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想办法给古随恒搞了一张医院的证明,证明他有肝炎,需要在家休息。而林芹的假也到期了。现在有了古随恒在家照顾母亲,加上老爷子搭一把手,家里人也感到可以放心了。
日子就那样一天一天过着。在邻居们的眼里,古家是美满的,虽然老太太瘫了,可两个儿子都在身边,加上这个媳妇和嫁出去的女儿,都算得上孝顺,也有了第三代,还能怎么样呢?
分分秒秒都想在一起,可是古随恒和林芹能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只能想念。
想念对方的温情。
想念对方的身体。
想念对方的想念。
身体在想念中起了变化,想念植入身体,成了病,一种只有一帖药能治的病。这帖药就是:在一起。
这样的相处让他们觉得痛苦,特别是两人近在咫尺,却还得在众人的目光下保持着叔嫂的礼节,他叫她嫂子,她叫他小三。
首先察觉出苗头不对的是古家的女儿。她每个星期日上午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吃一顿饭,顺便帮着干点活。那天林芹在天井里晾衣服,古随恒带着哥哥姐姐的两个孩子在旁边玩,她在母亲屋里陪母亲说话,忽然听见外面林芹叫了一声,她还以为是孩子有什么事。
她跑了出去,却看见林芹皱着眉,弯腰,一手搭在古随恒的背上,而古随恒蹲在地上。其实这并没什么,但当两人看到她时,脸上竟都有些不自然,林芹把搭在古随恒背上的手拿开了。古随恒赶紧解释林芹的脚崴了。
整个下午,古家的女儿越看越不对劲。她有意观察了,饭桌上林芹和古随恒没有说过一句话,偶尔眼光碰上了,也随即分开。古随恒吃完午饭就借口有事出去了,而林芹则似乎在躲着她。凭她的直觉,嫂子和弟弟之间有事。
就在她还在犹豫是不是找弟弟谈谈的时候,林芹失踪了。她立即想到林芹可能是觉得愧对自己的丈夫所以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了,她把弟弟叫到了她家里。她觉得说不出口,可说不出口也要说,她说了,一再强调这只是她的猜测。然而古随恒立即否认了这样的猜测。
两天以后,古随恒也失踪了。
其实事后,林芹和古随恒都觉得他们当初选择离家的方式更像是掩耳盗铃,但那也是他们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方式了。
他们不得不离开,因为林芹怀孕了,而她受孕的那一段时间,古随志一直在外地学习。眼前的情况迫使他们必须做出一个决断。
他们也动过一些别的念头,但在一起生活的愿望压倒了其他的念头,最终他们做出了私奔的决定。
那天早晨,林芹像往常一样起来准备一家人的早饭,然后伺候一老一小吃完,带着四岁的古天明出了门。他们坐1路公共汽车,坐五站就到了她工作的
医院。古天明白天就被放在医院的托儿所里。一路上,她把古天明紧紧地搂在怀里,脸贴着脸,在那一刻她真想把古天明也一起带着,但她知道那样做的话,古随志会疯的。
按照事先的计划,林芹投奔了她母亲儿时的朋友姜阿姨。那个姜阿姨中学时代投身革命离开了家乡,后来辗转去了苏北,解放后留在盐城负责妇女工作。她的丈夫在解放战争中死了,她一直没有再婚。有一年姜阿姨去南京开会,会后绕道来苏州看他们一家,那也是林芹和她见过的唯一一面。印象中,姜阿姨是个豪爽甚至有点大大咧咧的人,笑起来声音很响。另外,有一双男人一样的大脚。
对于林芹的到来,姜阿姨没有多问什么,只说林芹要是去年这时候来,她恐怕还接待不了她,因为那会儿她的处境也不妙,头上扣了好几顶帽子,属于被监督劳动改造的四类分子,直到最近才恢复了工作,但帽子还没摘。
两天后,古随恒也到了,当然是以林芹的丈夫的名义出现在姜阿姨家中的。一九七七年的夏天,小山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