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我除了把自己关在家里,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十几天下来,憔悴得成了一个纸扎的假人。
这夜,我洗了澡,包着一条薄被,刚从浴室出来,我的“生日礼物”——“美人迟暮”里那个出卖肉体的男人打来了电话。他磁性的、带着某种表演意味的声音强烈地刺激着我的耳膜。
他想约我出去散心。
我明白他是在拉生意,立即拒绝了。
放下听筒,我呆坐在电话机旁,忽然想起了他送我的那个紫红色的首饰盒,赶紧把它从皮包里拿出来。打开它,美丽的光泽一下子就征服了我。那是一只紫玉雕成的蝴蝶,一件美丽的头饰。我轻轻地抚摸着它、感觉着玉的舒服的凉意。
他怎么知道我有收集头饰的嗜好?
把玩着那只蝴蝶时,我想起了“美人迟暮”。世界上竟存在着那样的一群女人;存在着那么野蛮的发泄方式。也许,进入“美人迟暮”的女人,每个人心中都藏着辛酸苦楚的故事。她们的痛苦通过正常渠道根本不可能得到舒解,所以,就把身体扔进了那样一个肮脏的泥坑。或许,她们那么做,是对男人忍无可忍之后的愤怒,即便最终作践的还是她们自己。
突然,首饰盒里掉出一个小纸片,上面写着一个手机号码和“小宝”两个字。很显然,这是他做生意的一个小小手段。“小宝”应该是他的名字。我研究着这个小纸片,渐渐对上面的电话号码重视起来。
也许,我该出去和他见一面,即便不是为了报复舒鸣,也该出去和他说说话。这些天来,除了儿子,我没有和任何人交谈过。我感到闷,我还是个人,需要起码的目光和言语交流。
犹豫了好一阵,我还是拨通了那个手机号码。
他温和地说:“想通了?”
我尴尬地沉吟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收集头饰?”
“没什么奇怪的,我事先问过百合。”
我一时窘迫难当,觉得自己愚蠢之极。
他在那边轻笑着。“看来,女人再成熟理智,都喜欢上天真浪漫的当。”
这个年青的尤物,已经在“美人迟暮”那种环境里滚打得非常世故了。
“你的名字叫小宝?”
“哦,你就叫我小宝吧。那不是我的真名,我不愿向任何客人透露真实姓名。”
“可以理解。”
“我用不着有自己的名字。妓女们不都叫什么丽丽、美美的吗?反正人们背地里都叫我们这种人是‘鸭’。”
他嘴里说出的那个“鸭”字,使我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拉紧身上包着的薄被。我也隐约听说过,他们中的许多人是来南方淘金失败,没有实现英雄梦,又想走捷径,挣大钱,才落到这般下作的田地的。好奇的人们一直在猜测着他们的来路,那种猜测不乏荒诞。
“怎么不说话了?”
我支吾了一下,搪塞地说:“谢谢你给我的礼物。”
我非常清楚,那件礼物不过是一个问路之石。
他说:“你喜欢我就很高兴了。”
接着,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沉默,但谁也没有放下电话的意思。我感觉得到,小宝和我,心中都存在着一丝希望。我又一次裹紧身上的薄被。
“需要吗?现在需要我吗?”他又善解人意地说。
“我……只想看见你,和你说说话。”
“可以,只要你快乐。”
“但我不要你以‘鸭’的身份面对我。”
他沉吟了片刻:“那要看缘分。”
我忽然感到他的每一句话都饱含深意,叫人无限绝望。也许我不应该忽略,他是个沦落风尘的大男孩,而不是一个阳光少年。
“你那里方便吗?还是我接你出来?”他问道。
“你说个地方,我去见你。”
他说了个地址。
“我们可只是聊聊天而已!”我提高声调说。然而刚说完,又突然感到这像是画蛇添足。
“好,我听你的。”
我放下电话,突然感到整个家里的空气异常稀薄。我用尽力气,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还是不行!我觉得浑身躁热,窒息难当,那不是纯粹生理上的窒息感,那种窒息来自于生命的深处。我已经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里守了八年了,我要飞,起码今夜要飞出去一次!
我无声地狂喊着那句话:“我要飞出去,我要飞出去!”
我赶紧穿上衣服,化好妆。我把一头自然鬈发盘了起来,为的是把小宝送的那只紫玉蝴蝶别在蓬松的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