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暴雨之夜-紫灯区

我不可能爱上千恕,但不能否认的是,他曾经给了我很多快乐。我不止一次地想起他,好像仍然在等待。但是,直到暑假来临,他仍没有任何消息。

我告诉自己,当他死了,就当他死了吧。

辰辰已读完了小学三年级。舒鸣的父母想和孙子一起过个暑假。我只好订了飞机票,

我得把辰辰送到那个城市。

收拾行李的时候,辰辰却撅着小嘴说:“妈妈,我可不可以不去?”

“为什么不想去?”我感到很奇怪。他历来非常喜欢和爷爷奶奶在一起。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你还让我回来吗?”

我的心隐隐地痛了起来。看来他已成了惊弓之鸟。

我忙揽住他,安慰地说:“别怕,妈妈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可是,爸爸还要我吗?”

我的眼睛模糊了,赶忙掩饰地低下头,整理着衣物,而后艰难地说:“要你!都要!”

他听了,才满足地和我拉起勾来。

置身于舒鸣的父母家里,我感到很不自在。他们需要的是我儿子,从来不需要我。我看得出,他们面对我,也很不自在。勉强住了几天,我就提出先回去。

临走的那天晚上,在饭桌上,舒鸣的母亲试探了好一会儿,才说:“紫蝶,你和舒鸣结婚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憋着一些话,总找不到机会说……”

我警惕地放下碗筷,生硬地说:“想说总能找到机会吧。”

她盯着我,眼神里明显地流露出不耐烦。“你为什么不快乐?舒鸣那么优秀,儿子那么可爱,又衣食无忧,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地说:“舒鸣已经背叛了我,你相信吗?”

她震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看来根本不想追究自己的儿子是否出轨。

“好,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也不是理由。我直到现在还记得,你在婚礼上都没笑一下,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背叛你了?”

我低着头,竭尽全力压抑着自己,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她又痛心地说:“你是我的儿媳妇,这么多年来,给过我几个笑脸?你不觉得不是滋味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笑不出来。”

“一个女人,性格活泼,人才显得喜气。你也三十出头了,脾气该改了。你这个样子,舒鸣在外面怎么放心?不要总是愁眉苦脸,怨妇很容易出问题!”

那顿晚饭没有吃完,我就提起行李离开了。

看来,我和舒鸣的父母永远也不会有和睦的缘分了。

回来之后,慕哲在一段日子里成了我生活中的主角。那是我生命中爆出的最大冷门。

一直以来,我总会为每段生命安排一个男主角,即便结婚之后也没有改变。尽管大多数纯属虚幻。也许那是女人的本能,总在为自己的爱情设计理想的承载者。女人是爱情的动物,性别意识历来比男人强得多。男人除了女人之外,还需要事业和金钱,而女人的整个世界只是男人。

在突然收到慕哲那个电话之前,我从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和他交汇的缘分。那次,我虽然拒绝了见面,却不能在脑子里把他彻底抹去。他,是个永远不可能在我记忆中褪色的男人,因为是我第一个男人。

夜里,强热带风暴骤然袭来。我无助地坐在门窗紧闭的室内,看着阳台上的杜鹃在风雨中疯狂扭动,粉红色的花瓣已完全被打落。小区院子里的树冠也在狂舞,不时有枝条折断的声响。世界疯狂地动荡着,我的血液也在疯狂奔突。我害怕这样的风雨,每次遇到这种天气,都会心情焦躁、魂不守舍。

十四年前,我十八岁。

慕哲和我分手几天后的一个夜里,这座城市也和今天一样,遭受了强热带风暴的侵袭。那夜,母亲出差在外,我一个人在家,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角落里舔舐伤口。风雨飘摇的世界极大地刺激和煽动了我。终于,我不顾一切地冲出家门,没带任何雨具,顶着狂风暴雨跑到了慕哲的窗下。

风雨太大,我不得不抱住一棵大树才能站稳。窗内有灯光,窗帘关得严严实实。我死命地抱着大树,哆嗦成一团。我望着窗口,祈祷慕哲能灵感乍现,想到站在窗下的我,把窗帘拉开。直到我实在支撑不住了,窗内里还是没有动静。我完全可以去敲窗户,但终也没有举起手。我想见他,又怕被他发现。已经分手了,我已没有理由再来到他的窗下。

两种截然不同的愿望冲撞着我,几乎把五脏六腑撕碎,我抱着大树痛哭失声。

我的初恋开始于那扇窗内,也结束于那扇窗内。我做梦都想做慕哲的妻子,在他怀里依偎成一只小猫。听他诵读诗词小令,呢喃甜言蜜语。但是,分手的时候,慕哲却对我说一辈子很长,小女孩总有一天会长大,总有一天会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所以,在我长大之前,他抢先把我从怀抱里推了出来,推入了痛苦绝望的深渊。

那夜,我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路上,想的全是死,死在狂风暴雨中。我恨慕哲,也恨自己。

我一直想用死惩罚慕哲的绝情,但还是活过来了,活到了今天。

慕哲和我分手后,并没有像我推测的那样,很快和某个女人结了婚。多年来,他的身边并没有女人。

三年前,我得知他和他的一个学生结婚了,多年来对他的爱情的笃信顿然动摇了。既然他当时认定我太小而不能娶我,那么,他现在的妻子起码又比我小七八岁,又该怎么解释?由此推断,他不爱我,起码不是真爱。那以后,他在我的印象中一天天地模糊了。

但这夜的狂风暴雨,却勾起了我对慕哲的怜悯和渴望。分手已经十四年,我离开那间大学也有十年了。这十年间,他变得怎么样?胖了瘦了?他已经五十岁,脸上该爬了几道皱纹?鬓边又添了多少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