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通过传真机收到了《加快吴州经济建设步伐促进产业升级换代》讨论稿。康书记还打来电话,希望杨子能有所补充和完善,同时希望他利用在北京学习的机会,能找一些有外资渠道的关系户,还希望能在北京搞一次招商引资新闻发布会,地点最好放在人民大会堂,说多花一些钱没关系,只要能够扩大吴州的影响力和知名度。
杨子认真看完讨论稿,觉得摊子铺得太大,不知其他常委的态度如何,就打电话询问刘市长。谁知他说自己已不是市长,只是一名被保留待遇的市委副书记,参政议政不主政,除了开会发言,会下不想发言了。杨子争辩说,自己没有参加会议,想了解一下会议情况。刘市长则回答得更干脆,北京不在外国,距吴州也没有十万八千里。说完,就挂了电话。
杨子又打电话给宋一平,市里对这份讨论稿有什么看法和议论?
宋一平满不在乎地说,讨论稿目前只是在小范围内征求意见,以前也年年都搞,只是不及这次规划得这么宏伟罢了。别太当回事,规划规划纸上画画,计划计划不及变化。吴州在大跃进时期还高唱要建飞机场,到现在不是也没见飞机起飞吗?吹牛又不犯法的!
杨子说,飞机场是不用再建了,可造汽车却明白无误写进了讨论稿,康书记还替我做了主,将被冻结的五百亩地提前给了阿淼,还为此出国考察,这事总不会有假吧?
宋一平笑着说,出国考察总得有个名头嘛!我还跟随代表团去过威尼斯,考察城市排污系统,去时还编了个计划,回来后却连个考察报告都没人写,反正就那么回事。康书记和阿淼这一趟出去如果真的能够引进外资,能与国外大公司联手建一家汽车制造厂,一年能卖它三四十万辆,那他们就是再出去十趟也值。吴州的GDP保证可以连年保持二位数的高增长,还可以给创始者树碑立传,只可惜几率太小喽!不必太当真,我已经询问过方伟和卓米蒂,他们都支支吾吾,答非所问。
杨子追问,难道方伟和卓米蒂都不知道这回事?
宋一平有点不耐烦了,你真这么在意这份讨论稿?那还是回来一趟吧,遥控指挥可以发号施令,却不能够实地调查研究。你再问,我也只能支支吾吾了。
杨子惦记讨论稿的反馈意见,特别是那两万亩地和建农民城的情况,这些个情况他一点都心中无数,作为市长,他必须得掌握第一手资料和信息。杨子决定回吴州一趟。马上就要回吴州,杨子不由得想起了沈莹莹。北京已是初冬季节,西山红叶也过了最佳观赏期,吴州则明显要比北京晚入冬,这时节最多也就在深秋,界牌岭后山的柿子林也许正是观赏的好时候。杨子就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这几天就回吴州,有时间就一起上界牌岭看深秋景致。谁知没有回音。第三天,沈莹莹在报纸上看到杨子下乡搞调研的消息,知道杨子从北京回来了,就打电话问宋一平知不知道。
宋一平说,当然知道,还是我请回来的。杨市长事先给你发了短信,想约你去界牌岭,你怎么不给他回音?
沈莹莹大呼冤枉说,根本没有收到短信,一定是他发错了地方,要不就是电信公司的服务器有问题。我怎会不给回音呢?你转告杨子,这几天都可以上山去。
宋一平取笑说,我告诉杨市长了,说你忙得很,没工夫上山了,正忙着谈婚论嫁,要去加拿大呢!
沈莹莹勃然大怒地说,不许胡说八道!就挂了电话。没多久,她又打电话说,是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你转告杨子,这几天我都有时间。
宋一平说,杨市长这几天的日程都已排满,不可能再抽出时间,还是让他掏钱做一回东,一起吃顿中意小吃吧。
沈莹莹很失望,也只能作罢。
杨子这次回吴州的安排确实很紧,当天晚上就去了刘市长家吃晚饭,听了刘市长对这份讨论稿的看法。第二天上午,在宋一平和市国土局沈局长的陪同下,下乡察看了那块被列为台资经济开发区和农民城建设用地的规划区域,从里到外走了一大圈子。下午又找当地一些乡村干部开了座谈会,了解当地的人口情况和出产情况。晚上去了康书记家,和正在国外考察的康书记通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回来时打算从北京转机,就早一天告诉他,他会去机场接站,顺便一起去人民大会堂,把召开招商引资新闻发布会的事最后定一下。康书记知道杨子在自己家里跟他通电话,高兴地说,那就这么定了,回来时就从北京转机,也顺便上杨市长家拜访拜访。
第二天上午,杨子在宋一平陪同下,去看了原新华丝织厂的新厂区,只见所有的车间都已经排满了织机。厂长喜滋滋地告诉杨子,意大利喷水织机和全自动提花机工作效力相当高,织出来的绸布质量非常好,在市场上很受欢迎,现在每天三班倒还供不应求,外商还有继续增加投资扩建工厂的打算。杨子很高兴地说,欢迎外商继续追加投资,市政府肯定全力支持,具体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可以随时找我联系。
吃过中饭,杨子在宋一平陪同下,又看了经济开发区内的另几家新开工的外资企业。一大圈子走下来,太阳快要下山了。杨子还想去机电工业园区转转,看看这几个月有哪些变化。宋一平说,天都快黑了,还是明天吧,也让方总卓总有个汇报的准备。杨子想想也对,就让司机把车停在园区外公路边,就在路外边看上几眼。建筑工地还没收工,有几处厂房正在浇灌混凝土,轰隆轰隆的搅拌机声夹着有节奏的口哨声和四面八方传来的敲击声,织就建筑工地特有的时代音符。几十部塔吊和高高竖着的脚手架上悬挂着巨大的白炽灯,还有各处闪烁不停的电焊弧光,将整个建筑工地照耀得生动无比。
杨子皱眉问,工地上每天有多少人在干活,是不是天天都干得这么晚?
宋一平介绍说,至少有一二千人,多则二三千人,只要天不下雨,民工们每天都要干到半夜,轮到浇灌混凝土的日子就二十四小时都不能停了。
杨子感慨地说,这么大一个工地,有这么多的人在干活,每天又有多少事情要处理,阿淼居然还陪康书记出国去。如果换作是你,你放得下手吗?
宋一平不知杨子问这话什么意思,就说,如果这个工地姓“公”,那我就放得下手,宋领导走了,张领导、李领导还在嘛!如果这个工地姓“私”,我是放不下了,一旦有急事,就是想处理都来不及了,那就是对自己不负职任。去年有一处建筑工地的塔吊倒下,砸死了三个工人,一个是编制内工人,两个是民工,因为抚恤金不等起了纠纷,半夜里突然一把大火烧毁了工棚和三辆装载车,结果连个头都找不到。
杨子笑道,所以你只能是宋一平,而不会是阿淼。阿淼能扔下这么大的工地出国去,说明他放得下,有人能替他挑起担子,事必躬亲的人是放不下的,也成不了真正的企业家。
宋一平讥讽说,呵呵,看来你对阿淼的态度改变不小,觉得机电工业园区唯阿淼所能而他人不可为?
杨子手朝四周的厂房一指,说,你不觉得现在事实上就是吗?我走的时候刚刚动工,有不少地还是一片庄稼,可不到四个月,许多厂房车间就竖立了起来。再有个几个月,城里的几家工厂就可以搬迁出来了。明年这个时候再来,也许都不认识了。这种速度难道你不佩服?如果是别人,恐怕现在也只在纸上谈兵,连图章都还没有盖齐全呢!
宋一平担心地说,阿淼是搞房地产的,这些事对他来说轻车熟路了。我倒是佩服他敢于一口气吃个大胖子,也不怕咽得下咽不下,咽下去又能不能消化掉。这么大的一个摊子,就是神仙也会顾此失彼的,过度扩张的后果今后会显现出来的。
杨子摇头说,也许会以另一种方式显现出来,市场经济中不乏跳跃式的发展过程和良性裂变,阿淼有方伟和卓米蒂一帮内行人辅助,前途可期,我现在倒真是看好他了。
宋一平叹息说,所以那五百亩地你也就睁着眼闭着眼了。
杨子摇摇头说,不是我睁着眼闭着眼,而是生米煮成了熟饭。
宋一平感慨说,吴州的国有企业算是倒尽了,换了一张面孔重新登场唱戏,也不知该是唱河东还是该唱河西。
杨子同样感叹道,企业兴衰的背后政府有很大责任,政府不但要起发动机和润滑油作用,同样也要起摩擦片和缓冲器作用。尤其在市场经济中,更要做到作用在先,引导在先。
宋一平坦率地说,你的话是对的,可在具体执行中又谈何容易!就拿这个园区来说,凡政策上充许给的都给了,政策上不充许给的也破例给了。阿淼所得到的待遇比当年国营企业还优厚许多,可小灶开到最后,受益者只是拥有者,如果拥有者能得其好用其善,那倒也罢了,可这个阿淼还真让人难测哪!至少我是忧大于喜,他阿淼就算是神仙,那也是房地产道上的神仙,一下子转到机电制造业,外行领导内行,这能做到相溶相融吗?
杨子眯着眼沉思说,这就要看他努力了,外行与内行之间不存在一定过不去的坎,市场经济条件下尤其可以淡化掉这一点。路线决定体制,体制决定机制,机制决定效率,效率创造奇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进入了良性循环,奇迹奇人奇才,这就是今天中国的政治经济学。
宋一平歪着头问,有你这么解释政治经济学的吗?这是你在中央党校学到的新精神?
杨子笑说,没听说过?那现在听说了吧,新精神不一定来自中央,来自权重人物。新精神更多的来自基层,来自工厂农村,来自实践!阿淼也是给人不少新精神的。
宋一平故作惊讶地说,你再说一遍,让我好好记住了。精神不论大小,从来就是上层建筑的产物,愈是往上精神就愈重要愈精神,最最核心部分又叫做精髓!工厂农村只听说产生经验,不可能产生精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怎么就有点不是那么回事?
杨子笑道,我不跟你贫嘴,如果贫嘴也能设一门专业课,我一定举荐你去当教授,人尽其才嘛,你当贫嘴教授一定既出色又称职。
宋一平问,我当教授?这教授算那一级领导?我最近可发了,被人举荐了。前几天组织部王部长找我谈话,说是要我到云龙县去当代理县长,你知不知道这回事?
杨子漫不经心地说,也许吧。
宋一平摆手说,什么叫也许?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杨子说,那就算知道吧。
宋一平惊异地说,你也不反对?我刚荣升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还是常务的,可屁股还没有坐热,一大摊子事刚刚理出个头绪,怎么又要挪窝了?八年了,我的公务员生涯就没坐稳过一张凳子,我也真不知是得罪谁了!
杨子笑着说,去当县长不屈你才,这县长毕竟是县长,县长还是省管干部,你这算是进步了,是给了你更大发挥才能的空间,你总不会两个指头推,三个指头在拉吧?再说,你也是从云龙县走出来的,如今回去当县长,也算是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了嘛!
宋一平自嘲说,你这话倒也是,我确实是进步了。可我这么当县长,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我凭什么能当上县长?就凭这一纸红头文件?云龙县五十万老百姓认不认可我,欢迎不欢迎我?如果认可我欢迎我倒也罢了,我争口气好好干,也不贫嘴了,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一心一意带领云龙县百姓先奔小康再奔大康!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云龙县五十万老百姓相不相信我呢?云龙县的前两任书记县长都栽在财色之上,老百姓都已恨透当官的了,他们凭什么相信我不会是第三个知县令?凭什么相信我不会去贪这十万白花银?
杨子认真地说,凭什么?凭你做呀!你站直了,坐正了,堂堂正正进出县衙门,就像城隍庙里的劳钺一样去做事,老百姓就不会骂你是贪财的知县令。你带领老百姓先奔小康再奔大康,老百姓还会给你立功德碑!你前途好得很呐。
宋一平摇头说,你别寒碜我,我怎敢比劳钺!我告诉你,我就抗旨了!我也知道,是你和老市长在举荐我,可我真不想去云龙县,除非你允许我做一件事。
杨子真有点奇怪了,人家去当县长都是表决心,胸脯拍得嘭嘭响,宋一平居然要提条件。就问,想干什么,你总不至于视组织决定为儿戏吧?
宋一平坚持说,组织决定是一头,个人愿意是一头,老百姓接受与否也应该是一头,这三头缺少任何一头就都是强拧的瓜。我已认真想过,我可以去云龙县当县长,不过在上任之前,我得先对自己搞一次民意调查,如果我的信任率不足百分之五十,我就坚决不当,哪怕给我处分也不去。
杨子非常诧异地问,民意调查怎么搞?你以为你已经是云龙县公众人物了,都已经家喻户晓了,有这个必要吗?
宋一平固执地说,当然有这个必要,太有这个必要了!云龙县老百姓现在对政府的信任度已降到了冰点,两任书记县长吃了官司,县财政捅穿了大窟窿,县政府大院里每天都在叽叽咕咕议论张三李四,老百姓大白天当街骂山门,说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如果还有官不贪,墙上剩阎王,庙里留判官!弄得一些好干部都灰溜溜地抬不起头。你说,我还没过去,黑锅倒先背上了。我背着黑锅能干好工作吗?于其干不好,还不如不去。
杨子不语,相信宋一平是认真的。
宋一平继续说,这几天我想了许多。我当年进浙大的门是进对了,可惜专业选错了,我不应该读什么工商管理,应该读计算机或自动化什么的,那现在也许已是一名高级工程师,也许还有一家自己的公司,甚至已经去国外发展了。就算是读了工商管理也不要紧,我也完全可以选择一座大城市,再选择一家大公司,也许已成为一名出色的职业经理人。可我偏偏一错再错掉进了公务员队伍,从此不得开心颜!八年过去了,官职倒也是见长,可负罪感同样与日俱增。当官吃皇粮,无功便是过。我记住了这句话,经常扪心自问,我到底算个有功之臣还是有罪之人?如果都不是,那我只能算个白痴!白痴凭什么还能当官?还要去当五十万人的县长?
杨子已摸熟宋一平脾气,这时候你如果顺他一句,他便有十句感慨要说;如果逆他一句,他就有十句牢骚要发;唯有听而不问,问而不答,则立马偃旗息鼓。
宋一平见杨子不说话,突然觉得没了对手,就知趣地说,天都大黑了,上我家去吃晚饭,咱们好好对对盏,以后在一起的机会就要少了。不过你今天别嫌我烦,我有一肚子的话要倒出来,全倒光。我敢保证,以后你再见到的宋一平就一定判若两人!
第二天,杨子主持召开了一次市长办公会议,进一步听取各条线上对讨论稿的意见和建议,整整开了一天,虽没有形成一致认识,但与会者的观点看法都清楚了。
次日上午,杨子又请来市规划院市台办市侨联市国土局和市劳动局的有关人员开座谈会,下午又听取了几家国有商业银行和市财政局地税局国税局领导的看法。几天下来,杨子基本上把想要知道的情况都调查清楚了,从而奠定了自己的基本想法,准备抓紧时间好好梳理一下。康书记四天后回国,从北京转机到上海才回吴州。杨子准备返京去接康书记。
宋一平得知杨子连夜要走,就要送杨子到上海机场,说还有许多心里话要说。杨子不让送,说有话可以在电话里说,再过一个月多也就回来了,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杨子语重心长地说,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哪一天去云龙县,那儿有一大团乱麻等着你,你和汪玉田都是临危受命哪!
宋一平长长叹一口气说,我抓紧时间把开发区的工作交待完后立刻就走。
杨子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的,亲不亲故乡的云嘛!你昨晚说自己新官上任要点三把火,还要先从自己烧起。我钦佩你,你比我有勇气。可也得记住了,这火候可是不能由着性子来,更不能图一时痛快,性急吃不得热粥,风物长宜放眼量!
宋一平幽然一笑说,我这一去,就不想再回来了,是好是歹这辈子就留在云龙县。我准备把家也搬过去,也算是叶落归根了。
杨子诧异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才三十几岁的人,前途就看得那么淡?
宋一平叹道,不是我看淡前途,而是前途看淡我。我不当这七品芝麻官兴许还有前途,一旦当上了,我就肯定不会再有前途了。这是我的命,本性所至。
杨子愈发地诧异地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宋一平长叹道,共产党队伍里有两种人不得善终;一种是败类,贪财好色之徒不得善终,且遗臭万年!一种是烈士,忧国忧民疾恶如仇者不得善终,但会轰轰烈烈!善终者也有两种;一种人云亦云见风使舵者善终,吃香喝辣八面伶珑;另一种自甘黄金埋土白玉蒙尘者善终,人活着心却早已枯死。善终者,一丑一辱,不可为;不善终者,一恶一忠,恶不可为忠可为,忠者天日昭昭其心可鉴!我不敢比劳钺,但不敢不比劳钺!
杨子内心一阵阵热,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宋一平跟着他当助手快一年了,虽才华横溢却是个性情中人,甚至还有点玩世不恭。自己虽与刘市长力主宋一平出任云龙县县长,但也心存担心,担心宋一平在县长位置上是否仍会这么满不在乎,想不到宋一平竟然有如此志向,其心真可明可鉴!杨子不由上前一步抱住宋一平说,你有如此志向,就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县长。但要记住,不当败类,也不当烈士,黄金要出土,白玉要洗尘,要做一个轰轰烈烈的善终者,为云龙县,也为吴州,更为中国!
杨子回招待所收拾一下准备乘车赶往上海机场。正要出门时,服务员送来一只大信封,上书“杨子同志收”。杨子有点奇怪了,谁会在这时候送来这么大的一只信封,又是什么东西要装在大信封内?小心拆开,却是一幅素描画。一间碑亭,一块碑石,一个倒剪双臂仰着脸念碑文的侧面男人,没有时间,没有地点,也没有落款。杨子不及细看就追了出去,问服务员送信的人在哪儿。服务员说信是在传达室的,传达室刚转交进来,是谁送的就不知道了。杨子回房间再细细看画,那画中人竟像有了魂灵,渐渐将他融化进去。杨子许久才回过神来,迅速给沈莹莹发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没能够见上一面,等下次吧,下次一定去爬山,肯定有机会!谢谢你的画,画中有人,人在画中;画中无人,人亦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