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身体的欢愉和源于内心的厌恶互不相让

晚上十点整，任浩热线的主题歌出来了：

只是为了你一句话

我全身摇摆

只是为了一个笑容

爱就存在

那些想太多的人

有生之年都不会明白

古天明将音量开大，身体靠着椅背，闭上了眼。这一个月来，他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有关母亲和叔叔的猜想充满了他的脑子，渗透进了他生活的每一个瞬间，打乱了他固有的生活节奏和走向。他觉得自己已从原有的生活中蒸发分离了出来，但又暂时去向不明。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感谢你在每天的这个时间准时收听任浩热线，需要和大家打招呼的是原来的主持人任浩因为台里另有工作安排，他将离开一段时间，暂时由我，小叶为您主持……”

古天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第一反应就是拨任浩热线的电话，当然拨不通，这是一条名副其实的热线。事实上，这一个月来，古天明一直在拨这几个号码，从来没有打通过。

十点二十分，古天明来到了任浩常去的那个高个子女人所在的新苑小区，可是除了知道那个女人住在26幢A座，具体几楼几室他并不清楚。

在电子门前徘徊了一会儿后，古天明决定用最笨的方法来确定那个女人住的楼层，他一家一家地摁对讲机，接通后他就问：任浩在吗？摁到501的时候，一个女声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这儿没这个人。”凭感觉，古天明认定这个女人就是那个高个子女人。

回到家，在耐着性子回答了马昕若干个问题之后，古天明没有马上上床，而是坐到了电脑前，他说他想把手上正写的那个东西写完再睡觉。马昕刚刚才舒展开来的脸部表情又皱拢起来，她看着古天明，声音异常冷静地问道：“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没有。别瞎猜了，去睡吧。”

“这一段你很不对，我觉得不是我多疑，你每天晚上老时间出去散步，一散就是两三个小时，回来也不睡。你能说清楚这几个小时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吗？”

“什么也没干，就是散步，顺便想想事。”

“你自己能相信你的说法吗？两三个小时，什么也没干，就是散步，而且天天如此，风雨无阻。我不是小孩子，你就是说给小孩子听，他也不会信。”

古天明低着头，使劲盯着键盘上的一点咖啡渍，拼命克制着自己烦躁的怒火，他不想去看马昕的脸，他能想象出那上面的神情：怀疑、妒忌、怨恨。他知道只要看一眼，今晚又是一场大吵。他不想发火。

“如果有，你也别瞒我，这样瞒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古天明的头转向马昕站着的那个方向，但他只是盯着她的双脚。她穿了一双缀着小碎花的灯芯绒棉拖鞋，拖鞋做成了船形，有几分俏皮。

“我的意思就是我能理解甚至接受的，只是你千万不要瞒我。”

“我瞒你什么了？如果你非得认定有那么一个女人存在，那就算有好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古天明猛然抬起头，他觉得今晚是非吵不可了，不吵过不去。但令他意外的是马昕的脸上非常平静。

“我们谈一谈吧，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算了，还是睡吧，我累了，明天再谈吧。”

古天明开始退出程序。马昕似乎并不想就此结束这个没争执出名堂的夜晚，她说：“你关了电脑，我们去

客厅吧，就谈一会儿。”

但是古天明坚持自己累了，想睡了。

卧室里十分安静，甚至安静得有点失真。俩人背对背躺着，都一动不动，像是在坚持着什么。

一个姿势躺久了，古天明觉得挨着床的那半边肩膀有点麻，他悉心感觉着马昕的呼吸，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刚想转过身来平躺，身后突然有了动静，而且动静很大，他的身体被马昕从后面抱住了，很用力，伴着粗重的呼吸声。

古天明睁大眼睛，看着床头柜上一只指针发着荧光的闹钟，两点二十五分。

马昕的脸贴着古天明的后背，她的手缓缓地在他下腹处游弋着，她的手指柔软而灵巧，摸到那条被她叫做蚯蚓的伤疤，她手指间加了点力，似乎是在努力唤起古天明的记忆。

古天明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我困了，明天吧。”那只手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游动着。

马昕是个性趣盎然的人，这是古天明在结婚后才意识到的，并且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婚后她对性的要求与婚前的羞羞答答简直判若两人，古天明不知道是自己培养了她的好胃口，还是她以前就如此，只不过是有意在掩盖。他甚至猜想他的前任，就是因为在这方面的能力受到了马昕的怀疑才被休了的。

从那只手运动的频率和走向来判断，手的主人的决心是下定了的。古天明默默忍受着，来自身体的欢愉和源于内心的厌恶互不相让。他咬紧牙关。他对自己说：这就是婚姻的一部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那只手突然停了下来，拍了一下古天明的后腰，“我发现你最近有点神思恍惚，心不在焉。”

“不要瞎想了，睡吧。”

“肯定有事。”马昕坐了起来，打开了床头灯。

古天明把头埋在臂弯里，他听见马昕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把脸转过来，让我看你的眼睛。说着，马昕就上来拉他的手臂。古天明紧紧地抱着头，使劲保持着现在的睡姿，他实在忍受不了那刺眼的灯光和一个女人半夜三更的质疑。他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是真的困了。

但是不罢不休的马昕从古天明身上跨过，趴到床的这一侧，撅着屁股，伸过手来掰古天明挡着脸的手臂。

猛然而至的绝望和愤怒潮水般把古天明浇了个浑身透湿，他一把推开正在使劲的马昕，猝不及防的马昕在惊叫中从床上跌倒在地上。

“你……”马昕指着古天明，“你打我！”但她随即发现古天明比她更意外地看着她，并且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