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直在到处找你,那样我们才能切蛋糕啊,”我走进奶奶的更衣室,爸爸在那里躲避为新年和他的50岁生日一起开的庆祝会,而奶奶则坚持一定要为“上帝赐给他的儿子”做生日。
“快,关上门!我还没准备好——外面的人太多了。”尽管来宾中有很多人是艺术家或作家,但大多数出席生日聚会的人还是穿着半正式的燕尾服,尽管如此,我爸爸总是强调自己从不会为了任何人穿得如此拘谨。“我们是谁?是他妈的肯尼迪家族吗?”每次我奶奶想劝他学会穿西装扎领带之类的事情时,他总是把这句充满思想的话挂在嘴上。我却无须任何人动员就会主动穿上礼服,而且还时刻盼望着不多的几次需要我穿戴着像个淑女一样出入的场合。
“我不是来说教的,我是给你送礼物来了。”我递给他一瓶香槟。他笑了,就着酒瓶灌了好大一口,放到奶奶的梳妆台上。爸爸放下正在用功的《时代周刊》上的字谜游戏,示意我坐下。我坐到长毛绒的地毯上,用我的长笛给他吹了一段。
“爸爸,你真的应该出去——没那么糟的。那个从中国来的作家在外面。他甚至都没扎领带。你可以出去和他聊聊。”
他摘下他的眼镜。“我更愿意陪我的女儿在一起。现在怎么样,我的小猫咪?感觉好点了吗?”
一阵愤怒攫住了我,打破了今天整个晚上的喜庆气氛。“哼,那个女人!”我往前低下身子,“过去的一个月我每个星期工作整整80个小时,为了什么?我告诉你为了什么——一副耳罩!”我恼怒地叹了口气。
“是的,你已经已经讲了足足有十五分钟了。”
“什么?”妈妈一只手端着一盘饭前点心,另一只手拿着一瓶开了瓶的香槟走了进来。
“我会给你提供线索的,”他挖苦地说,拿起玻璃杯又倒了一杯香槟。
“老天!你又喝酒了吗?南妮,今天可是除夕之夜!为什么不好好过呢?”
我坐下来抓住酒瓶。“妈妈,我不能没有酒!她还不如在我脸上啐一口唾沫。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得了个多大的红包;可这事已经这样发生了。我为什么还要想那么长时间呢?红包是用来额外奖赏的,是对我劳动的肯定!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期望从他们那儿得到钱和手提袋!我得到的是……”
“耳罩。”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又倒了一杯酒。
“你知道我的问题出在哪里吗?我尽我全力摆平一切,她在修她的指甲的时候我却在看护她的儿子。”
所有小插曲都向她表明了我的存在。她却忘记了我在为她工作——她还以为我去她家是为了玩的!我从爸爸的盘子里抓了一点鱼子酱,“你怎么想,妈妈?”
“我认为你要么去找那个女人,把法律文件念给她听,要么就拉倒。亲爱的,你该听听你自己,你都唠叨了好多天了。你为了她,或者她家的某个人浪费了这么好的聚会,却把你的奶奶扔在一边,你该出去跳跳舞。”她尖锐地朝往嘴巴里塞蟹肉的爸爸看了一眼。
“我要去的!我要诉诸法律手段,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从哪里入手?只要告诉她这样对你可不行,如果她还想让你继续当格雷尔的保姆的话,必须得有所改变才行。”
“对极了,”我嗤了一声,“她若是问我假期过得怎么样,我就对她破口大骂?她会打我的。”
“我觉得你这样反倒有麻烦了。”爸爸插话说,“因为你有可能因为骚扰罪而受到起诉,我们大家都别想工作了。”
妈妈已经完全投入这场争论了。“那么你只要和煦地冲她笑笑就行了,把手搭到她肩膀上,说:‘瞧,给你干活是很辛苦的。’以一种友好的方式让她知道她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妈妈!你根本不了解我在为什么样的人工作。你不可能把手搭在这种女人肩上的。她是‘冰岛女皇’。”
“对啊,问题就在这里。把貂皮大衣扔给她。”妈妈命令道,“现在我们来彩排一下。”这些彩排是我人生成长的基石,通过它们我顺利地承受住了从大学面试到和多年的男朋友分手的种种考验。爸爸把衣服扔给我。
“好,现在你是X太太,我是你。你一定成功。”
我清清嗓子,“欢迎你回来,南妮。你不介意把我的脏内裤带到格雷尔的游泳池里洗洗干净吧?多谢了。”我拿起貂皮大衣披在肩上,假意装出一副笑脸。
妈妈的话既平静又充满逻辑。“我想帮你。我也想帮格雷尔。但我首先需要你的帮助,才能充分发挥我的所长把工作做好。这意味着我们需要一起努力。”
“哦,你在这儿工作?我还以为是我们收养了你呢!”我假装吃惊地提高嗓门说。
“啊,很荣幸我能到你这儿工作,如果我还能继续做下去的话,你得从现在开始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该尊重我的工作。”
“这不会管用的。”我有点沮丧。
“南妮,这个女人不是上帝!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你需要经文的支持。你需要像中国的老子那样……得要先学会说不才能说是。”
“我先说不再说是。我先说不再说是。”我和她对着天花板上的墙纸一起喃喃自语。
正当我们念得起劲的时候,门开了,音乐声传了进来。我转过头去看见奶奶的脸和她的红绸缎衣服一样红,她正靠在门框上。
“亲爱的!乐队又演奏了一件杰作,而我的儿子却在他50岁的时候躲在小房间里,就和他5岁时一样。来吧,和我来跳舞。”奶奶身上的香水浓郁而刺鼻,她大大方方走过来在爸爸脸上亲了一下。“来吧,过生日的孩子,你可以不扎你的领带,但起码得在12点之前陪你的妈妈跳一曲曼博舞吧!”
他朝我们看看,但是香槟的酒力已经起作用了。他解开领带站了起来。
“至于你,女士,”她低头看看四肢摊开、懒洋洋躺在地上的我,“拿上你的貂皮大衣,让我们去摇摆一把。”
“对不起,不去了,奶奶,我拥有的只有耳罩。”
“天哪!先是你父亲和他的晚礼服,再是你和你的耳罩,我可不想在明年圣诞节之前再来讨论这家人的服饰!起来吧,美人,舞厅的地板在等着你呢。”
妈妈帮我拿来了鞋子,当我们跟着他们回到舞会上去,趴在我耳边轻轻说道:“看,不必说行,你爸爸已经在唱赞美诗了。”
太多的舞和香槟让我稀里糊涂地飘回了家。一打开房门,乔治就过来舔我的脚后跟,我把它带到房间的一角。“新年快乐,乔治。”我喃喃自语,而它则抵在我下巴上咕噜咕噜地哼着。
沙琳今天早上飞去了亚洲,所以我可以偷得三个星期的小小自由。脱鞋时,我看见留言电话上的灯忽闪着。
“你认为这是谁呢?乔治,我们要不要冒一次险?”我弯腰把它放了下去,然后按下了“新信息”键。
“喂,南?嗯,这是给南的口信,我想电话号码是对的……”H�H�含糊的声音回荡在整间公寓。
“哦,我的上帝!”我尖叫一声,赶紧跑到镜子面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外表。
“对,所以,嗯,呀……我打电话过来只不过想说一声‘新年快乐’。嗯,我在非洲。还有——等等——现在你这边是几点?7小时,那是10……11……12,对了,我和我家人在一起,我们一头钻进了树林里,还和向导一起喝了点啤酒。这里是有电话的最后一个村落……但我仅仅想说我打赌说你刚刚度过艰苦的一周。看!我知道你工作得有多累,我仅仅想让你知道,嗯……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工作很累,就是那些。嗯,祝你新年快乐。好吧,就那样——我希望这是你的电话。对了,这就是我想要你知道的。嗯……再见。”
我蹒跚地走向床边,但心里绝对高兴。“哦,我的上帝。”在黑暗中,我再次喃喃自语。来不及把面膜从脸上剥下来,我就沉入了梦乡。
滴铃……滴铃……滴铃……
“你好,这里是沙琳和南的家,请留言。”“哔。”
“嗨,南妮,但愿你在家。我想你可能在家。对了,先祝你新年快乐。”我费力将一只眼睛撑开一条缝。“我是X太太。祝你度了个开心的假期。我打电话来是因为……”上帝啊,这才上午8点!“对了,我们的计划有些改变。X先生显然得赶回伊利诺伊工作,我,当然还有格雷尔都非常失望。反正,总之,我们看来去不成亚斯本了,我想知道你这几天的安排。”在新年里!我从被窝里伸出手,摸索着电话,然后摘下听筒,狠狠地朝地板上扔去。
就这样。
我又沉沉睡去。
滴铃……滴铃……滴铃……
“你好,这里是沙琳和南的家,请留言。”“哔。”
“嗨,南妮,我是X太太。我刚刚给你留了言。”我又费力地将一只眼睛撑开一条缝。“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不知道怎样了,不过你最好今天通知我……”上帝啊,上午9点半!新年假期!我从被窝里伸出手,向电话摸去,这次可真的想把插头拔出来了。
哈哈,总算安静了。
“你好,这里是沙琳和南的家,请留言。”“哔”
“嗨,南妮,我是X太太。”上帝!现在才上午10点!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电话那头传来格雷尔哭泣的声音。这不是我的问题,这不是我的问题,塞上耳朵,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我摸到了电话,啊,音量键。“因为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的安排,所以我想……”哈哈,没有声音了。
滴铃……滴铃……滴铃……
他妈的怎么了?
噢,上帝,是我的手机在响,这该死的手机。
滴铃……滴铃……滴铃……
啊哈!我从床上爬起,却怎么也没法发现这该死的铃声发自哪个角落。头疼死了。
滴铃……滴铃……滴铃……
这声音来自床下。在床下!我试着向床底下爬去,身上竟然还穿着晚礼服,床底下乔治像个足球守门员那样守着我的手机。我伸长手臂,和乔治抢夺着手机,手机还在响,总算抢到手机了。我一把把它扔进了洗衣筐,然后抓起地板上所有的东西将它盖了个严严实实。
哈哈!!去睡觉。
滴铃……滴铃……滴铃……
我再次从床上爬起,大步冲向洗衣筐翻出手机,然后跑到厨房打开冰箱的门,把手机扔进去,接着继续回去睡觉。
我接下去足足又睡了4个小时,乔治异常安静地蹲在床尾,等着我给它喂早饭。它昂着头,呜呜地哼着,似乎在说:“狂欢了一场?”穿着皱得一塌糊涂的睡衣,我拖拖沓沓挪到厨房,给乔治喂完食后,我给自己弄了点咖啡。打开冰箱的门,冷冻盘里手机的绿灯不停地闪烁着。
一看显示屏:“留言:12条。”哇,上帝。我倒了一杯咖啡,坐在床上开始听留言。
“嗨,还是我,我就不再自报家门了吧。X先生已经决定不去亚斯本了,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去那儿。那里一条路上住的都是马夫和球场管理员,我感到非常孤独。我还在城里。如果你一星期能过来几天的话,我将非常感激。星期一可以吗?请让我知道。我把这里的电话号码再说一遍……”
我没有多加考虑,抄起电话就拨通了丽富凯酒店。
“你好。”
“X太太?我是南妮。你好。”
“哦,上帝,这里的天气真是太糟糕了。X先生几乎就没法出去打场高尔夫,现在他看来又要错过滑雪了,真是的。格雷尔整天就被关在屋里,本来他们保证我们像去年那样全天有活动的,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我到这里干吗来了。”电话的背景中传来动画片《风中奇缘》的音乐声。“这么说,你是听到了我的留言?”
“是的。”我用大拇指和粉红色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你们家的电话大概坏了。你真的应该去好好瞧一瞧。我一个上午都在设法和你联系。对了,X先生今天就走了,但我要一直在这里待到周末,到星期一大概才能回来。我们是11点的飞机,所以你是否可以中午在我们家等着我们?”
“好呀,没问题”——耳罩——“本来上星期一后我就没料想要回来,我已经有安排了。”
“噢。那你至少能留给我一两个星期吗?”
“可以是可以,但问题是……”
“等等,你电话别挂。”那声音听上去她好像用手盖住了话筒。“我们只有一部录像片看。”X先生在电话那头在说着什么。“好的,再给他放一遍。”她在电话那头压低嗓门说话。
“X太太?”
“怎么?”
我知道在接下去的36个小时中,我们之间将持续进行这种交谈,除非我也去那个白茫茫一片的小地方。“我接受了你关于巴黎的建议。所以我,让我看看,从星期一起两个星期内都无法回来,要一直到18号。”电话那头没有说“好的”。“同时,在你走前我们真的也没时间好好讨论一下我今年一小时的工资该涨多少。”
“嗯?”
“一般来说我每1月份每小时就涨2美元,我希望这没什么问题。”
“好的,不,不,当然,我会和X先生说的,如果明天你能来我们家我会很感激——你能不能顺便把增湿器保养一下。”
“嗯,我真的要去西海岸,所以……”
“太好了!那两星期以后我们再见。不过请尽快让我们知道你回来上工的日子。”
詹姆斯为我开了门,“新年好,南妮。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他挺惊讶地望着我。
“X太太需要保养她的增湿器。”我说。
“喔,那她也回来了?”他调皮地笑着说。
当我打开X家的大门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头,我尽量悄无声息地慢慢朝里走,倒真有点像个贼。在我刚将手臂从外套里抽出来时,从音响里竟然传出了埃拉·菲茨杰拉德的“懊悔的奥蒂斯小姐”。
我一下子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有人吗?”我问道。然后抓住背包贴着墙溜到了厨房,希望在那里拿上一把菜刀。我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事,在房客外出期间,看门人会偷偷地把房子占为己有。我慢慢地旋开了厨房的门。
料理台上有一瓶打开的果酱,炉子上的锅在冒泡沫。哪个病态的家伙会偷偷溜进别人的家里煮东西吃?
“还没准备好。”从保姆洗手间里跑出一个带有浓厚法国口音的男子,边走边在格子裤子上擦手,一面还整理着身上的白厨师服。
“你是谁?”我把嗓子盖过音乐声问道,随即下意识地朝门口退了一步。他注视着我。
“您又是谁?”他把手放在臀部,说。
“嗯,我是在这里工作的。你是谁?”
“彼埃尔。你的主人雇我来当厨师。”他回到料理台前继续剁茴香,厨房里一片忙碌的景象,充满了醉人的香味,这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美好。
“为什么像条鱼那样的站在哪里?走吧。”他冲我挥着刀。
我依言离开厨房去找X太太。
我不相信她已经回来了。当然,谁会在意给一个保姆打电话?哦,不,我干什么都比给她的增湿器加料强呀。哦,如果这是她玩的一个花招的话,那我说什么今晚也不会过来干活了。看来这是只不过她哄我过来干活的诡计之一,她有很可能将格雷尔放在一个网兜里,然后挂在增湿器上面,当我低头给增湿器加水时,一把将格雷尔向我头上放下来!
“她奔向那个把她领入歧途的男人。”歌声中,我从一个房间寻到另一个房间。
对了,我要让她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用话砸她一通后,转身扬长而去。对,就这么办。
“喂?”想是这么想,我还是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可不是她么,从卧室里摇摇摆摆地跑出来,真丝的和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翡翠耳环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上。
那是芝加哥小姐。
“你好。”她就像三个星期前在会议室里那样友好,边和我打招呼边闪过我身边,向起居室走去。
“你好。”我松开头巾,大步紧跟着她,在她打开法国式的房门进入起居室时,我迅速扫了一眼房间,房间里已经铺好了一张餐桌,等待进行一场两人世界的浪漫晚宴。一大束芍药花,颜色乌黑乌黑的。而芝加哥小姐则伏在亮晃晃的桃心木家具上摆正银器。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给增湿器加水。”我扯着嗓子说道。
“等等,”她说,转身走到书架里的一个隐蔽的控制面板前,熟练地调整着音量、声调和重低音。“对了,”她回过身神定气闲地笑着对我说,“你在说什么?”
“增湿器?太干了?没……水了?那这些画,对了,它们真的,嗯,可以忍受?如果它们太干燥的话?我想给它们浇点水就可以了。一次就够了。今天,刚刚,因为这将可以保持到……好了,我会做的。”
“好的,谢谢你,南妮。我相信X先生会感激你的,我也会。”她从餐具柜里重新拿出她那只飘忽不定的香槟杯,然后从地板上拔出增湿器的插头。
“那么,好吧。”我咕哝着,抱着增湿器就走进了厨房。
我将十个水槽都灌满了水,接着塞回原处,然后将它们拖进了洗衣房。在此期间,埃拉的歌换了一首又一首,从“那仅仅是其中的一件事”,到“为何你如此行事”,再到“我一直相信你,亲爱的,以我的方式”。我的头脑一直昏昏沉沉的,这不是她的家,这不是她的家庭,最明显的是她刚才走出来的地方并不是她的卧室。
“你干完了?”当我塞上最后一个塞子时她问我。“因为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为我跑趟商店。”当我一把抓起外套时,她追我到了门口。“彼埃尔忘了买厚奶油了。谢谢你。”我打开大门时,她递给我20元钱。
我看看钱,然后从架子上取下格雷尔的那把小青蛙雨伞,那把伞一张开就会突然出现两只青蛙的大眼睛。我把钱递还给她,“我不能,我已经,嗯,有个约会了,去看医生。”我从镀金的镜子里瞥了一眼自己,“真的……我不行。”
她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那就算了。”口气十分平淡。电梯门开了,她看似不经意地靠在电梯门上。
我把钱放在了门厅的桌上。
她的眼睛忽闪着。“看,南妮,不是吗?你回家后就会告诉你的主人说发现我在这里,我把麻烦和裤衩一起留下了,你的所作所为将把我从一堆麻烦中解救出来。”她走进公寓,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怎么,是字面上的裤衩这个意思吗?”第二天,在“斯黛拉”化妆品柜台前,莎拉往嘴上抹着粉红色的唇彩,问我。
“我不知道!我看见他们什么了?好像我看见他们什么似的。”
“那两个家伙给你多少钱?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留条后路?给他们留条后路?”莎拉努力地噘着嘴,“太粉了吧。”
“像只猩猩。”
“试试李子色的吧。”美容顾问在柜台后建议道。莎拉拿起一张纸巾擦拭。
“X太太明天回来。我觉得就好像我做了什么事情似的。”我恼怒地靠在柜台边。
“嗯,辞职?”
“不,离开这里回到真实的世界,那个我租房的地方。”
“嘟嘟!!!!”我和莎拉都呆住了,就看见中庭方向的两大堆购物袋在狂叫着莎拉高中时的绰号,这个词和“靴子”的发音押韵。两大堆购物袋沿着楼厅向我们挪过来,在移动的缝隙中我们才看见原来是亚力山德拉和兰格丽。
我和莎拉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上高中时她们住在伯肯斯多克。现在她们站在我们面前,亚力山德拉大约6英尺左右,而兰格丽刚刚5英尺高,穿着小羊毛的外套,开司米的套领毛衣,还有该死的卡地亚。
“嘟嘟!”她们又大叫着扑了上来,亚力山德拉手提着袋子就来拥抱莎拉,结果莎拉险些被购物袋重重地击中脑袋。
“嘟嘟,怎么样?”亚力山德拉问道,“你有男人吗?”
莎拉的眼皮抬了上去“没有,不,我的意思是有的,但……”她开始出汗了,汗珠像玻璃珠一样亮闪闪地挂在眉毛上。
“我有一个你难以置信的男人——他是个希腊人。他简直是太迷人了,我们下星期去里维埃拉度假,”亚力山德拉唧唧咕咕地说着,“那你呢,你怎么样了?”她问我。
“老样子,老样子,仍旧和孩子们混在一起。”
“嚯,”兰德丽在一旁静静地说道,“那你明年怎么办?”
“我希望去一家课外活动机构工作。”她们的眼睛眯了起来,好像我一下子说的是她们未料想到的语言。“有否注意过创意艺术?是自我表现的一种工具?以及人际交往的建立?”我看上去完全面无表情,“凯西·李真的很棘手?”我竭力祭出最后一道防线……怎么了?
“对了,你怎么样了?”兰德丽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莎拉。
“我将去阿丽尔工作。”
“天哪!!!”她们尖叫起来。
“嗯,”莎拉继续说,“我只不过去那儿接接电话,但——”
“不,这没什么可怕的。我,爱,阿丽尔。”亚力山德拉说。
“陪我的男人。”亚力山德拉说。
“大麻。”兰格丽柔柔地说道。
“好了,我们就此分手吧,我一点钟要在科蒂·巴斯克等我妈妈。哦,嘟嘟!”莎拉再次被亚力山德拉戏弄了一番,不过挡着别戳到她们的海鲜沙拉上去。
“你太有趣了,”我对莎拉说,“阿丽尔?”
“滚他妈的。来吧,我们去吃点好的。”
我们决定去“弗雷德”犒劳自己一顿别致的红酒午餐和奶酪披萨。
“我说,你真的会将自己的裤衩留下在某人的家里?”
“南妮,”莎拉阻止了我,“我真的不理解你为什么在乎这个。X太太像骡子那样驱使你干活,还拿该死的动物头饰给你当奖金,你干吗还对她那么忠心耿耿?”
“莎拉,不管她是个多糟糕的雇主,可她还是格雷尔的妈妈,这个女人和她的丈夫还在她的床上做爱,在格雷尔的家里。这真让我苦恼。没人受得了这一切。这太反常了。她想取代对方!怎么样?”
“对,如果我已结婚的男朋友寻思着离开他的妻子,我想我也会接纳他的。”
“所以,如果我先告诉了X太太,那芝加哥小姐就赢了,而X太太肯定会崩溃,如果我不告诉她,那对X太太肯定会是种羞辱——”
“南,这与你的工作职责差了十万八千里,你不必是告诉她的那个人,相信我……这不是你的工作范围。”
“但如果我不这样,那裤衩就会满天飞,她发现后会……哦,这太可怕了!哦,天哪!被格雷尔发现后会怎样?她是如此恶毒,我敢打赌她肯定会放在格雷尔可以发现的地方。”
“南,等等,他怎么会知道这是她的东西?”
“因为它们极有可能是黑色带花边的,可能还镶皮,她可能现在还不知道,但到某一天他开窍了,这会杀了他的!拿上你的外套。”
莎拉在前厅迎接乔希,乔希还提着一瓶葡萄酒。“欢迎参加寻宝派对!我们将提供优厚奖品,包括耳套一副和一趟扫帚壁橱间之旅。谁是我们的第一个参赛者?”
“噢,我,我!”乔希边说边脱下夹克,我接过来转身钻进了前厅壁橱里,仔细搜索里面每一件外套的口袋和靴子。没有什么。“天哪,南,这地方真让人吃惊——简直他妈的像大都会博物馆。”
“是呀,真惬意。”莎拉说。而我则大步冲进了起居室。
“我们没有时间来闲扯了,”我把双手举过肩大叫,“搜查屋子!”
“那我们是否要在内衣上做点记号?还是画个十字架?”乔希问。
“特别之处是没有裤裆和可食用的。”莎拉解释游戏的规则,可我却没发现这有什么可乐的。
“好了,”我说,“听着,我们必须要有系统性。从房间开始是最有可行性的,那些裤衩会在第一时间被找到。乔舒亚,你负责主人房、X太太的衣帽间和她的办公室。莎拉·安妮!”
“在此,先生!”
“你的任务是厨房、图书室、保姆房。我来管起居室、餐厅、学习和洗衣房。好吗?”
“那格雷尔的房间呢?”乔希问我。
“对了,我就从那里开始。”
我一路走一路开灯,连平时极少开的吸顶灯也打开了,仔仔细细地搜索X家的每一个黑暗角落。
“南妮,你可别说我们没有尽力。”乔希说,顺手递给我一根香烟,我们都坐在后楼梯的回收桶边上。“她很有可能在骗你,希望你告诉X太太,那样她就可以重起炉灶了。”
莎拉也点上了一根烟。“同时,不管是谁在这间屋子里发现这些值得发现的玩艺——它们藏得真是好。你确信这个女人是X先生的同事,而不是中央情报局的?”她把打火机递给我。
乔希手里还牵着一只小巧的哈巴狗,他说这是他的“猎犬”。
“真让人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我错过什么了?”他充满狐疑地低头看了小狗一眼。“等等,我还拿了点别的呢。”
“你最好给我放回去。”我说。“对不起,浪费了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找一条裤衩。”我说,然后在铁栏杆上掐灭了烟头。
“喂,”莎拉的手搂上了我的肩,“没事的,X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他们不会有事的。”
“那格雷尔怎么办?”
“没事,他有你。而你有H�H。”
“对,我不会一无所有。我的珠宝盒里有一卷留言电话的磁带,随身的钱包里有一把作为纪念品的塑料调羹,我走到哪儿就跟我到哪儿。”
“呀,呀,真的。那我可以在婚礼上展示你的塑料调羹吗?”
“亲爱的,你带着塑料调羹来参加婚礼的日子还早着呢。来吧,叫上乔希把我们在屋子留下的指纹给抹了。”
回到家,留言电话的灯忽闪着。
“你好,南妮,我是X太太。我不知道你是否从巴黎回来了。我也打不通你的手机,看来我们要给你买一个新的了。我打电话来是因为X先生让我圣诞节时在金门酒店入住一周,这是不是很让人惊奇?丽夫凯酒店真不是人住的,我至今还没有从假期中复原过来——我简直是筋疲力尽,所以我决定下星期回来。X先生差不多时间回来,不过我想知道你是否回来,这样我这就可以告诉他你的去向,如果他需要你的话。不过我们都知道那没问题。今天晚上我一直在房间里,回电话给我。”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我不再离开她家了。
“X太太,你好,我是南妮。”
“怎么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
“那份工作?”她问。
“没问题。”我说,相信她不会问我的家庭电话。
“太好了。那么我们星期一上午见——下星期。我坐的是9点的飞机,如果你7点钟到的话那就太棒了。真的,我们最好说是6点45分,那样保险一点。”
接下来的15分钟里我在床上翻了8次身,其实我真的很累,身体重如铅石,但每次只要一闭眼,格雷尔重重的咳嗽声就回荡在房间里。我拿起钟看了一眼时间,红色的数字明确无误地告诉我,这是凌晨2点36分,天哪。
我用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床垫,并翻了个身。凝视着X家客房的天花板,我试图要为过去的三个夜晚补点睡眠,缺觉让我的身子变得很沉重。在第七百二十一大街,我照看生病的格雷尔已经疲惫不堪,哄他开心,还得注意不让他的热度继续高上去。
当我到X家时,X太太在电梯前欢迎我,手里还拿着一张单子,她的包已经在楼下的豪华轿车里等着我。她看似不经意地“提起”格雷尔“有一点点耳朵痛”,而他的药随着他的儿科医生的数量的增加,在减少——“仅仅是万一”。然后是一顿牢骚:“我们真的不该让格雷尔坐在电视机前,你们两个还乐成那样!”
我知道“乐”这个词很少出现在格雷尔身上,那个时候他无精打采地挨着玩具火车躺在地板上,手里翻来覆去地玩着一节车厢。
“是不是等X先生晚上回来后再拿主意?”我问在附近打扫的康妮。
“希望你带上你的睡裤。”她回答说,忙不迭地晃着头。在过去几天里,我热切地盼望着康妮的到来,这样屋子可以多一个人,虽然她只不过是在屋子里吸吸尘而已。当温度固定在华氏7度时,我们就整天躲在屋子里足不出户。这一切是可以忍受的,甚至是完美的,如果H·H不得不回学校上阅读课的话。他告诉我可以带格雷尔上楼去和迈克斯玩,但我觉得他们两个不会玩在一起。格雷尔“稍稍”的耳朵疼似乎好点了,但他的咳嗽却厉害起来了。
好了,不管怎么说,他爸爸已经成了一个“失踪的人”——在我回来工作的第一天整晚他都未能回来。而打给贾丝汀的无数电话也只能挖掘出语音邮件,来自芝加哥四季酒店的某一间套房。同时,矿泉美容中心的前台小姐把我打给X太太的电话全部挡了回来,就好像她是莎朗·斯通似的。我今天下午又带格雷尔去看了医生,但医生仅仅建议格雷尔服完粉红色的羟氨苄青霉素再说。
又一轮的咳嗽开始了——嗓子听上去比吃饭的时候充血更厉害了。太无知了,太晚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如果没人回来管我们的话,这事就严重了。
我起床后,把开司米披肩像斗篷那样围在脖子上,拖拖沓沓地跑到窗边,将厚厚的纯棉窗帘拉到边上后,公园大街的街灯溢进房间,我把前额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看见一辆出租车穿过街道停在楼前,一对青年男女跌跌撞撞地下车。女孩穿着高帮靴和超短夹克,靠在男孩身上从看门人面前经过,走进了大楼。她肯定冻坏了。玻璃窗传过来的寒意让我的前额很快就变得冰凉,我赶紧往回缩,并用手焐了好一会儿。窗帘重新拉上,将光线彻底挡住。
“南、南妮?”格雷尔用沙哑的声音轻轻叫着我。
“是的,格卢弗,我来了。”我的声音在宽敞的房间里回荡,穿过黑暗的房间,外面不时驶过的汽车车灯的光亮驱赶走神秘的阴影。伴随着格雷尔的超声波2000型空气过滤器似的呼呼声,格卢弗夜灯温暖的灯光在欢迎我的到来。在我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我的胃一下子抽紧了——格雷尔的情况一点也没有好转。呼吸听上去很吃力,眼睛水汪汪的。我在床角坐下,“你好,亲爱的,我在这儿。”我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很烫。在我的手指碰上他前额的那一刻,孩子开始气喘起来。
“没事的,格卢弗,你只不过是真的病了,我知道这很讨厌。”我不知道还该说什么,他的喘气声让我吃惊不小。“我这就抱你起来,格卢弗。”我将手臂插在他身下,开司米披肩拖到了地板上。他放声大哭,我一边拍着抱紧他,一边去按电梯。儿科医生,急诊室,妈的。
我抱着他走到了门厅,然后靠在墙上开始拨号。铃响第二声时,妈妈拿起了话筒。
“你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我不该扯进去。我和格雷尔在一起,他病了,耳朵发炎,咳嗽,他们给了他点抗生素,但咳嗽越来越厉害了,我没法和X太太联络上,前台的小姐说她整天喝得烂醉。他看上去都没法呼吸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带他去医院,但他高烧不退,我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合眼了——”
“你让我听听他的咳嗽声。”
“什么?”
“把电话放到他的嘴边,这样他就咳嗽了。”妈妈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而有力。我把话筒放到格雷尔的嘴边,不到一秒钟他就爆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我感到他的胸口猛地压在我身上。
“哦,上帝,妈妈,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南妮,这是喉炎,他得的是喉炎。你需要做个深呼吸。这个时候你不能崩溃,和我一起呼吸,来——”
我注意听她的声音,她为我和格雷尔做了一个深呼吸。“好了,听着,他没事的,你也没事。他只不过是在胸口有大量的积液。你在哪儿?”
“第七百二十一大街。”
“不,你在公寓的哪里?”
“在门厅里。”
“那儿有无绳电话吗?”
“不,她不喜欢那个玩艺。”在格雷尔又开始气喘时,那种惊慌的感觉再次向我袭来。
“好,你把他抱到浴室里,打开水龙头,调到适合的温度——不要太烫,暖和一点就可以了,然后把他抱在你腿上坐在浴缸边上,把门关紧,让房间里蒸汽足点,待在里面直到他不再气喘。你会看见,蒸汽会有所帮助的。他的热度会渐渐低下去,到明天早上就会退烧的。每件事都会好起来的,一个小时后再打电话给我,好吗?我等着。”
该为他做些什么我有了主心骨。“好的,妈妈,我爱你。”我挂断电话,穿过黑暗把他抱到了浴室里。
“我要开灯了,格雷尔,闭上你的眼睛。”他把汗津津的脸转向我的背部。在经过长时间的黑暗后,灯光显得特别刺眼,以致我在找那只镀银的水龙头时眼睛花了好几次。当我弯下腰开水龙头时,我紧紧抓住他的身子,然后坐在浴盆边,把他放在我的腿上固定好。当水打上我们的腿时,他哭了。
“我知道,甜心,我知道。我们要一直坐在这里直到这神奇的蒸汽让你的胸口感到舒服为止。你想听我唱歌吗?”他仅仅是再次靠近我,当我们周围都充满蒸汽时,他边哭边咳嗽。
“我……要……妈妈。”他小小的身子战栗着,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在他身边。我的睡裤浸在温暖的水中,我把头向他低下去,慢慢摇晃着。疲惫而担忧的泪水滑过我的脸颊滴到他的头发上。
“哦,格卢弗,我知道。我也想我的妈妈。”
太阳透过百叶窗射了进来,我们两个大嚼肉桂吐司,而格卢弗已经是只喂饱的小动物了。
“再说一遍,南妮,说——肉奎吐司。”
我笑了起来,轻轻捅着他的肚子。他的眼睛大而清澈,我把他的体温降到华氏98�6度,让我们两个人都感到晕乎乎的。“不,格卢弗,肉桂,来吧——跟我说。”
“就叫‘女人吐司’。你跟我说——”他的手指在我的头上乱摸,吐司的碎屑纷纷掉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
“女人吐司,你这个疯孩子,下一个是什么——男人鸡蛋?”
他被我的话逗得咯咯直乐。“哈哈,男人鸡蛋!我饿死了,南妮,我要死了,我要点鸡蛋——男人鸡蛋。”
我向他慢慢移过去,抢他手上的盘子。
“你好,你好,妈咪的家!”我突然停住,格雷尔看着我,就像一只兴奋的小狗那样从床上爬下来。在她打开他房门时,跑过我的身边,冲到了她面前。
“你好!你脸上怎么到处都是碎屑?”她抹了抹他的脸向我转过身来。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整个房间。枕头、毯子和湿毛巾扔在地上,当早上6点格雷尔睡着时我也垮掉了。
“格雷尔病得很重。我们昨天整晚没睡——”
“他现在看上去很好呀,除了那些碎屑外。格雷尔,去浴室洗洗脸,我等会儿给你看你的礼物。”他转过身来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蹦蹦跳跳地去了浴室。我很吃惊他能如此平静地踏进那里。
“他吃药了吗?”
“当然,他吃了两天多了。但他的咳嗽却在加剧。我试图打电话给你。”
她发怒了,“好的,南妮,我想我们该在哪里讨论一下我们该让格雷尔吃什么。你现在可以走了,我来收拾。”
我挤出一脸的笑容,“好吧,我想我是该走了。”我端着盘子走过她身边,几乎不认识这间充满了阳光的屋子。我把所有的东西塞进包里,穿上牛仔裤和毛衣,任床上乱得一塌糊涂,以示反抗。
“再见!”我打开房门大叫了一声。我听见格雷尔穿着睡裤奔在大理石地面上,一顶尺寸太大的牛仔帽很滑稽地挂在头上。
“再见,南妮!”他张大胳膊扑了上来,我紧紧地搂了他一下,很惊讶只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他的呼吸就恢复正常了。
“X太太?他还有两天多的抗生素要服,所以——”
她出现在门厅的另一头,“对了,我们今天有个充实的安排——我们要先去做发型,然后去为爸爸挑礼物。来吧,格雷尔,去穿衣服。再见,南妮。”
格雷尔跟在她身后回自己的房间,我独自在门厅里站了好一会儿,拿起包,转身走了出去。
保姆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