移动的手指有韵律的滑动。我出神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种对某种极其平凡的事物充满兴趣的投入与我此时懒洋洋的情绪格格不入,于是回到客厅,随手打开电视,让庸俗的喧闹充斥整个房间。

老实说,妖妖的厨艺我并不敢恭维,虽然每样菜看起来样子都十分诱人,但除了肉末炸鹌鹑蛋有点新鲜,其他只是凑合。

“那当然,肉末炸鹌鹑蛋是我的创意,香水鱼呀什么的只是用的包装袋作料,所以也不可能做出超过平常的味道。”

“幸好你没当厨师。”

“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吧?”

“哈哈,这就受打击了?”

“那可不?人家热情洋溢做出来的菜,本来满心指望你能吃得津津有味呢。”妖妖这样说着,脸上并没有真的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这人就这脾气,看人家因为某件事情洋洋得意,就非得打击一下。”

“你累不累啊?”

“不累,乐此不疲。如果世界上有种职业专事挖苦讽刺打击拆墙角落井下石,我立马投奔去。”

“呵,还越说越来劲了!”

“嘟——嘟——”楼下传来刺耳的喇叭声。

“怎么回事?”妖妖问。

“别管它,咱们吃饭。”

“哟,说到吃饭,我忘了锅里还下着面条呢!”

妖妖匆匆起身,跑进厨房,一会儿沮丧地出来:“得,光顾着跟你说话,面全糊了!”

楼下的喇叭声更大了,一个声音高喊:“楼上谁他妈的奥拓,怎么这么停车呀?快挪一挪——”

我哈哈大笑:“没事,糊就糊吧,有助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