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山顶的一道石栏上,放眼望去,灯火点点的世界是那么杂乱无章,一个人实在太渺小了,一颗心太微不足道了。面对着庞大繁杂的世界,我第一次感觉到爱情的地位是多么不重要。活着吧,跟着世界一起麻木,那样很简单。
舒鸣哄孩子一般,说:“笑一笑。明天又要分手了,对我笑一笑。”
我看着他,怎么努力,也笑不出来。
“结婚十年多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快乐!你有儿子,有丈夫养着,为什么不快乐?”他懊恼地说。
我的委屈和愤怒又燃烧起来。压抑着说:“别再逼我好吗?说点别的吧。”
“我逼你?逼你什么了?”
“不要再逼我!”
我冲到另一段石栏旁,僵硬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走了过来。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疑惑地说:“我发现你变了好多。是不是长期一个人在家,精神太压抑了?”
我终于爆发了:“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
“你的精神是不是真出了问题?”
我转身盯着他,怒不可遏地说:“还装什么?做了就做了。我最讨厌你虚伪!”
他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你听谁说什么了?”
“你承认了?”
“不要听信任何人!要好好想想他们的用心。”
“离婚,你为什么不和我离婚?”
他冷笑一声,说:“你竟想到离婚,我怕你没有我会饿死!想想,你能做什么?即便你能做到朝九晚五,风雨无阻,出去打工,你的年龄也显得大了!”
我考虑着他的话,第一次被惊醒。离了他,我的生存可能真成问题。我想了好久,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但我还是赌气地说:“你能养我,别人也能养。”
他又冷笑了一声。“紫蝶,快醒了吧,你现在已经不是十八岁了!哪个男人乐意养个离了婚、生过孩子、历尽沧桑的半老徐娘?”
那些话把我彻底打倒了,因为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接着,他揽住我,缓和地说:“再也不要轻易说‘离婚’二字,我们之间没那两个字!”
“你还想继续打着婚姻的幌子背叛我吗?”
舒鸣盯着我,锐利的目光似乎要把我穿透。我害怕那种目光,心虚地低下了头。
“怎么不敢和我一直对视下去?”他咄咄逼人。
我的脸热辣辣地烧了起来。也许,谁对他说什么了?不会是百合吧。要是百合,她简直太阴险了,成功地引诱着我用身体残酷地报复了舒鸣。但是,除了百合,绝对没有人知道我的任何事情。一阵难言的恐惧迅速围困了我。
继而,我又坦然了。如果舒鸣撕破,就撕破好了。既然如此,离婚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不料,舒鸣却说:“紫蝶,直到现在,你还是惟一能使我开口求婚的女人,并且我们有儿子。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冲动地摧毁现状并不意味着最后的胜利。我正在努力,估计半年后,我们全家就会定居美国的新泽西州。都人到中年了,守着就好了。我已经想通了……”
“为什么你一直没有告诉我?”
“是最近才明白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该好好经营我们的家了。”
第二天,舒鸣把我和儿子送到机场。临别时,他抱起辰辰说:“儿子,再过半年,我们就会在美国定居了!”
辰辰听了,高兴地大叫:“�——我可以去美国上学喽!”
然后,辰辰把我拉过去,给了我一个响亮的吻。
返程的飞机上,我彻底明白,要摧毁一次婚姻,对于一个做了母亲的人来说是多么艰难。
这夜,下起了冷雨,我站在书房里,望着那台电脑,强烈地渴望和文栩见上一面。
我很快联系上了林榭,说出了我的要求。
过了很久,林榭才给我回了话,说文栩同意了我的要求,并要他开车来接我。
我赶快坐在了镜前。
从香港回来,我的形容又憔悴了一层。用心化好妆,盘好头发,我穿上一条丁香紫的羊毛长裙,披了一条黑色披肩。
林榭的车子很快就来了。上车之后,他和我寒暄了几句,两个人就没了话。那种时候,用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述两个人心情的复杂。
车子竟在林榭的那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我疑惑地说:“我要找文栩。”
“他就住二楼。”
我惊讶地望着他,觉得太不可思议。
“他出事之后,变得很自闭。我选择了这个远离闹市的地方做了一间别墅。即便是我们的公司,也设在一栋摩天大厦的最顶层……他的心灵需要沟通,生活也需要照顾,我就和他住在了一起。”
我站在熟悉的庭院里,忐忑不安地朝二楼望去,看见了一只亮着微弱紫光的窗子,它使我的心跳立即加快。我已在信中得知他和我一样酷爱紫色——是了,那次我喝醉后被林榭带来,睡的那个房间就是紫色的布置。只是当时我还处在一团迷雾之中,意识不到那满屋子紫色的寓意。
接着,我想起了第一次置身于这个庭院里和林榭相对的情景。当时,林榭说这栋别墅是他一位朋友的设计。当我询问设计者是否受到南唐后主的《乌夜啼》的启发时,林榭曾敏感地说:“你已经神往我那位朋友了吗?物以类聚,或者你和他才是最般配的……”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当时谈论的那个男人就是文栩!也许缘分真是注定的?林榭那时候已经有了十分灵验的预感。
接着,林榭把我带进了客厅。他郑重地说:“不管你和他见面时发生什么事,都要善待他!绝对不要让‘见面’给他造成另一次致命的刺激和伤害。他的心脏刚痊愈,经不起!”
我怯懦地看着身旁的木楼梯,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林榭鼓励地说:“上去吧!他在等你!我得马上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一点回来。”
说完,林榭很快出门发动了车子。他很可能是为了逃避那种场面才借口出门的。看着林榭的车子渐渐消失在雨雾中,我的心也几乎滴下水来。终于,我艰难地移动脚步,朝楼上走去,心随着脚步临近二楼再次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