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独特而潇洒的人生经历,简直堪称酷帅,在占中国面积六分之一的新疆,我们开车走了一万六千公里,该走的地方都走遍了。新疆到底有多大呢?只说她的一个州——巴音郭勒蒙古自治州,就是浙江、江苏、福建、广东和上海这五个地区面积的总和。新疆的美是雄奇壮阔的美,她囊括了地球上所有的地质形态;新疆的文明是独特多姿的文明,她是世界上四大文明唯一交汇的地方。看过新疆,会觉得其他地方过于平淡,体会过新疆,才知人也会为另一块陌生的土地梦魂牵绕。在新疆的四十天,是体力与意志全面较量的四十天,是精神高度凝聚、情感高度投入的四十天。现在我有时还禁不住想:我的职场经历若是没有新疆一笔,我便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坚韧,也不知未来到底还能走多远……
记得2005年的5月,主任范昀悄悄地问我:
“开着车把整个新疆走一遍怎么样?”
“很刺激呀!”我脱口而出。
范昀随即点头说:“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还没定,你就当没这事儿。”
但是我知道,尽管范昀有这样的叮嘱,按照他做事的特点,八字没一撇的事他是不会说的。
2005年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五十周年,在复杂的国际环境下,新疆和西藏历来是我们对外频道的报道重点。我们有责任把一个发展、进步、和平、稳定的新疆告诉世界上的人们。
但节目究竟怎么做呢?还是惯常的每天三五分钟的新闻报道吗?寻找一个新颖适合的节目形式常常会使创作者煞费苦心。几经周折,走遍新疆全境,由主持人带领,走一处看一处说一处,直播新疆这一全新的形式终于确立。在这样一种节目形态中,作为节目的鲜明标识,主持人的选择和确定无疑是举足轻重的。主持人不仅要有很好的节目驾驭能力,连续作战之下,精神和肉体也必须具备很强的抗压性。一句话,直播新疆,主持人需要好业务、好身体、好心理、好团队合作能力。
不管最终如何确定,我先在一位新疆生活多年的记者朋友那里借了几本书。那些书着重讲的是新疆的历史。
新疆是美丽的,新疆是神秘的,新疆也是偏僻落后的,这是我对新疆的全部认知。隐约知道西域三十六国,但根本说不出五个以上的国名;知道丝绸之路的说法,但根本不知道在新疆还有中道、南北道之分;知道建国以后有大量的军人转业到新疆搞生产,但建设兵团如何运作,现状如何,也不清楚;知道有人想在新疆搞分裂,但根本不知道新疆在公元前60年就已经纳入到中国的版图……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新疆是那样地广袤,又是那样地遥远,她同内地不仅在地理上隔着千山万水,而且情感上内地人对新疆似乎也相应淡薄,就因为这些阻隔,内地人了解和认识新疆的机会被大大地削弱。过后同一些朋友聊起新疆,发现绝大部分人对新疆的认知同我先前的了解几乎完全一样。
有多少人知道,地球上所有的地质形态新疆都有?有多少人知道,埃及金字塔法老脸上的黄金可能源自新疆?有多少人知道,早在一千五百年前,过去繁华的龟兹古国,即现在的库车就已经和古罗马同时实行性解放?有多少人知道,早在丝绸之路打通以前的一两千年,中国的丝绸就已经通过新疆古道传到了西方?……不知道,确实不知道。
当我对这片占国土面积六分之一的地方,尤其是对她的历史有了粗浅的了解之后,我是那样渴望地要去看看她。我想知道张骞当年通西域走的是哪条道?绿洲古国的大量遗存有着怎样悲凉的诉说?那些五六千年前就被帝王用作玉玺的和田玉是否还闪着温润的光泽?而经过千年融合才最终形成的新疆第一大民族——维吾尔族,在新疆这个人类四大文明唯一的交汇之地过着怎样的生活?……我想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终于到了7月,《直播新疆》进入实质性拍摄运作阶段,我领衔主持成为既定事实,按照范昀主任最初的说法,我要走遍新疆了。
“这是一次渴望已久的行走,在行走中感受生命的精彩与不同。”这是我在出发的前一夜,对送行的部门同事发出的感慨。
长年累月固守在后期发稿室,人的精神是要缺氧的,我就时常陷入焦虑,怀疑自己的生命毫无价值。我渴望的是那种鲜活的真实的可以触摸的日子,那种日子里的各种不同的生命形态,那种真正的人间悲喜。所以,我渴望行走,想走出缺氧的演播室,在洗尽铅华的同时,脱开所有的职业羁绊,把一个真实的赤裸裸的自己,浸润在变幻莫测的大自然和五味杂陈的生活之中。
渴望行走,是对往日生活最自觉的审视和批判,是对生命流逝、时不我待的急切警醒,我忍不住长叹:行走啊,我实在渴望得太久!
再者,自2003年伊拉克战争报道之后,随着人员的增加,我的工作职责被明确固定,从那以后我成了符号鲜明的播音员。问题是我接受别人替我设置的这个目标吗?我在镜头前只能作如此单一模式的呈现吗?专人专事固然有利于事情的精益求精,但人的发展限量也被牢牢地固定了。播音和主持只是不同形式的镜前表达,对于一个素质优秀的出镜者来说,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鲜明的不可逾越的界限吗?有些界限究竟是客观的,还是人为的呢?有些界限是否仅源自于人们大脑的先天预设呢?我已经做过十多年的重大直播报道,又做过一年多的人物访谈,业务的路径原本已经拓开,为何又越走越窄了呢?
《直播新疆》会是一种怎样的节目形态,它对主持人的具体要求到底会是什么,镜头前究竟该采用怎样的语言模式,谁也说不清楚。这也是我渴望行走的另一个极重要的理由。有人说,大概像旅游,有人说,或许该是文化片,也有人说,应该还是新闻片。在无法预知的摸索中�挑战直面而来。也许是因为日常工作的平淡,这次挑战在我的眼里,竟然那样富有魅力。
除了读书看资料,如新疆地方史、屯田史、丝路古道走向等,砖头厚的书看了五六本,七月份以后,我还加大了体育锻炼的运动量,我一定要保证无论在怎样的工作状态下,自己的身体都不出状况。虽就我个人的意志品质而言,不管出了怎样的状况,只要我还能站立,我就一定会坚持到节目的最后,但节目质量却会因此大打折扣,那是我绝不愿意看到的。
平时我就有坚持锻炼的习惯,恰好在七月,我又参加了台里组织的首届职工羽毛球比赛。多场训练,加上连续三天一共五场比赛打下来,没有任何过度的疲劳感,我由此对自己的体力更加充满了信心。
在身体和知识准备的同时,各种物质准备也在进行。在中央电视台,我以屏幕上造型恰当讲究而著称,因此树立了良好的职业女性形象。而这次到野外,又是在美丽无比的新疆,穿什么才是最恰当的呢?什么着装既符合野外需要,又同新疆美丽的自然景观相得益彰,同时还不偏离自己一贯的新闻主播的形象呢?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同靳羽西谈到这个话题。那是在她上海的家里,她慷慨地让我参观了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衣橱,分别介绍了一些衣服在不同场合之下的不同运用。
羽西的风采很国际,她的一些建议很有参考价值。她穿着的讲究尺度,虽然已经超出中国百姓对普通中国人的接受尺度,但她会在国际化方面给人以启发。
我当然不会像她那样涂指甲,在沙漠上戴洋帽(尽管我那样打扮会很漂亮、很国际),但我也不会像人们通常在屏幕上见到的那样,在野外就是几身野外服走到底。
我还要感谢美国伊夫心悦时装设计公司的首席创意师沈宏女士的帮助,她是那样生机勃勃,把她激情的想象缜密地付诸实施,在我身上适时加以呈现。
综合她们的建议,再结合自己的思考,我决意大量采用生活洋装。重色彩(我一生都不曾穿过那样艳丽的色彩),重品质,但款式简洁适度,加上一些民族元素的有意点缀,比如围巾和小饰品的选择,自己就可以信心满满地上路。过后,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提到直播新疆内容好看的同时,都会提到我的现场穿着。由此看来,这次穿着设计不乏成功之处。
离出发还有一星期,我开始整理行装。这是一次长途跋涉,时间长,地点转换多,天气变化大,路上所需准备得越细致越充分,自己越能全神贯注地工作。我的先生似乎比我更精心于这次准备,他知道我粗心,自己早早地开始列单子,为我购买所需用品,所有的用品都尽可能买最好的。他说,山高路长,人就别再受委屈了。在准备药品的时候,我毅然决定,除了安眠药,其他药品一律不带,我相信自己不会生病。先生也不觉得我意气用事,说不带就不带吧。除了我自己,先生是唯一知道不必为我的身体过于担心的人。在我接受了任务,问他我是否有问题的时候,他当时就不假思索地答道:太没问题了!
2005年8月20号,踌躇满志的摄制组一行二十多人到达新疆乌鲁木齐。酷暑虽然过去,气温依旧很高。资料显示,新疆的紫外线辐射强度仅次于西藏。
这次的报道组成员由两部分组成,核心主创人员都来自中央台,除我之外,还有总制片人、总撰稿、编辑、摄像、导播等,而新疆电视台提供车辆和技术支撑。两台的人员加起来总共将近五十人。
23号,到达后的第三天,节目组终于开工了。
开篇采用了先期录像的方式,之所以录像播出,主要是两台人员需要磨合,在磨合的过程中发现问题,以便把问题解决在更多的直播之前。
现在回想起来,幸亏第一场选择了录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在录制现场,二十多分钟的节目,节目组耗费了六个小时。看看我当时的直播手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