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红豆故园》-紫灯区

回到家里,我心里一片混乱,并不是后悔没接维凯的那个角色,而是被这个欲望泛滥的世界搅的。这世界上的女人太多,没有我,维凯照样能找出无数个类似的女主角。分手以来,他连一次电话也没给过我。对于女人,他只是个高高在上地挥着鞭子的驱使者,绝对不可能与她们建立温暖的关系。女人只有及时摆脱他,才能及时摆脱伤害。我拒绝那个角色绝对是明智的,否则换来的只能是更多的屈辱和伤痛。

内心的混乱和烦恼无以排解,把我压迫得几乎窒息。夜深的时候,我上了网。

打开信箱,竟收到了文栩的信:

我多次在深夜的聊天室等你,何故没来?

我怀着对文栩其人的好奇心,以“紫蝶”的昵称登录了那个名叫《红豆故园》的聊天室,却并没看见文栩的名字。

很快,隐身的文栩就对我发话了:“你好!很晚了,孩子睡了?”

“你知道我有孩子?”我很惊讶。

他很快把我发给他的E-mail复制过来。

“对不起,我都忘了……孩子在寄宿学校。”我窘迫地敲击键盘。

“你好像很有商业头脑,学经济的吗?”

“这对你很重要吗?”

“你的信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

“能引起你这样的商界精英的兴趣,也是我的荣幸。我学的是文学。”

“谢天谢地,认识了一个有共同语言的异性朋友。喜欢哪位作家?”

“米兰·昆德拉。”

“我也很喜欢《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他竟兴奋地和我聊了一个多小时的米兰·昆德拉,没想到他对文学也有很高的悟性。时间不早了,我忙转移话题:“作为一个母亲,我非常钦佩你对残疾儿童的博大爱心。”

“对我来说,那不是一般的捐赠,而是一种使命!”

“怎么理解?”

“只有了解我,才能理解。”

尽管他是个充满爱心的成功人士,但我似乎没有了解他的必要。凝视着屏幕左下角的“文栩”二字,我感到一阵茫然和疲倦,“对不起,我该休息了。”

他却问道:“‘紫蝶’是你的真名吗?”

“是的。”

“绝美的名字!”

“说明你和我父母的喜好相似。”

“相信吗?你的名字也是我回信的一个原因。”

第二天一起床,我就开始咳嗽。可能是昨夜下雨,大开着窗子,又穿得太少,着了凉。接下来的一周里,我一直吃中药并安心静养,没有再上网。偶尔,我会想起文栩。但他还没有足够的魅力让我上网找寻。

一周之后,我完全康复。

这个深夜,月亮就挂在书房窗外的天上,我坐在电脑桌前,一转脸就可以看到。月亮显得很近,仿佛伸手可及。月华洒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清凉如水、光亮如银。月亮永远是个浪漫的挑拨者。我望着它,感受着生命之河缓缓流动,一寸寸撇下我的血肉之躯。我在缓缓变老、变钝,有朝一日,会成为一株干枯无欲的植物,被世界拒绝参与。

我再次登录到《红豆故园》,文栩就在那个时间段上网。

果然,他又隐身在聊天室,对我发话道:“你整整七天没来了。”

我很震惊,这么说他开始注意我了?

“病了一周,现在还有点虚弱。”

“有人照顾你吗?”

“没有,丈夫在美国。”

“哦,一个人更要好好照顾自己。最好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

那句话的魔力,竟像冬日里的一道强烈的阳光,瞬间松动了我心里的冰霜,眼睛也模糊了。

我下意识地揩了揩眼角,竭力控制住波动的情绪。那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也许我已被冰封太久了?

“要不我托一个医生朋友帮你检查?”他又说。

“不会有什么事的。谢谢!”

“不麻烦!”他坚持。

他的关心具体而霸道,全然不顾我是个有家庭的女人,我心中又涌动起一阵热潮。世界上从没有一个男人如此毫无条件地关心过我!舒鸣早把我当成了家里的一件物什,闲置了起来。那些觊觎我身体的男人,又有谁真正关心我的健康?

那一瞬间,我感觉文栩和我贴得很近,尽管是在虚无缥缈的网上。

但是,很快,我又觉得他的关心盲目而缺乏根据,因而显得虚浮。不知道是不是想欺骗我。一想到“欺骗”二字,我好像又看见了那条咬我一口的毒蛇、集天使与魔鬼于一身的千恕!忽地,我身体里就燃起一股强烈的怒火——如果文栩也是个骗子,我会把他约出来,狠狠地抽他一巴掌,来报千恕的那笔仇。也许,我还会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男人总喜欢捉弄女人!

我回过神来,再次凝视屏幕上的“文栩”二字时,它们变得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也许他对我是出于纯粹的关心,因为他是一个极具爱心的男人。再说,他是不是另一个千恕,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在猜度我吗?”

我很诧异于他的敏感,忙说:“没有。”

“但愿没有。我是虔诚的基督徒,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我心里稍微平和了些,问道:“怎么会成为基督徒?”

一发出那行文字,我立即感到又犯了忌讳。怎么又对男人好奇了呢?如果始终对男人没有好奇,我就不会和小宝、何峻、维凯、千恕发生那么多故事,也不会讨来那么多的伤害和痛苦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话:“做一个基督徒也要有理由吗?”

我没有搭话,已经没有继续追问的理由。他也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