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后,九里香的味道格外浓郁起来。窗外就是成排的九里香花篱,九里香也是那间大学的校花。夏夜,每个置身校园的人都会被浓郁的香味迷醉。红灯牌收音机里,一个奇异的男声在讲述着《圣经》故事。我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夜讲的是《新约》之《马太福音》里《马利亚受圣灵感动怀孕》的一节。
浑厚而慈祥的男声缓缓地诵读着:
马利亚已经许配了约瑟,还没有迎娶,就从圣灵怀了孕。约瑟是个义人,不愿明明地羞辱她,要暗暗地把她休了。正思念这事的时候,主的使者在他梦中显现,说:“大卫的子孙约瑟,不要怕,只管娶过你的妻子马利亚来,因她所怀的孕是从圣灵来的。她将要生一个儿子,你要给他起名叫耶稣,因为他要将自己的百姓从罪恶里救出来。”
…………
接着,收音机里开始教唱圣歌,学唱的是一群很小的孩子,有着好听的童声,唱得并不很整齐,但非常卖力。伴奏只有钢琴,是一种叮叮咚咚如流水般纯净轻松的声音。
我坐在床沿上听得入了神。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短波里播放那样的节目。
他一直站在离我只有两米远的地方,靠在书架上。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在热烈地笼罩着我,但并不了解那眼神里的确切含义。
终于,我的目光终于和他的相对了。那一刻,他的神情有点可怕,眼睛里暗藏着一种陌生的光。那种光威逼着我,恐吓着我,提醒我赶快逃开。
我猛地站起身说:“我要走了,已经11点了。”
他依然盯着我,费力地说:“是,太晚了,你该回去了。我送送你吧!”
“你不是最怕别人说闲话吗?”
他声音颤抖地说:“我的小紫蝶……豁出去吧,我们现在就公开,你怕吗?”
我恐惧地摇着头说:“不!我还是个学生!”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他说着,走到床边,半跪在我面前,疯狂地握住了我的双手。我像触到了一百二十伏的电压,周身被击得瞬间失去了知觉。
我麻木地坐在床沿上,使劲低着头。他的双手告诉我,他身体里有一种可怕的东西在放大、膨胀,离爆炸的极限已经不远了。
紧接着,他一下子把我抱住了,狂乱地亲吻着,语无伦次地说:“紫蝶!和你面对的每一秒我都很难过,你明白吗?我是怎么忍耐的?你懂吗?给我吧!我会娶你,用整个生命爱你,照顾你一辈子……”
我被他吓傻了,不知道他究竟要对我做什么。我反抗着,想把他奋力推开,但根本没有用。
他动手撕扯我的衣服时,我小声叫起来,小兽一样哀鸣着。
他求我不要叫出声,救救他,不要让他被活活折磨死。他反复重复着一句我当时根本听不懂的话:“你明白我夜夜想你时做了什么吗?你忍心看着我被掏空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力气都跑光了,肢体麻木地忍耐着,即便他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置入我的身体。
疼痛像刀割像火烧,我也咬着牙没出声。他不要我出声,隔壁就住着他的同事。我们不能被人发现,否则后果会不堪设想。
之前,我不知道男女之间的血肉竟能那么尖锐地交接。我只知道爱情就是风花雪月,就是和心爱的男人无休止地缠绵,根本不知道性的作用,也不了解男人身体里有什么样的冲荡和忍耐。
在那个难耐的过程中,我咬着嘴唇,眼睛淌着泪,伤口流着血。泪、血和深夜里浓郁的九里香气,在无声无息的时光中流逝。
那夜回到家里,我发现雪白的长裙上沾染着被慕哲的液体稀释的血红。脱下那条裙子,我跌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无声地痛哭。抱着那条裙子,摸着那一摊粘粘腻腻的血红,我隐隐感到已经输掉了一个少女最为珍贵的东西。
在慕哲的身下,我成了一个女人。我只有十六岁,还是一个高一的学生。尽管他夺走我之前还在说会娶我,会用整个生命爱我,会照顾我一辈子……但是,就在摸着那摊血红的时候,我已经料定了我和他的悲剧结局。
如今,三十一岁的我坐在自家的阳台上,身份是舒鸣的妻子,而不是慕哲的。我的预感历来非常灵验,哪怕是十六岁时稚嫩的预感。
夜幕已从四面八方朝我围拢过来,手里的那朵杜鹃花被揉成了枯蔫的一团。我决定暂时不和慕哲见面,对他的怨恨已经沉睡了那么多年,如今又死灰复燃。他伤害了我,辜负了我,比任何男人对我的伤害和辜负都深重。因为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我第一个深爱过的男人。我不会忘记,我是怎么从他给我的痛苦里挣扎出来的,也不会忘记曾为他流过多少泪多少血。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慕哲的模样。但是,记忆已经模糊得令人绝望,我只能隐约忆起他白皙的面孔、整齐的牙齿和修长的手指……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没打慕哲的电话,他也没再打给我。我非常明白,他宁肯虐待自己,也不会违背我的意愿再次与我联系。他习惯了压抑。
南国的夏天来得特别快特别急。清明刚过,天气就突然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