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段 他把我当成了人们传说的那个要价十万元的绝色妓女。-妖娆

我走进服装设计师的写字楼,他正在接待一帮记者。看见我进来,他用手制止了记者的采访,他说,呵,我的夫人来视察我的工作了。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夫人蓝绸子,《中国蓝》服装舞蹈表演的女主角。她给我们省里可增了不少光啊,在舞蹈界有南有杨丽萍北有蓝绸子之称。

电视机镜头转向我,我的脸马上变得通红。

服装设计师制止道,蓝绸子是个非常低调的人,请不要拍摄她的镜头。

一个记者问我,为什么在《中国粉彩》秀中不出场?

服装设计师代我回答说,为了培养新人。她现在致力于中国传统舞蹈学研究,马上就会出成果。

一片唏嘘。

我的脸色马上变白。

记者们的镜头又转向他。这好像是《中国粉彩》的小型新闻发布会。双方谈到《中国粉彩》的艺术主题和象征意义。最后服装设计师说,这场时装舞蹈秀的票房收入捐助一位患白血病的孩子。

大家一片掌声。我一下子惊呆了。

我的心里潮湿。其实我是爱这个男人的,是不是?只要他对我有一点理解,或者我们之间有一点不约而同,我的身心立刻柔软。我的眼神羞涩起来。爱一个人的时候,我的表情只有羞涩。

会议总算结束了,公司的工作人员安排记者们晚餐。这中间十几分钟的时间,我和服装设计师进行了一段对话。

无事不登三宝店。是不是为刘苏子来的?

他说话的口气变了。他把脸上的面具摘掉了。他在转骑上左右摆动了几下身体,很响亮地喝了一口茶说,蓝绸子,一位高雅的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舞蹈艺术家,一个冰雕玉琢的蓝色精灵,为了一个精神龌龊的男人,来我这里化缘来了。

我站了起来,嗓子眼儿堵着一口痰,我说不上话来。我想找出一个词来像子弹一样射向他,我总是有这样的冲动,用子弹射死他,看他的血液从破裂了的皮囊里喷涌而出。

他伸出手示意我坐下。他说,不要激动。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能想到的我能想到,你想不到的我能替你想到。前几天我就去医院给他送过一次钱,他没好意思要。我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一个女人,你想做的事我作为丈夫一定帮助你做到。你刚才听见了,我这次服装秀的票房收入就捐助刘苏子。我会把钱亲自送到他手里。同时送到他手里的还有这个----

他欠起身打开一个微型录音机。里面传出一段录音。重复听了两遍我才听出来这是我和刘苏子的对话。

不能再等了,刘苏子,我给你生个孩子。

不能,蓝绸子,我舍不得。

为什么不能。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我们会抱憾终身----

他压掉了录音机,又响亮地喝了一口茶说,我会通过媒体让人们知道是我挽救了他生命濒危的孩子。我也会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在用卑鄙的手段挖他恩人的墙角,我要让他带着这个好名誉到监狱里享受他的余生吧。助人为乐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以德报怨呢,只能说是我的美德。谁让我找了个吃里爬外的老婆呢?谁让我戴上绿帽子还把她当成香饽饽呢?蓝绸子,你知道谁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吗?那就是炮兵连的炊事员。背着黑锅戴着绿帽子看着别人打炮。而我比他更可怜,我看着别人打我老婆的炮。

------

我站起来,往外走。他在我身后说,你一定特别想离婚吧。我告诉你我爱你,不到五十岁你别提离婚的事。

我的胃里翻天覆地,我想呕吐。我扶着电梯下来,头晕目眩。我闻到自己身上腐烂的味道,我为自己感到恶心。他曾经进入我,在我的绝望中寻找快乐。他把我当成垃圾桶,倾泄他无耻的欲望。我的身体里渗透了他的气味,我想摆脱掉这一切。

走到一幢大楼前,一位侍应生打扮的先生扶住我说,小姐,您是我们酒店的客人吗?您需要我帮助吗?

我抬起头来,看到了我们城市里惟一的一家四星级酒店。我已经走到了这家酒店的台阶前。我对侍应生点点头说,帮我登记一间客房,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进了卫生间,用完了所有的浴液。我在泡沫里大口地喘气,想借着水声哭出声来。之后我钻进雪白的被子里睡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好不容易才想自己在什么地方。给米瓜打了电话,想让她过来跟我一起住,一个人住这么豪华的房间不合算。可米瓜打着哈欠说,讨厌,刚想身体腐败一下你就打扰我。我没听懂,说,你在干什么?米瓜翻了个身暧昧地说,干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说我在枫桥酒店里,过来跟我住吧。米瓜说我神经没分裂,睡觉还前半夜后半夜倒地方。不去了,你自已独享吧。要是没意思了,就到大厅里看看,听说枫桥酒店有一个绝色的妓女,一口价十万,生意好得很哪。有兴趣去看看吧。

我收拾了一下,幸亏我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在这样的场合是适宜的。为了让心情好一点,我化了妆,点缀了一点亮彩。我走到宽敞的大厅里,在一张开着黄玫瑰的茶桌边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大厅里有一面漂亮的装饰水墙,我欣赏着水墙变幻着的五彩缤纷的光芒。这里迷幻的水光,让我想起石头镇南面的二黄河的水。记得一个秋天的傍晚,放了学我和弟弟刘苏子到河边摘蒲棒,为了给刘苏子做一条床垫。天将黑的时候,摘蒲棒的人们陆续走光了,刘苏子发现他的裤子丢了。我们三个都有点心慌,那个时候谁家的孩子丢了一条裤子对于一个家庭是很严重的事情了,因为每个人的布票只够换两季的衣服。弟弟很慷慨,他说别怕,跟咱妈说说,把我的裤子给苏子哥一条。可是眼下苏子穿着一条大裤衩怎么走回镇子呢?弟弟自告奋勇,让我俩等着,他回家给苏子取裤子。天就这样黑了,一轮明月升起来,随着微风荡起,河面上此起彼伏跃动着五光十色的鱼。我和苏子都被惊呆了。原来如此美好的景物一年一年地从石头镇的南边悄悄地经过,而我们石头镇的人在稠密的梦和梦呓中,从来就没有觉醒。后来弟弟迟迟没有来,我担心弟弟迷了路。我们回石头镇,又怕在路上和弟弟走岔了,所以我们决定继续等。我可能有点害怕,浑身发冷。刘苏子就用蒲捧把我埋起来。刘苏子坐在我的旁边说,你害怕吗?我说怕。刘苏子说,哪儿怕。我想了想说,我的头怕。真的,我在害怕的时候老觉得脑袋没有安全感。刘苏子把我的脑袋揽在他怀里说,现在你的脑袋是我刘苏子的了,没有脑袋了你就不害怕了。果然我不怕了,甚至困了想睡。我迷迷糊糊地说,你帮我看着河里的鱼,我想睡。

真的,这面水墙上下翻飞着带着翅膀的鱼。

突然从水墙边上出现了一个人,他好像在找什么人,放眼望着。眼光扫过我停顿了,他的嘴角不经意地掠过一丝笑容。他好像看到了他想要找的人。接着他朝着我走过来。

这是一个牙齿洁白的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是我的腰肢在他的双手里旋转的男人,是我在防空洞里坐在他腿上的男人,是我坐在铁轨上想为他死去的男人。他向我走来,向我走近,就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他对我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的身体僵硬,手心里的汗虫子般爬出来。

他说,小姐原来是你啊。

他如果没加“小姐”两个字,原来是你啊。我会以为他认出了我。

可他的眼睛对我是惊喜的也是陌生的。他没有认出我。

我们在机场看见过一次。你是一位演员?

我点点头。把咖啡放在嘴上。

他说,你的手更适合搞舞蹈。

我点点头。

你的神态很像我二十年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子。

我的眼睛腾起雾水。

他把一只手放在茶桌上,身体向我倾过来,他用压低了的声音说,小姐你真漂亮,我闻到了你成熟的香味。不过就是十万元,你值。

他的脸靠近我之后,声音一下变得陌生。他的声音暧昧猥亵,是一个嫖客对妓女的调情。我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他把我当成了人们传说的那个要价十万元的绝色妓女。

他过来挽起我的胳膊,顺便拿起那枝黄玫瑰。我仰起脸看他,他报以职业性的微笑。

伙伴哟

我给你我的手

我给你比黄金还要宝贵的我的爱

我在说教和解释法律之前给你我自己

你也给我你自己吗

你也来和我同行吗

在我们的一生中

我们能忠实相依而不分离吗我再次仰起脸来看他,我希望他认出我的眼睛。

他挽起了我的胳膊,而不是像小时候那样拉着我的手。那时我的小手小鸟一样窝在他的掌心里,啁啁啾啾地叫着。我想用金黄色的喙啄疼他。

那时我的手心里始终放握着一颗蓖麻籽。它五彩缤纷地躺在我的掌纹上,温润成玉。我希望它发芽,发芽,在一个早晨,他看见了,他听见了,他说,你已经长大。

我又一次抬起眼睛看他。我想让他想起一种植物,那就是蓖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