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快乐是种病态的快乐-粉碎·缝隙

事实与想象的补充1

一九八○年的十月,高中毕业后连考了两年也没考上大学的卢小惠顶替母亲进了果品批发公司,当了一名仓库保管员。二十一岁的她有了第一份工作。同月,她住了二十一年的丁家巷搬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妻,男的叫任浩,女的叫林芹,他们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小名叫小山。

这是一户让左邻右舍都很好奇的人家,有关他们的议论很多,比如他们的家具少得出奇,只一辆黄鱼车就把所有家当搬了过来,比如从不见有亲戚朋友去他们家串门,再比如那个女的年龄一眼就能看出比那个男的要来得大。但同时,这对小夫妻的恩爱也让大家非常羡慕。

而情窦初开的卢小惠注意到的是那家男主人磁性的嗓音、略显腼腆的笑容和待人接物的彬彬有礼,她也说不清是从哪一天开始对这个男人怦然心动的,只要这个男人下班的脚步声从她家经过,她就在家待不住了,想找机会接近他。她找到的最好的借口是去逗他们家的小山。

林芹的身体似乎一直不太好,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是要在床上度过的。她身体一不好,家务就落在了任浩的身上,买菜,做饭,收拾屋子,喂孩子吃饭甚至喂林芹吃饭。

有一次卢小惠把小山给他们送过去的时候,竟然看到任浩蹲在那儿在给林芹洗脚,一边洗一边还在唱歌,而林芹闭着眼,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发,卢小惠的脸都红了。

许多年后,卢小惠还是经常会想到那幅画面,她想象着那个闭着眼在听歌的是自己,任浩轻轻地搓揉着她的脚,她觉得舒服极了也幸福极了,她真想一辈子就在这歌声中缓缓过去,想着想着,她的脸红了。

只要林芹的身体允许,吃过晚饭,这个三口之家都会出去散步。这时候,早就候在家门口的卢小惠会主动提出让小山跟她玩,她喜欢看任浩把小山交给她时眼睛里的感激之情。任浩看她的每一眼都能让她心跳加速,过后回味半天。

爱一个人,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

爱的幸福和痛苦互相纠缠着撕扯着,幸福在痛苦中获得,而幸福过后等待着你的是更为浓烈的痛苦。

从某种角度说,恋爱的快乐来自于受折磨,身体的,精神的。

恋爱的快乐是种病态的快乐。

而当爱没有呼应没有回报时,静默中又有了几分唱独角戏的苦涩和孤寂。

卢小惠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一厢情愿的爱里,不能自拔也不愿自拔。

卢小惠的哥哥是最早发现问题的,他提醒妹妹以后别动不动就往任浩家跑,省得人家背后说她闲话。没过多久,在哥哥的催促下,母亲通过以前单位的一个同事给卢小惠介绍了一个小伙子,对方的个人条件和家庭都不错,用介绍人的话说: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就缺一个老婆。

卢小惠说:“条件这么好,我可不敢高攀。”

介绍人说:“不能算是高攀,那个小伙子最大的缺点是个子矮了点,所以从优生优育的角度出发,他一定要找个子高的女人做老婆。”

卢小惠说:“既然这样,那他找一只长颈鹿好了。”

在随后的两年里,家里为卢小惠介绍了不下一个排的对象,实在拗不过了,她会去见上一面,但见与不见的结果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戏。

在丁家巷,卢小惠对任浩的情有独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她的父母拿她没有办法,哥哥也没有办法,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任浩一家能够搬走。

一九八二年的整个秋季,林芹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一开始是躺在家里的床上,持续的低烧和咳嗽使得本就瘦小的她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后来躺到了

医院里,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于是又躺回家里,然而还没等她能自己下床走动,病情又发生了变化,只得再次住进了医院,住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那一段时间,任浩把小山送了周托,星期六才接回家。就这样每天在医院、单位和家之间跑来跑去,任浩几乎被拖垮了。卢小惠很想为他做点什么,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她心疼极了。

卢小惠不止一次地提出晚上可以由她来陪夜,让任浩回家好好睡一觉,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说现在是林芹最需要他的时候,无论如何,他都得在她身边陪着她,说这话时,任浩的眼睛里盛满了柔情,还有一丝尽管一闪而过但卢小惠还是捕捉到了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