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年很快发现,事情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
刘家现有的居住格局是这样的:刘兆兴。李秀玲夫妇住在北院三间旧瓦房的东屋,中间的那一间是堂屋,有锅灶,不能住人;西屋住的是十六岁正上初中的刘颂年,那么大的丫头不能跟父母挤在一条炕上,北院的前院有两间面朝东的厢房,外间放粮食和农具,还有刘兆兴、刘大年使用的木工工具,里间是刘家地位最低的刘贤年栖身的地方,这小屋夏天很热,冬天很冷,刘家身份高的人谁也不会到这间屋子栖身。南院新盖的三间平房,刘大年、许灵芬夫妇往西屋,中间是堂屋,也垒有锅灶,不能住人,只有东屋没人住。刘庆年从部队复员,总得有个住处,他不想跟他的三弟住那间厢房屋,那太丢身份,再说,凭什么让我住那样的屋子?但他也不能和刘兆兴、李秀玲夫妇住一间屋子,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和老爹老娘挤在一条炕上睡,他觉得不自在,当然他更不能住在妹妹刘颂年的屋子了,惟一的选择是住进南院平房的东屋。
就这样,刘庆年和刘大年夫妇住了对屋。除了夫妻间的那种事,刘大年夫妇的生活就暴露在刘庆年的眼皮子底下了。
知道许灵芬对刘大年并不那么好是刘庆年住进那间新平房东屋的第一晚上。那时候双岭村已经通了电,屋子里都安上了电灯,刘庆年有躺着看书的习惯,那天,他脱了衣服躺在被窝里看柳青写的《创业史》,忽听西屋吵了起来:
“你怎么没洗脚就上炕?”许灵芬在埋怨刘大年。
“前天刚洗的,不脏!”刘大年说。
“你自个儿不嫌臭,想熏死别人那!”
“今儿太累,明个再洗!”
“不行,你不洗脚就别盖被。”许灵芬坚持着。
刘庆年就听到他哥下炕,往脸盆里倒水的声音,过一会儿,听刘大年跟许灵芬说:“把擦脚布递给我。”
“你自个儿没手,还用我伺候你,有啥功劳咋的?”
“我的脚不是湿着,穿不了鞋嘛!”
“晾着!”
刘大年没说啥,对面屋里没了声音。刘庆年想,这会儿,他哥刘大年正晾着脚呢!
过了一会儿,对面屋子又有了声音:“这就上炕,洗脚水咋不倒?”
“太累了,就想睡觉,明儿早起再倒。”
“不行,非得今晚上倒不可!”
刘庆年就听到他哥刘大年趿鞋到水道口倒水的声音。
对面屋里又没有声音了。刘庆年也关了灯,把那本《创业史》放在枕头旁边,却睡不着,他想他的嫂子许灵芬是怎样一个人,对他这个小叔子那么好,又烧水又倒洗脚水,怎么不肯为自个儿的丈夫递一下擦脚布?难道她对我仅仅是客气吗?女人,真是一个难解的谜。
刘庆年刚从部队回来,没去生产队上班,白天没事的时候,就呆在屋里看书。那天,许灵芬走进了刘庆年的屋子,问庆年在看什么书,庆年说是《创业史》,从部队带回来的,这书挺好看的,许灵芬说你看完了我看,庆年说那你就先拿去看,我还有别的书看。过了几天,许灵芬看完了那本《创业史》,把书还给了刘庆年,刘庆年问许灵芬这书写得怎么样,许灵芬没对这本书做评价,只是说书中那个徐改霞和那个梁生宝真太那个……她本来想说太可惜,不知道怎却没有想出这个词儿来,但刘庆年理解了她要表达的意思,跟她说徐改霞和梁生宝之所以未走到一起和那个时代以及徐改霞的性格有关系,那时候的女孩子都挺封建,徐改霞还算大胆的呢,可就是没有到位。许灵芬心里头便一震颤,她想到了她自己,她不封建,她的性格跟徐改霞不一样,但为什么就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她觉得她的命运还不如徐改霞,徐改霞和心爱的人走到一起,但却没有委屈自己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她呢?明明讨厌刘大年,却要跟刘大年在一床炕上睡觉,世界上还有这么悲惨的事情吗?她这么想着,眼里便转出了泪花。这情景让刘庆年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想眼前这个女人肯定有故事。他跟她说嫂子你肯定有啥心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听。许灵芬说庆年你怎么又管我叫嫂子?我问过你哥,你也二十一岁,三月生人,只比我大三个月,我们同岁,你叫我嫂子让我心里不好受。庆年说你跟了我哥你就是我嫂子呗,我咋不管别人叫嫂子?许灵芬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说庆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就是因为跟了你哥心里头才憋气的。刘庆年心里便是一惊,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个女人看不上他哥,难与他哥白头到老。只是刘庆年不解,既然你看不上我哥,为啥还要跟我哥结婚!许灵芬看出了刘庆年的心思,没等刘庆年问,她叹了一口气,说庆年你不了解我家的情况,我嫁给你哥也是出于无奈呀!接着她便跟刘庆年讲她的父亲怎样成了截瘫人,家里的日子怎样由富裕变得贫穷,她哥的婚事又是怎样耽误的,为了她哥她才做出了献出一生幸福的牺牲……刘庆年听着,便被感动了,他想不到这个时代还会有这样的悲剧,他想劝许灵芬想开一点,他的大哥除了没文化和他个子矮一点相貌丑一点之外,没别的毛病,对老婆也挺忠诚,又觉得这样的劝只能增加许灵芬的痛苦,便什么也没说,看许灵芬的眼泪还在流,他便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许灵芬伸手来接,却没有拿手帕,而是拉住了刘庆年的手。刘庆年便觉得一股电流流便了全身,接着便脸红脖子粗,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许多。他沉浸在那种忘我的感受之中,老半天才缓过神来:“灵芬,你是我嫂子!”许灵芬听到刘庆年喊她的名字,感觉到头都有点晕,这时候,听到外屋有脚步声,是李秀玲过来叫刘庆年去北院吃饭。许灵芬连忙松开刘庆年的手,擦了擦眼泪,拿起了放在刘庆年枕边的那本《平原枪声》……
这件事情搅得刘庆年好几天没睡好觉。他总是回味许灵芬拉住他手的那种感觉,琢磨许灵芬为什么会对他这样,想到深处,他有点害怕,难道……她毕竟是他嫂子呀!在他和她之间隔着伦理道德那么一道墙,一旦这道墙被打个洞,他钻过去,或者她钻过来,那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不会的,不会出现那样的事情。可理智的东西有时候却被动物的本性击败。刘庆年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有一天夜里他被尿憋醒了,想出去撒泡尿,却听到对面屋有急促的说话声,虽然声音很小,但夜深人静,刘庆年能听得清。
“不行,还没到安全期呢!”许灵芬的声音。
“那怕啥,我都二十六岁,该有个儿子了!”刘大年说。
“可我才二十一岁,不想这么早要孩子。”
“二十一岁还小啊,我们队里好几个丫头,十八岁就有了孩子。”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你喜欢她们你去找啊!”
“姑奶奶,我都忍不住了,算我求你不行。”
屋子里便没有说话的声音。刘庆年能猜出他兄嫂正在干什么事情,他也不敢出去撒尿了,倒不是怕弄出的声响惊扰了他兄嫂的好事,他觉得他哥太可怜了,要办这么一件好事得费这么多的口舌,他得成全他哥。于是他就把尿憋着,心里想着他哥他嫂这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作用让那家伙直挺挺的,从嗓子眼里冒出一股唾液,他不敢吐,怕吐出声响来,把唾液咽回去,过一会儿又翻上来,还是不敢吐,再咽下去……他已实在受不了了,便借助自个儿的手上功夫把体内那种不安分的液体排泄出来。那东西只软了一会儿,又让尿给憋挺起来,他估摸着这个时候他哥他嫂已差不多了,便蹑手蹑脚地下炕,蹑手蹑脚地穿鞋,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
打那天起,刘庆年看书就不看那么晚了,早早把灯关掉,他并不睡,只是等着,等着一个时刻的到来。有时候对面屋的刘大年会不轻不重地喊一声“庆年”,他不应,知道他哥是在侦察,看有没有埋伏,果然,对面屋里就有了刘大年对许灵芬哀求的声音。许灵芬可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或者虽然她不喜欢刘大年,但她毕竟已是刘大年的妻子,做妻子的总得为丈夫尽那种责任,或者她本身也有那种生理上的需要,因此,刘大年的哀求总会达到目的。刘大年爬上许灵芬的身体时,刘庆年也光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这间屋子的门口,他这间屋子是从来不关门的,只挂着个门帘,他走到那里是期盼听到一种声音,那一会儿他很紧张,心跳的速度加快,无法抑制的亢奋使他站在那就忍不住来一次痛快淋漓的发泄,以致第二天早晨起来头总是昏沉沉的。许灵芬看他无精打彩的样子,总是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有时候还会用手背贴一贴他的脑门。刘庆年心里说,是你让我这样的,但他不敢,他还是把许灵芬看成他嫂子。
春天到了,公社成立了建筑队,到市里包土木工程,从各大队招身强体壮又有瓦、木匠手艺的人到建筑队。别看刘大年文化水平不高,但悟性不低,跟着他爹这几年到外村揽活,木匠手艺已相当可以,用他自个儿吹牛的话说,已有了“斧削手指甲,锛去鞋底泥”的功夫,他被建筑队选中。当生产队长通知刘大年去建筑队上班时,刘大年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听说了,到大城市包活,得吃住在工地,碰上大工程,好几个月回不了家,他舍不得许灵芬那光洁平滑摸上去软得让人发酥的肉体,尽管每次想干那事许灵芬都不让他轻易得手,可他觉得那样更刺激,他不敢想象几个月不沾许灵芬的身子他会怎么样!更让他不放心的是那三间屋子里只住着他的妻子和他的弟弟,他的妻子和他的弟弟是同学,他的妻子和他的弟弟那么好,好得让他嫉妒,如果他长期不在家,会不会……他知道他的兄弟是当过兵的人,又有文化,懂得道理,可他也是男人那!他的妻子那么漂亮,那么迷人,两人守在一块儿,谁敢保证当过兵又有文化的弟弟坐怀不乱?他俩要是办那事,神不知鬼不觉!刘大年这样想着,头上就冒了汗。他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去建筑队上班,但建筑队开工资多,好多人都争着去,他要是不去,许灵芬会不高兴的。这事儿,还是得跟许灵芬商量商量,探探她的口气。
又到了晚上,刘大年先伺候许灵芬洗了脚,然后自己洗了脚,倒掉洗脚水,回到屋里,反手把屋门插上,钻进被窝跟许灵芬说:“灵芬,跟你商量个事?”
“你还会有啥事,不行,我不想干。”许灵芬说,声音不大不小,她好像并不怕对面屋的刘庆年听到。
“不是那事,”刘大年说,“我是说,我不想去建筑队上班!”
“啥?你说啥话?”许灵芬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想去建筑队上班!”刘大年又重复了他刚才说过的话,不过,他从许灵芬说话的语气中预测到了这事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么顺利,底气便显得有点不足,“外出打短工一天挣两块五,到建筑队一天挣三块,多挣5毛钱,几个月不回家,不自由。”
“你咋就这么不开窍?你外出打短工不是每天都能找到活儿吧?生产队忙的时候把你叫回来,你敢不回来吗?这样算下来,一年之中你才有几个月挣得到现钱!你到建筑队,长年有活儿干,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只要你在建筑队呆一天,就少不了你的工钱,哪个更划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许灵芬说。
“可是,我还是不想去!”刘大年坚持着。
“为啥,你总得说出理由来吧?”
“我舍不得你!”
“我又跑不了,有啥舍不得!”
“那不是不方便吗?”
“我就知道你就是为了这,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出息也没有,人家打一辈光棍的就不活了?”许灵芬心想,得流几滴眼泪给刘大年看看,“原琢磨着你也是有出息的男人,才嫁给了你,想不到你这样窝囊,我的命咋就这么苦,找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说着就真的伤起心来,真的掉下了眼泪。
许灵芬一掉眼泪刘大年就心软了,他说:“可是……”
“可是个啥”许灵芬追问。
“你自个儿住在屋里我不放心!”
许灵芬立刻明白了问题的所在,别看刘大年外表蔫了巴鸡的,小心眼倒不少,或许他看出了她对刘庆年的那种意思!想到这儿,她试探着问:“你有啥不放心的,庆年就住在对面屋,谁敢来欺负我?”
刘大年心里说我怕的就是庆年,他要不在对面屋住着我倒放心,他是一只猫,哪有猫不喜欢吃腥的?但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转了个弯子:“要不,我去了,让颂年跟你来做伴儿?”
许灵芬心里恨恨地骂道:这个王八蛋,他硬是跟我作对!于是声音便大了起来,带着哭脸:“刘大年你啥意思,你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你的亲兄弟咋的?我不偷人,我要是偷人,你看的住吗?”
刘大年心惊肉跳,这时候刘庆年就在对面屋,也不知睡着没有,他赶紧捂住许灵芬的嘴:“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
许灵芬用两只手掰开刘大年捂着她嘴的那只手:“我又没做亏心事,为啥小声点?”
刘大年说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我听你的,去建筑队还不行吗?
许灵芬便背过身去,给了刘大年一个后背。
过了一会儿,刘大年那物件又有了冲动,他扳过许灵芬,哀求她:“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我改还不行吗?”
许灵芬顺从地撩开了自己的被子,刘大年钻了过去。这回许灵芬跟刘大年配合得很好……。完事之后,许灵芬跟刘大年说:“你要听我的去建筑队,你哪回儿回来我都让你弄,你要是不去,打今个儿起,我一次也不让你弄。”
刘大年说:“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许灵芬便开天辟地第一回搂住刘大年,贴在他耳边说:“我让你去,都是为咱们,你想,庆年回来了,这三间平房归不了咱们,庆年总得搞对象吧?两家住三间房,多别扭!你去建筑队干几年,攒下一笔盖房的钱,我们申请块宅基地,盖上三间新房,搬出去住,那样的日子有多好!你弄我也方便了!在这儿多不方便,大气都不敢出,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刘大年想,许灵芬说得对着呢!他就是不去建筑队,也不能每时每刻守在许灵芬跟前,她要是偷人那还不方便。人说,免子不吃窝边草,可他心里还是对他的亲兄弟刘庆年放心不下,他从他兄弟那个年龄过过,二十出头的人最不容易控制自己。有一回队长派他和一个下乡女知青去一块边角地块打高粱叶子,被叶子速得严严实实的高粱地里只有他和女知青两个人,看女知青因为流汗衬衣紧贴在身上使得那女孩子该凸的地方凸,该回的地方凹,心里头疼得受不了,产生了强烈的占有那女孩子的想法,只是产生这想法的同时他也想到了村里一个强奸下乡知青的人被判了死刑,他才没敢妄为,事后想起来既害怕又后悔……而他的弟弟和他的妻子是老同学,他的弟弟那么英俊,他的妻子那么漂亮,他们两人要是有了那种关系,谁也不会告谁……他觉得给他造成巨大威胁的是他的弟弟,要远离这种威胁,就是得早点搬出去住,就是得多挣钱。他跟许灵芬说,“我去建筑队上班,可我也有个要求,你得答应我!”
“你说。”
“我走前这几天,你得天天让我弄!”
“你还学会讲条件了!”许灵芬说,“好吧,奖励你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