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像只对视了一眼，一切都起了变化

对于古家来说，一九七六年是个多事之年，大年初二，还不到三岁的古天明在玩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开着盖的窨井里，若不是被邻居发现得早，恐怕就没命了。夏天的时候，一向都还算健康的老太太突然中风瘫痪了，是脑溢血。

对于这个惶恐不安的家来说，这些都只是看得见的祸事，他们不知道，另一事件的导火线已经在无形中点燃了。

瘫痪了的老人就像是个笨重的坏脾气的婴儿，家里请过好几个人来帮忙，但过不了多久就被她口齿不清地骂走了。最后还是当护士的林芹请了长病假在家照顾她，这下，老太太安静了许多。

这年秋天，古家在苏北海安插队的小儿子古随恒以养病的名义回来了，带着一个处分和满脸的络腮胡子。他进家门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林芹。

他们对视了一眼，迅速地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并且都有些吃惊。四年前，林芹刚踏进古家门时，从照片上看，古家老三还是个大孩子，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男人味十足的小伙子。古随恒也是在照片上认识他这个嫂子的，他觉得照片并未拍出嫂子的神韵。

他们好像只对视了一眼，一切都起了变化。

这一个半月，古随恒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看看书，帮家里干点力气活，帮林芹搭一把手。搭一把手是家里人的说法，他们怎么会料到这一把手最终会搭出问题来呢。

林芹总是很客气地让古随恒忙自己的事去，家里的事她应付得了。因为习惯了。林芹干活的时候，古随恒就拿本书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基本上是他说，林芹听。他说他插队的生活，说他们去偷老百姓的鸡，然后躲到小树林里烤着吃，说他小时候那些调皮捣蛋的事。看得出来，她喜欢听，有时候她会转过脸来看他一眼，那一眼也许什么意思也没有，但在那时的古随恒眼里却有着令他浮想联翩的内容。

古随恒迎着林芹的眼光，他希望它能长时间地停留在他脸上。

林芹肯定是感觉到了什么，她看古随恒的眼光开始变得躲躲闪闪。古随恒的眼睛里有一种让她慌乱的力量，搅乱了她平静的心和生活。她禁不住会往下想，但做这样的设想让她的内心充满了自责。

与此同时，当古随恒躺在被窝里时，一闭上眼睛，林芹的眼神就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他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欣赏、爱怜和寂寞。

难以抑制的胡思乱想，难以回避的伦理道德，因为压抑，古随恒身上积聚着强大的力量。

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在离开家的时候，古随恒不禁庆幸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是希望哥哥幸福的，尽管他隐隐觉得早晚会发生点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