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芹的去世多少有点突然,医生一直认为这个年轻的女人除了身体虚弱一点,并没有什么能要她命的病症。他们像对待一个普通的住院病人那样定时给她量体温、服药和输液,而完全忽视了在精神方面可能存在的问题。
那天深夜,趁任浩靠在躺椅上睡着之际,林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穿过走廊,从走廊另一头的楼梯慢慢往上爬,一直爬到顶楼六楼,她推开了602室病房的门,里面的病人和病人的家属大都睡着了,只有一个刚做过胆囊切除手术的老太太像唱山歌一样在哼哼唧唧着。
老太太看见一个人走进来,还以为是查房的医生,于是她叫得更响了,带着撒娇的意味。林芹进去后推开了朝南的那个大晒台的门。
深秋的夜晚寒气逼人,老太太只觉得有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声很闷的响声。
老太太推了推趴在床沿的女儿,没有反应,又推了推,女儿“嗖”一下站了起来,很紧张地问:“怎么啦,怎么啦?”老太太揉揉昏花的老眼,看了看晒台的门,关得好好的,她对女儿说:“刚才我明明看见有个人进来的,一眨眼又不见了。”
女儿重新趴在床沿上,刚闭上眼,老太太又推她,说:“把大衣给我盖上,我觉得冷。”
凌晨四点多,任浩半梦半醒中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床上的林芹,一摸摸了个空,他一下子醒了过来,看见被子铺得好好的,人却不在了。
任浩首先想到了厕所,他在厕所门口小声地喊了两声林芹的名字,一个陌生的女人回了一句“没人”,他又跑到值班室,让护士去厕所帮他看看。
从四点到四点半,任浩上上下下爬了三次六楼,那个护士也陪他爬了三次六楼,他们把六层楼的六个男女厕所都看了三遍,每看完一遍,任浩都回到病房看看林芹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同病房的人被吵醒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说了半天他们也想不出只穿着单衣单裤的林芹这个时间会去哪儿。这时有人发现林芹的拖鞋还在床底下放着,而她的那双布鞋却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呢?事后任浩反复问着每一个上门来表示同情和安慰的邻居,一个大男人迷茫无助的样子看得卢小惠的心都碎了。邻居们甚至断言,他早晚会疯了的。
处理完林芹的丧事,任浩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上班,小山还是周托在幼儿园,而他整天待在屋里,门窗关得紧紧的,天黑了也不开灯。卢小惠怕他出事,敲他的门,他不回答,再敲,他就开了门站在门口,低着头,紧抿着嘴,还是不说话。
那一段时间,对任浩来说肯定过得十分艰难,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坚强,他勇敢地站了起来,面对生活,独自抚育幼小的孩子。由此,卢小惠也再一次重新认识了任浩,这是一个成熟的有力量的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发生在任浩身上的这一变故,让卢小惠的家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女儿吃点亏做任浩的填房,听当然是不好听了,可谁让女儿死心眼呢。他们暗中商量后,直接找到了任浩。
谁知道任浩听后摇摇头谢绝了,尽管他说得很客气很婉转,但说到底是回绝了。一个好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平白地送给你一个结过婚还带一个孩子的,居然被回绝了,卢小惠的家人怎么也想不通。
回绝后,任浩又觉得不妥,特意找到卢小惠向她解释,他说从他第一眼看见林芹就爱上了她,并发誓一辈子只爱这一个女人,能和她一起生活是他的幸福,他已经非常知足了,林芹留给他的回忆足够他用一辈子去细细品味。
直到这时,卢小惠才知道她的父母背着自己找过任浩了,而且结果是被人回绝了,她羞愧难当,回去和父母大吵了一通,并声称这一辈子都不结婚。这是一句气话,却最终成了现实。
没过多久,任浩调到了广播电台,家也搬到了广电局家属院。有将近三年的时间,他们俩都没联系过,只是任浩这个人已经根植进了卢小惠的心里,有时候她会在小山放学的时间等在他的幼儿园附近,看着任浩把他从幼儿园里接出来,然后父子俩一点一点在她视野里消失。
虽然卢小惠的生活中也断断续续出现过一些男人,但她就是看不上他们。怎么看也看不上。她知道是任浩在她心里作怪,他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好也太深了。
通过一些途径,卢小惠也间接地了解着任浩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对她来说,能偶尔得到一点有关他的消息也就满足了。
卢小惠的终身大事真是让家里人伤透了脑筋,谈一个吹一个,随着年龄的增长,可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小。
卢小惠也试图说服自己找一个差不多的人嫁了算了,但任浩那边迟迟没有再婚的动静,连谈一谈的征兆也没有,这又让她觉得她和任浩之间似乎还存在着某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