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踉跄的身影终于消失了。我依然站在阳台上的雨里,望着她跑过的那条路,满脑子飞旋着的都是那只白色的大鸟。
何峻猛地从身后抱住我,痛心疾首地说:“对不起!你不要因此受刺激啊!”
我木然地站在何峻的怀抱里,疲惫地说:“受刺激的应该是她,你是她的男朋友,不是我的什么人。”
“她说的全是疯话!”他急切地分辩说。
“但你是他的男朋友!”我说。
“对不起。相信我没把真相告诉你,是为了给你一个完美!”
“你没有把真相告诉她,又为了给她什么好处呢?”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被迷惑了!所以做出了这样的事,我已经做出来了!”他依然环抱着我,痛苦地说。
“算了,都不重要了。我就要走了。”我无力地说。
他的头伏在我的肩上,久久不肯离开。两个人就那么站在阳台上的风雨里僵持着。我听见了何峻轻微的唏嘘,分辨不出顺着脖子流下的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
“对不起。我做梦都想让‘菊园’给你留下美好的印象。你能理解我、原谅我吗?”他哽咽了。
“明天我就要离开‘菊园’了。”
他忽然松开我,转身站在我的面前,又紧抓住我的双手,满脸滴水地说:“不要再对我重复那句话!如果你不肯原谅,我会一辈子得不到安宁!”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他非常可怜。
“请你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他又说。
“没必要追究实质。”
“不,必须澄清,不然我在你眼中就是个骗子!”
“我累了,想平静一会。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我疲惫地说。
他终于换上衣服,不甘地走了。
我赶紧把身上滴着水的睡袍换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何峻那件刚被换下的纯白色睡袍就挂在上面,仍在滴水。我轻轻抚摸着它,上面已没有了他的体温,只有一波强似一波的冰凉之意。
我无力地走到床边,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出神地望着窗外风雨中飘摇的大树。晓琛恶毒的咒骂刀子一样割着我。“老女人”、“老巫婆”、“男盗女娼”、“淫窟”……她涉世未深,用词却那么到位,我不禁佩服之至。我真的是应该被诅咒的、罪大恶极的女人吗?我三岁被父亲抛弃,十六岁被初恋情人伤害,现在又被丈夫背叛!不,我这样伤痕累累、无依无靠的女人,即便为灵肉之爱奋不顾身,也不应该被如此诅咒啊……
她认定我就是来夺取她的恋人和爱情的,而不能跳到事情之外平静地思考,不能理解我和何峻的关系只是一种短期行为。不过,她没有错。她年轻气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无法容忍自己的恋人和另外的女人同室而居。
她实实在在给了我一刀,起码刺破了何峻在“菊园”为我制造的那个梦。
如果我离开的行程提前一天,就能避开这件倒霉事儿。看来,我前辈子一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不然就是这个世界太吝啬,连一次美好回忆也不肯施舍给我。
等我九十九岁那天,满头白发,端着一杯茶,回想起“菊园”和何峻,该是什么滋味呢?我不禁苦笑了一下。也许根本用不着为九十九岁时的感觉忧虑,我这种人,怕是难活到九十九岁。
真的在“菊园”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第二天凌晨,何峻开车送我到了机场。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在候机厅的一个咖啡室里坐下来。
昨夜,在安定片作用下的一夜沉睡之后,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好转了许多。何峻似乎没有睡好,眼皮显得有些浮肿。
坐在咖啡室里,两个人的话很少。他机械地用小匙搅拌着咖啡,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停机坪出神。
“说说你和晓琛的故事吧,别让我带着悬念离开。”我说。
“我和她的故事?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他吃惊地看了我好一会儿。
“起码它的一半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