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黑白底片

显然,刘海是一个擅长于踢开所有的拦路石为自己辉煌的前途铺平道路的人。

他在失踪了两个月后又回到了市区,并且注册了一个新的公司,以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又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

他很是得意自己的聪明,自己的胆识。

但他却忘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做得太满,太满则败。

他知道林玉又回到了那个小镇,他能了解她当时的心情,却没有感到一点愧疚。但他想到了她也许会再次来找他,这个他早有准备,他不会怕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再说,他并没有完全得罪她,只是用了缓兵之计,他会向她解释的,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她没有不相信的。

刘海有时也觉得自己的心里很阴暗,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这段时间,刘海的自我感觉越来越好。他刚刚和B县的一个大公司签订了一个合作项目,一个很有价值的项目,他已经筹集好了第一期资金。虽然投资大,还要担一定的风险,但回报率也相当可观。如果项目能顺利进行的话,两年后,他投入的资金将全部收回,三年以后他的利润会成倍的增长。

那是什么概念。那时候会是什么派头。他在心里笑了。

今天,他意外地接到一份请柬,应邀去参加一个酒会。那是本市最大的一个民营公司的庆典酒会,只有当地的大人物和富商才有资格出席这样的酒会。以他的资历和地位,应该还够不上。

刘海感到很惊讶。

是谁想到了他?

他很快便断定是自己在这个城市里享有的名气,才得此殊荣。这个世上总是有那种很具眼光的人欣赏像他这样前途远大的有为青年。

他受之无愧。

城市的夜晚充满了诱惑力。

万家灯火被隐匿在闪烁的霓虹灯的光环里,只留下眩目的繁华。那明明灭灭的光像生活里的梦,有时清晰,有时模糊。

酒会在市里的一个四星级酒店举行。

宴会大厅灯火辉煌,身着华丽服饰、袒胸露背的女人们,西装革履、昂首挺胸的男人们,丰富的食品,高档的红酒,女人脖子上闪着耀眼的光泽的钻石,都溶进了灯光里,光彩眩目。热烈的谈话声,轻快的欢笑声,在大厅里回荡着。

刘海走了进来。

他抬起手理了理原本就很光滑的头发,又开始整理实际上是抚摸了几下系在脖子上的紫红色的领带,然后挺了挺胸,绅士般地走进了宴会大厅。

他穿梭在大厅里,微笑着和熟人打着招呼。他从台子上端起一杯红酒,走到一张桌前坐了下来,目光向大厅的四周扫视着。

突然,大厅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都朝门口望去。刘海知道是贵宾到了,便也伸着脖子向门口张望。

公司的孙总和几位要人缓缓地走了进来,周围簇拥着一群记者,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

刘海在心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刚想把目光收回来,却突然愣在那里。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吧?他对自己说。但是他立刻就否定了他的怀疑。

是她,他不会看错。

那修长的身条,闪着亮的双眼,略带忧郁的眼神,紧抿着的双唇,还有她那略略昂首的动作,都是她独特的风韵。那是一种很端庄的美丽,很素雅的韵致。

只是此刻她的华丽她的光采还是让刘海瞠目结舌。如果当年的她只是一个漂亮得让男人一见就想占为己有的女人的话,那么今天,她的成熟女人脱俗夺人的另一番魅力绝对让男人倾倒。她恬静地微笑着,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一身淡紫色小白花的旗袍在大厅柔和的灯光照射下,竟然是一片神秘的极富诱惑力的梦一样的色彩跃入眼帘。那是刘海一直以来所不能理解的颜色。

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此刻她又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她不是流落到了镇上又做起了小买卖,怎么可能一年之间母鸡变凤凰了,难道是她傍了什么大款不成?

嘿,极有可能,像她这样出身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又在心里轻蔑地哼了一声,极力想不再去看她,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到她的身上,使得他的眼睛跟着她转来转去,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刘海注意到林玉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张扬和显示自己,而是谢绝了和他同来的几个老总和太太的邀请,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张桌前沉思着。

舞曲响了起来,孙总走过去邀她跳舞,她笑着伸出手,和他一起舞进了大厅中央。她的舞姿很优雅,很柔美,很自然。在她好看的圆滑的颈上围着一串珍珠,更增添了她的妩媚,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成熟女人的优雅的风姿,她紧抿的唇边不时掠过的一丝不经意的笑意,让刘海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颤的感觉。

刘海感到微微有点晕眩,大厅里所有的面孔都像是在仙境般的幻影里摇来摇去然后慢慢地消失了,只剩下林玉的身影还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着。他闭了闭眼睛,又用一种让他感到意外的全新的目光注视着林玉。突然,他意识到过去自己并没有看出她全部的魅力,心里感到几分遗憾,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妒忌从心底冒了出来。

“那个男人有什么资格和她跳舞,她是我的女人,是我刘海的女人。过去是,现在还应该是。”

刘海的脑子拼命地转着,勾画着和她再次相遇的场面,思索着让她再次爱上他的种种可能性。当舞曲结束时,他决定出现在她面前。

林玉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她微微抬起眼不经意地向四处环视了一下,她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正在朝她走来的刘海,她心里暗自高兴,却拿起桌上的酒杯,转过身望着不远处的几个男人和女人。

“是林玉吗?如果我没认错的话。”

刘海已经站在林玉面前。

林玉抬起头,故作惊讶地张了张嘴,又闭上,用一种略带怨恨的目光看着他,没有说话,又把头转向别处。

刘海并不介意她的冷淡,刘海毕竟是刘海,面对林玉他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没有丝毫的愧疚,脸上依然挂着笑。

“为什么不辞而别又从天而降?”刘海看林玉不说话,又问道。

“你是说我吗?”林玉转过头问。

“正是,林小姐,请问我能坐下来吗?”

刘海还是那种彬彬有礼的举止,但此时却故作姿态让人不舒服。他依然微笑着,这笑让林玉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冷。

“随便,这里是公共场所。”林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还在生我的气吧?能听我解释吗?”

林玉倒真想听听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但她还是表示出对他应该有的愤慨和蔑视。

“有这个必要吗?如果是一年前也许我还想听一听,现在我没有兴趣。你最好离我远点儿,我不想再沾你什么光。”

“如果你现在不想听,我们再找个时间怎么样?其实有些事也不完全是我的错,我想是我们之间误会了。这样吧,告诉我你住在哪儿,我去看你。”

“不必了,如果你真的认为不是你的错,是我误会了你,我会给你解释的机会,最后一次机会,我也想把事情搞清楚,你等我的消息吧。”

刘海极力想讨好她的企图刺伤了她的心。

“能听我多说几句吗?我真的不想你再误会我。你不会知道,我赚了钱以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我找过你,我以为你会等我。我说过会和你结婚的,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将来,可你没有等我,我真的好伤心。”

刘海惯于把自己的过错顺理成章地推到别人身上,自己落一个清清白白,倒让对方真的以为是自己的不是。

林玉早就领教过了,对他的话也就没有感到惊讶。

“在说谎上你也是很有智慧的。可是说一次谎就得说一千次谎来掩饰,那样该多累呀!”林玉摇了摇头说。

“你误解我了,我是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来说去还是我错了,我是不是应该让你原谅我才对?”林玉嘴角上露出一丝讥讽。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真的误会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想说我现在有能力把我欠你的和你应该得到的全都补偿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没有什么条件好讲,我接受你给我的补偿,因为那是我该得的,我绝不会放弃应该属于我的东西。这样,我给你一个账号,如果你真的有诚意,就把钱打过去以后再来找我。”

“好,这两天我就会通知你,给我留个电话好吗?”

“没问题,这是我的电话,事情办好后给我打电话。还有,到时候把汇款凭证交给我。好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玉知道他只是想用这个理由和她联系,至于补偿的事,她根本不再相信他。

刘海恳求地望着她:“再坐一会儿好吗?我有话说。”

林玉站起身,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任何的感情表露都是不适宜的,她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朝大门走去。

“想跟我玩,那我就陪你玩,看谁玩得过谁,走着瞧吧。”林玉在心里说。

望着林玉的背影,刘海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笑,他没有心思再呆在这里,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便站起身也走出了大厅。

刘海回到家时,心情还没有平稳下来。妻子倩雯已经睡下了,他轻轻地走进书房,刚想把门关上,听到卧室里倩雯的叫声。

“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躲着我呀?”

“没有,我以为你睡了,怕影响你。”刘海说着走进了卧室,站在床前问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倩雯盯着他,脸上露出疑惑的样子:“碰上什么高兴事了,兴奋得脸都红了?”

“没有,没有,可能是多喝了几杯。”刘海忙一边否认着一边退出卧室,“我去洗一洗马上就来。”

“你等等。”

妻子的叫声止住了他的脚步。

“听说你的那个老相好到市里来了,而且还人模人样的,是不是和她见过面了?她没有把你骂个狗血喷头,还是又被你的花言巧语弄迷糊了?说话呀!”

“见她,我躲都躲不及,再说我和她早就分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海满不在乎地说着,又要走出去。他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林玉到市里来了,真是个难缠的女人。

“先别走!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我告诉你刘海,你要是再犯那个臭毛病,可别怪我不客气。好了,洗去吧,洗完了就别过来了,到你房间去睡,我今天累了。”

刘海巴不得她这么说,忙走出卧室关上房门。

倩雯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可以幸福,也可以不幸,但绝不会对生活感到厌倦,更不甘寂寞。她无疑是一个讲究享受的人,她从来没有满足的时候。她有极强的欲望,食欲,性欲,消费欲,嫉妒欲,总之,她永远不会让自己感到无聊或无所事事。

她的交际水平也是一流的。虽然她长得算不上漂亮,但是在施展女人的优势和利用男人的弱点上,却实实在在有她非常漂亮非常厉害的一手,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

一年前,当她听说了丈夫和林玉的事时,她心里虽然嫉恨得要死,却不动声色,因为她知道是她不忠在先。但她却没有听之任之,在她觉得需要自己出面摆平这件事时,她便使出了一个小小的手段,既了断了刘海和林玉之间的关系,同时又帮刘海一起把林玉着着实实地骗了一把。

刘海对他的妻子是百依百顺,在她面前没有一点男人的尊严,心甘情愿地被她操纵,但同时他也能让她为拥有他而欲生欲死。他自认为和她一样在施展男人的优势和利用女人的弱点上有着同样漂亮厉害的一手,同样是一个永远不能满足的人。

当然,更能让刘海看清的是她对他的事业和前途有着至关重要的利害关系。即使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却能表演和发挥得绝对真诚和依恋,这是他的强项。对妻子在外边不检点的事他也早有耳闻,只是他觉得没必要为她吃这个醋,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随她去吧。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她有一手,我有一腿。

当林玉今晚在酒会上以一种全新的使他意外的成熟、沉静、聪慧的风韵和让人发狂的魅力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再一次被她迷住了,像第一次见到她时被她纯真、羞怯、娇美的模样吸引住一样,想重新拥有她的念头便开始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虽然他知道自己每一次的逐猎也许都是高明的,但肯定不是善意的。他也知道那不是爱,是占有,是满足。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已经习惯于千方百计地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这才是他的风格。

他能在林玉身上找到在倩雯身上找不到的那种男人的自尊。他相信她一定还会回到他的怀抱,像过去一样依然是那种小鸟依人般的温柔。

他的心被想象中的满足感填满,抬起头把脸冲着哗哗四射的水柱,真想大声地喊叫,发泄心中的快感。他当然不敢,卧室里还有一只母老虎,他经常在心里这样尊称他的妻子。

关上水龙头,他轻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了下来。

这是从一结婚就为他准备好的房间,用于自己的老婆心情不好时发配他的地方。他很乐意有这样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可以尽情地毫无顾忌地发泄那些白天带给他的所有的快乐和不快。他可以在床上折跟头,竖蜻蜓,整晚上看金庸的小说,四脚八叉地横卧在床上,随心所欲地对着天花板做各种各样的怪表情。

而今天,他什么也没做,一躺下来就开始想林玉,想第一次和她做那种事时自己的激情,想欺骗她时心里毫无愧疚的坦然,想自己不可救药的堕落,想引导他的灵魂走上罪恶、学会虚伪、学会欺骗的那种神奇且不可阻挡的力量。

他心里有一点隐隐的不安,但很快便消失了,一会儿就进入了温柔的梦乡。

第二天,林玉没有接到刘海的电话,她没有感到意外,耐心地等待着。

第三天中午回到酒店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

一阵电话铃声把她惊醒,是刘海,约她晚上出去吃饭,她一口答应下来。

把自己从头到脚装扮一番,林玉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拎着那个精制的小包走了出去。

餐厅小姐领她走进一个包间,刘海已经坐在那里,看到林玉进来,忙站起身把她让到上座。

“上菜吧。”刘海吩咐小姐,看着小姐走了出去,他又说:“你的事我已经让财务办好了,钱已经打到你给的账号上,这是汇款凭证,你收好。怎么样,我刘海一向说话算数,只要我能办到的事,就不会食言。其实以前有的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林玉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她知道刘海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他而不惜忍痛割钱,也许是真的怕林玉会找他算账,他一时还摸不清林玉的底细,倒不如主动一些好。也许他还有别的打算也说不定。

那就玩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林玉用手指弹了一下单子然后收了起来说:“真是难得!好了,咱们俩的账就算结清了。五年了,也该结束了,谁也不欠谁了。倒酒吧,我们干一杯,为这五年的恩恩怨怨。”

刘海站起身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又转身关上了房间的灯。

“今天咱们不谈过去,不要破坏了这么好的气氛。”

刘海打开桌上的酒,倒上了两杯,拿起一杯放在林玉面前。

刘海望着一闪一闪的烛光,用一种很动情的语调说:“很久很久我就想着有这么一天,你我面对面坐在烛光下,喝着美酒,品味着浪漫,享受着人生。”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林玉,脸上浮现出一种陶醉般的满足感。

林玉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以为,这一天不会再有了,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上天又把你送到了我身边。来,为我们的重逢干一杯!地道的法国葡萄酒。”

刘海举起手里的酒。

林玉端起桌上的酒端详着又摇了摇头。

“没想到刘总喝酒和你做人一样有品味。”

她举起手里的酒杯和刘海的杯子碰在一起,然后一饮而尽。

刘海也干了杯子里的酒,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望着林玉。

“知我者林玉也。”

“只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林玉又笑了笑。

刘海的脸抽动了一下,马上又笑了,但只用他的眼睛笑着:“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男人爱漂亮的女人永远也没有错。”

“我现在不想和你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了结。”

“为什么?我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别不依不饶的好吗?怎么说我们也曾经是情人,今后也还是朋友。如果你不反对,我提议为我和你的重逢,为我们美好的未来,干一杯。”

刘海从来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也不想为他的行为开脱,他知道怎样才能让女人相信他,他还没有输过。

林玉举起了酒:“看来今生我是注定要心甘情愿地被你骗了。好吧,我也希望有一个新的开始,一个美好的未来。因为我已经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

“那就好。你放心,我今后的一切都只为了你和我。对了,我正和B县合作开发搞一个旅游房地产项目,合约已经签了。”

“旅游房地产,听起来蛮新鲜的。”林玉有意地插了一句。

“那当然,这可是一个新兴的朝阳事业,很有前瞻性。我去考察过几次,B县依山傍水,风景优美,又有几处名胜古迹。每年来旅游的人数百万之多,而且休闲渡假居住半个月以上的人占了不小比例。如果有了固定的物美价廉的短期或不定期的租房条件,对旅游者来说是既省钱又方便还实惠。你想想看,将来这儿的旅游业发达了,用不了两年就能收回投资,还能赚大钱,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项目。”

“是,的确是。刘总到底是刘总,很有远见啊!”

“好是好,只是投资太大。项目保证金我已经打过去,前期资金我正在筹集,银行已经批准了贷款申请,这两天就可以到账。只是中期资金还不好说,银行贷款还得等,但时间有限,我正在发愁。还有后期的资金,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筹不到钱,如果钱不能按时到位对方就算我违约,那我就前功尽弃,损失大了。我一直在犹豫这个项目到底做不做,如果现在撤出来还来得及,以后就不好说了。”

原来,他在这儿等着林玉呢。

“如果真是个好项目,你用不着犹豫不定,再说没有风险哪能赚大钱。这样吧,我考察一下项目的可行性,如果真的有前瞻性,那我会考虑加入进去,后期资金的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算我入的股,大家受益嘛。”

林玉将计就计。

刘海心里一阵狂喜,他知道林玉目前的实力,还有她本人的能力,这两天他一直在查她的来路和到市里来的目的。他没有得到更多的情况,他只知道她在一个很有实力的大公司做副总,这次来是为一个合作项目。如果她真能帮他,那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他同时也庆幸自己的远见,把过去的账和她结清,破点小财换来她的信任也值了。

但刘海知道绝不能把自己这种心情表现出来,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望了林玉一眼,然后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不怕我骗你?”

“你以为你现在还骗得了我吗?”林玉淡淡地说。

刘海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她答应得太痛快了,反倒自己心里一下子没有了底。他在心里琢磨着:会不会是她想报复我,给我下套子让我钻。很有可能。可是出钱的是她不是我,她能下什么套?再说没有她我还是要做这个项目,那我就给她来个不见兔子不撒鹰,她能有什么辙。

想到这儿,刘海便欣然接受了。

“好,一言为定。有你的支持我更有信心了,我会尽快把一切都办好,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来,为我们的合作干一杯。”

林玉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好,祝我们成功。对了,过几天我就该走了,你尽快把贷款落实下来,拟定一个详细的项目建议书,事情办好后给我打电话,我们再一起庆贺。记住,后天晚上我在酒店等你。”

林玉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又在动什么心眼,便不失时机地给了他一点儿想象的空间。

“建议书我正在做,我保证那将是一份出色的建议书。你放心,一切都会办好的,你等我。”

清凉的秋雨送走了躁热的苦夏。

清凉的风籁籁地吹拂着树梢,像一首淡淡的委婉的曲子流淌在楼宇和树影之间。

林玉在饭店的房间里静静地坐着,她已经坐了很久。

刚刚接到陈斯明的电话,这几天他要到市里来,让林玉等他。林玉想起了那年在陈斯明的饭店里等待消息时的心情,焦急,烦躁,不安,又有一些期盼。

为什么此刻会有同样的心情。

她在等待什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她不愿多想,便打开电视,没意思,又关上。拿起一本书,躺在床上看了起来,翻了几页,看不进去,扔在床上。

索性站在窗前往下看。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大街上扑朔迷离的霓虹灯,变幻莫测的广告牌,交相辉映。车流成行,人流如织,路上的行人大都行色匆匆,构成了一幅都市忙碌图。

林玉感慨着,人们整日忙忙碌碌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争我抢到底想要什么?

我呢?又为什么活着?

曾经为了生存,曾经为了爱情,曾经为了事业,曾经为了报复,曾经为了等待。她等到了什么?她又想得到什么?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谎言,没有虚伪,没有不幸,没有病痛,甚至没有死亡,那会是一种什么情景?世外桃源?海市蜃楼?如果真的有,那该多好。

其实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谁也不知道死神哪一天会降临,否则就不会留下那么多遗憾了。她想起了生和死,那些悲壮的死,虽逝去却难忘,那些怯懦的生,虽犹在却无谓。她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一个。

她想起了陈斯明那天晚上和她告别时脸上的笑,有些渴望,有些无助,有些深沉,又有些无奈。

还有他那深深的一吻。

一直以来,他给了她太多太多,可她却没有意识到。

电话铃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忙抓起电话。

是她正在等待的刘海。

刘海兴奋地告诉她,一切都OK了,他现在马上过来。

林玉放下电话,看了一下表,又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她换上衣服,走出房间,来到酒店大厅等着刘海。

当两人一起走进一间雅座包间坐下时,刘海开始兴奋起来。他不停地述说着事情的经过,又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服务生把菜一个一个地端上来。

望着摆在面前像艺术品一般精美奢侈别具风格的饭菜,刘海心里不禁一动。

林玉笑着说:“请便,我的一点心意,是我特意让他们做的,不成敬意。你刘总见多识广,多包涵一点。”

“哪里哪里,第一次看见这么精美的食品,都不忍心动筷子。人们总是不忍心破坏太美好的东西。”

刘海赞叹着,筷子不知从何下手。

“不会吧,对一个食客来讲,再美的食品也只是为了满足食欲而已,今天吃了明天还会有更好的等着他。正如一朵艳丽的鲜花对一个男人一样,欣赏完了随手扔在地上,没准儿还会再踏上一脚。反正花园里有的是,随要随摘。在他们眼里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可以珍惜的东西。”

刘海心里一惊,望着林玉不以为然的样子,一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要说明什么,但隐隐约约感到像是在影射他,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也只能装糊涂。小不忍则乱大谋,随她怎么说去,他必须附和她的话。

“是是是,人们有时真的不知道什么是该珍惜的,这个世上令人遗憾的事很多,不说它了。还是为我们的合作干一杯吧。”

“好,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林玉两杯酒下去,脸就开始微微泛红,眼睛里闪着光,还带着几分羞涩,这种神情对男人是富有吸引力的。

刘海心里躁动着,恨不能立刻把她揽在怀里。他竭力抑制着自己不露出欣喜的痕迹,但这些痕迹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在他的脸上。他把酒一杯一杯地倒进自己的肚里,一是想着借酒壮胆,就是有什么事喝多了也算是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二是他真的想喝,好久没有喝这么痛快了。

一会就觉得有点昏沉沉的,他晃了晃发沉的脑袋提醒自己,不能喝太多了,免得因真的醉酒而失去良机。但一定要装出喝醉的样子,让以后发生的事好有个交待。

刘海望了林玉一眼,她正静静地望着他,那眼神飘浮得难以捉摸。

林玉打开酒店的房间门,把摇摇晃晃的刘海扶了进去。

刘海挣扎着,嘴里嚷嚷着没喝多,非要自己开车回去。

林玉一把拉过他按在沙发上说:“好了,别装了,我又没赶你走。先去洗个澡,如果想回去我开车送你。”

刘海站起来一把抱住林玉:“我不走,你赶不走我,我今天就不走了。我现在才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时才是最快乐的时刻。”

林玉笑着推开他,把他推进了浴室。

听着浴室里传出的哗哗流水声和刘海得意地哼歌声,几年来对他的怨恨在一刹那间控制了林玉。她突然用颤抖的手抓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一时间所有的爱和恨一起涌上心头。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心软,绝不能忘了他带给她的种种耻辱。

她听到了自己牙齿咬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她听到了心脏急剧跳动的声音,她同时也听到了不知来自何方的另一个声音。

“他不值得你这样做。”

林玉一下子惊醒过来。她没有四处张望寻找那个声音,她知道她什么也找不到,她断定那不是冥冥之中神灵的声音,就是来自她心底某个地方的声音。这个声音总是在召唤着她,引领着她,使她的心灵充满了神圣和虔诚。有时她甚至会期待这种声音的出现,渴望和它交流和它接近。

她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她慢慢放下手里的刀子,她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情绪,好戏还在后头。她望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拿起了电话。

刘海围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林玉已经把床打开,心里一阵狂喜。他一步冲上来抱住林玉一边亲吻她一边动手解她的衣服。

林玉挣脱开,指了指浴室,说了声“稍等片刻”,便拿起一件浴衣走了进去。

林玉轻轻拧上浴室的门,把水龙头打开,拉上浴帘,走到门前听着外面的动静。

刘海仰面躺在床上,心里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他自以为已经控制了林玉,他看不出林玉对他有什么威胁,虽然他曾一度怀疑过她的诚意。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超出相信一切,事实证明,每次他都是对的。

正在他得意忘形时,突然门外传来重重的急促的敲门声。

他心里一惊,忙坐起身,外面走廊似乎有杂乱的脚步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犹豫着开不开门,门却被打开了。

从门外冲进来两个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双臂已被扭到了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刘海一边叫着一边挣脱着。

“我们是公安局扫黄打黑组的,我们怀疑你嫖娼。”

“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不是我的房间,我是来找人的。”

刘海嘴里争辩着,心里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慌。

“那就更不对了,找人找到床上来了,还光着身子。”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使了一个眼色说:“去把浴室里的那只鸡一块带出来他就说实话了。”他又对刘海命令道:“你,穿上衣服跟我走一趟。”

“我告诉你们我真的不是嫖客,她也不是妓女,不信等她出来你们问问她就知道了。”刘海指着浴室说。

那个人推了推浴室的门,没有反应,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门关着呢,你先走,我等她。”他对同伴说。

突然,门外闪光灯闪成一片,刘海抬头向门外望去,几个记者的镜头正对着他。他忙挡上自己的脸,转身躲到床后去拿自己的衣服。

刘海被带了出去,他听到身后浴室的门被重重地敲响。

来到走廊,已经有十几个男男女女蹲在地上,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几个记者看到刘海,又冲了过来,拿起相机、摄像机对准了他。

他忙用手去挡着脸,加快步子躲开他们。

刘海一边走一边朝后张望着,最终也没有看到林玉的影子。不管他如何喊冤,还是和那些嫖客和妓女们一起被推上了一辆车,带进了公安局。

酒店客房里,林玉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望着那个人笑了笑。

“我还真怕今天晚上的行动会取消。”

“不会,已经定的事不会变的。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下面就看你的了。”那人说完走了出去。

林玉关好门,躺在床上,打开了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