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无目的地想象着他——皮肤应该有些苍白,那种职业的人习惯夜里工作;应该身材细高、文质彬彬;智商很高且沉默寡言,因为脑子长期被枯燥的程序和代码占据;对女人没多大吸引力,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经营女人;会整夜在电脑前消磨,攻克难关时狂喜地猛拍键盘……
终于,他又说:“你很会提问。但那件事早已平息,不想再提了。”
“你的事业很辉煌,想必生活也一定很幸福。”
“幸福与不幸,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不由一震,仿佛那句话是替我说的。在别人看来,我也应该是幸福的。
“你起码有好太太、好孩子、好家庭吧!”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什么也没有,我一直单身。”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要求太高了。”
“不!你不了解。”
我几乎被他弄懵了:“要不就是感情受过伤?”
“除了事业,我的生命其实就是一片没有梦的黑暗!”
“什么意思?”
“唉,对不起,我怎么和你说起这些!”
“你好像有隐衷?”
“不,什么也没有。别想多了。”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风声沙沙作响,我心里弥漫起一阵难言的凄凉。也许,每个人心灵的角落都有不为人知的疼痛,连文栩这样的成功男人也逃不掉。不了解我的人都说我有福气,不用工作,不愁吃穿,悠闲自在,像生活在蜜罐�里……�除了百合,世界上又有谁知道舒鸣对我的背叛?又有谁知道小宝、维凯、何峻和千恕留给我的疼痛?即便被人知道,又能被理解吗?
就在我陷入极度的哀伤和自怜之中时,他又发话道:“你很幸福吧?丈夫对你好吗?”
看见那句话,我悲从中来,激动得浑身抖动起来,泪忽地就流了满脸。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只发了一长串省略号。
“什么意思?”他问。
我哆嗦着敲击键盘:“就当是一串眼泪吧。”
“明白了。看来咱俩像是一对同命鸟!”
他说完那句话,就突然消失了。
望着依然快速滚动的屏幕,我的天像忽然塌了一样。我茫然无措地关了电脑,他的话却在脑子里清晰得可怕。
他对我的关注是善良谦卑、小心翼翼的,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入了我,滋润着我。我比较习惯他的方式。而千恕的啤酒和烤肉,吃的时候野蛮诱人,过后就会消化不良、痛苦不堪。
那夜一别,过了十几天,我才收到文栩的E-mail。他非常抱歉地说公司遇到了技术困难,全体同事没日没夜忙了十几天,总算攻克了难关。他还问及我的身体,并再次强调可以随时帮我联系他的医生朋友。
我很感动。他没让我夜夜白等,几句话就把我的哀怨和委屈抚平了。我等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想漫无边际地聊聊,他的关心可以为我排解一些烦恼和苦闷。
夜深的时候,他又隐身登录了《红豆故园》。
收到他礼貌的问候之后,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分别十几天,所有的又变得陌生了,就给他发了一长串省略号。
他发话道:“你又哭了?”
没想到他竟那么细心,连那么细小的东西也记住了。我很感动,同时也有些担忧,他是不是开始有些反常了?
“这回它的意思不是眼泪了。”我忙回话。
“是相顾无言吗?”
他的文字竟有那么大的威慑力,我心中出现了些微的动荡。
“我们是不是跑题了?”我警惕起来。
“你觉得谈论什么话题最安全?”
“不知道,反正不是这些。”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些年,我一直把自己当成顽固的冰川。和你聊了几次,似乎有融化的渴望了。”
我惊慌地说:“别!”
“你不该怕,怕的应该是我!”
“如果那样,我就没有继续和你聊天的理由了。”
“不管怎么样,你来和不来,我都会尊重你的意思。”
“我绝对不可能成为你的阳光!”
“那我就永远拒绝融化。这样你满意吗?”
“你似乎不该这么问我吧?”
他不再发话。我呆望着屏幕,忍耐着长时间的沉默。
窗外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我激凌凌地打了个寒噤。我翻看着聊天记录,两个人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如果纯粹是使感情速成速朽的网络惹的,那么,我上网已经多年,为什么没遇到一个如此迅速贴近的男人?即便在现实中,也没有一个男人能如此迅速地深入我的内心。
我心中泛起了一种年少时才有的温柔和动荡——甜蜜而苦涩,茫然而轻飘。难道冥冥之中,上帝真的在对我行使某种昭示?真的要送给我一个优秀男人?
终于,他又说:“刚才和同事们一起庆贺攻克难关,多喝了点儿酒。”
“意识到刚说的话有些不妥了?”我问。
“不,恰恰相反!我还想更进一步,想给你说说我的梦。”
“梦?你还会做梦?”
“如果你觉得可笑,全当是酒话吧。”
“好吧。”
他又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也许……它只能是个梦而已。”
“如果有所顾忌,还是别说吧。”
“不!我必须趁着酒劲说出来!”
“我在听。”
他终于说:“这些天,我总在想一个问题。上帝造出的男女是一一对应的,亚当对应的必须是夏娃……对于爱情来说,人世间的男女也应该是一一对应的,决不存在替代的可能。即便走了一辈子的弯路错路,最后必定还得互为终点!”
“有点玄。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想让你明白,真爱是惟一的。因为惟一,所以永恒!”
“就算我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如果你明白了那个道理,当你遇到惟一的真爱时,不论结果怎样,你的生命中都会亮起一盏灯,让你永远脱离精神的黑暗和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