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隋唐萧皇后传奇

芙蓉帐里,锦衾床上,宇文化及迫不及待地要与萧皇后重温旧梦,萧皇后一手推却,一手拭泪,凄然道:“主上新丧,臣妾定当尽人臣之义,节制限度,还望将军凉察……”

中原大乱,北归无望了,炀帝在大雷宫召集群臣,商议建都丹阳一事。

丹阳,即过去梁、陈的国都建康。炀帝的意思是,建都丹阳,以长江天堑为屏障,拒守江东半壁江山,苟延残喘,重演南北朝时期划江而治的历史。

虞世基以为这是一个绝好的主意,他上奏说:“江东百姓仰望圣驾已久,陛下过江,安抚黎民,此乃大禹之举!”

早在来扬州的时候,宇文述突然得了一种不知名的急病,死在南下的途中。如今,炀帝最可信赖的臣将,只有内史侍郎虞世基了。

听了虞世基的上奏,右侯卫大将军李才再也忍不住了,他站出来厉声喝道:“虞世基!你还想欺君误国到什么时候!”

这一声怒吼,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虞世基这么多年身居高位,备受圣宠,绝没想到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指明道姓地骂他,那一瞬间他气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陛下,他,他……”

炀帝正色喝道:“李才,有话好好说,不得无礼!”

李才这才向炀帝跪下,说:“陛下,江东卑湿,地域险狭,若迁都丹阳,内要供奉皇上和百官公卿,外要供给三军,百姓必不堪重负,恐怕终究还会生变。臣以为,迁徙丹阳并非上策!”

这时候虞世基也缓过劲来,大声吼道:“大胆李才,竟敢胡言乱语,诽谤朝政!江南乃肥腴之地,物产丰富,民风淳朴,难道连公卿三军也供应不了吗?一派蛊惑人心的鬼话!”

李才继续朗声道:“陛下,就算是内史侍郎的话有些道理,臣将还是请陛下三思。此次随驾扬州的有十五万之众,军中骁果卫士多是关中人,随驾久居扬州,无不思念家乡,如果陛下诏令北返,将士们一定个个奋勇,不怕什么盗贼草寇横行。但是,假如他们知道皇上意欲定都丹阳,回乡无望,万一骁果人人逃亡,其后果不堪设想!”

“人人逃亡,还万一?”炀帝冷笑着说,“不是已经有人逃亡了么?虞卿,那个带领几个卫士西逃的郎将窦贤怎么样了?”

虞世基会意的答道:“陛下,叛将窦贤已经追回,随他逃跑的卫士一起全部斩首!”

“嗯,好极了!”炀帝得意地说,“李才,你是不是也要逃亡呀?”

“陛下,臣将绝无此意,李才如果想逃,今天就不会在陛下面前了。”言外之意,我要想逃走,还不会被追回来。

炀帝笑笑道:“好,一片忠心可嘉。你可以退下了。”

李才刚走出殿门,炀帝对虞世基说:“虞卿,派人盯着他,只要他走出江都一步,就以叛逆谋反罪论处,就地正法!”

炀帝又看看侍立一旁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几个人,问道:“迁都丹阳之事,几位爱卿以为如何?”

几个人齐声回答:“臣永远遵从皇上旨意!”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是宇文述的两个儿子,曾犯走私罪该斩,炀帝念及与宇文述的交情,网开一面,法外施恩,免了他们两个的死罪,赐给宇文述为奴。宇文述随驾江都途中,身患重疾,卧床不起,宇文述自感在世时日不多,遂上奏炀帝说:“化及乃臣的长子,早年曾在东宫侍奉陛下,愿陛下哀怜之。”炀帝闻奏,为之落泪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不忘也。”不久,宇文述病死,炀帝追思前言,遂重新起用宇文化及兄弟,并拜化及为右屯卫将军,智及为将作少监,并让化及承袭父亲爵位为许国公,掌握侍卫大权。但炀帝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放虎归山,反而被他吃掉。

司马德戡也是一名炀帝宠信的侍卫将领。炀帝见他们几个都表示了忠君之意,心里就踏实了些,于是挥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然而炀帝有些疏忽,他没有看到宇文化及他们几个在表示忠心的时候,眼睛里隐含的那种阴森冰冷的神情。一场大的变乱正在酝酿之中。

看到臣僚们都走了,虞世基才又对炀帝说:“李才所说的卫士思乡,并非都是妄言,还需早作安定之计。”

炀帝说:“这件事朕也想到了,不知虞卿有什么好办法。”

虞世基说:“陛下,卫士都是青壮年,所谓思乡,也许实际上只不过是想女人而已,陛下只需下诏,允许他们在此地娶妻,他们就不会再惦记关中妻室,定能安下心来。”

炀帝一听,紧锁的眉毛舒展开了,他只觉心里豁然开朗起来,近来卫士思乡的事也的确让他心烦意乱,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然而又束手无策。现在听虞世基这么一说,他不由得又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虞卿果真是足智多谋,这是条妙计。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只是哪里有那么多人为他们牵线说媒?”

虞世基摇头说:“陛下,你又犯糊涂了,哪里用得着说媒呢,陛下赦令扬州城里及其回乡的寡嫁和未嫁女全部集于宫监,再让兵士前往,任意挑选一个为妻就行了!”

炀帝觉得这个办法太妙了,高兴地说:“好!这件事就交给虞卿,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

这一夜,炀帝回到了归雁宫。他果然没有问及柳惠的事,只是吩咐内侍备了佳肴,让萧皇后陪他一起喝酒。

萧皇后陪坐在侧,却滴酒不沾,眼看皇上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良久,萧皇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真的要定都丹阳么?”

炀帝点点头说:“天下已乱成这个样子,恐是无可救药了。朕意以决,只有如此了。”

“可是,臣妾听说军中为此有些动荡。”

“不足为虑,御妻放心好了。”炀帝喝了口酒说:“就是那个窦贤带了几个人想逃回关中,已被抓回来了。”

萧皇后摇了摇头说:“恐怕不仅如此吧,臣妾还听说将士有许多人在谋反呢!”

炀帝一惊,问道:“皇后听谁说的?”

“前些天有一个内侍告诉臣妾,他听到军中有几位将领私下议论,像在密谋什么大事,臣妾对他说,这事应当禀报皇上。”

“噢,皇后听说的是这回事呀,”炀帝放心了,“那人已被朕下令斩首了!”

萧皇后浑身一抖:“陛下,怎么……”

“一个宫人竟敢乱言朝事,况且是谣言惑众!”炀帝满不在乎地说。

萧皇后不作声了。炀帝又喝了几杯,无意中看到了一旁案几上的铜镜,就走过去对着镜子照起来。他拈拈胡须,拢拢头发,将自己打量了好一会儿,转身对萧皇后说:“皇后你看这么好的一颗头颅,不知道会被谁砍下来!”

萧皇后正在若有所思,忽然听到炀帝说了句这样的话,惊惶地问:“陛下怎么能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

炀帝一笑,豁达地说:“皇后,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富贵贫贱,欢乐痛苦,还有那凶吉福祸,都要交替轮回,何必那么认真,更何须悲伤呢?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说着又端起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歌声,清晰而委婉,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河南杨花谢,河北李花荣,杨花飞去落何处,李花结果自然成。

炀帝听歌声所唱,就说:“这是谁在唱反歌!杨花,李花,分明是在说朕与李渊么!”一边说着,就走出殿门,夜色深沉,根本就看不见一个人影,他驻足细听,那歌声一会儿像在东,一会儿又像在西,飘忽不定,有时侯还像是发自星光稀疏的天空。

炀帝踱回殿来,长叹一声说“这是天在唱,天在唱啊!”他索性端起酒壶,张开嘴咕咕地灌了进去。

一壶酒喝干,炀帝步履蹒跚地走向书桌,铺开一张方笺,提笔写道:求归不得去,真诚遭个春。鸟声争劝酒,梅花笑杀人……

万物复苏,杨柳吐绿,明媚的烟花三月又降临到扬州,这是大业十四年(公元618)的三月,是一个看上去与往年并没有什么差别的春天。然而就是在这个春天,大业皇帝与他的大业王朝一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三月十一日凌晨,月落星稀。天还没亮。睡梦中的炀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乱惊醒。他突地坐起来,侧耳倾听,窗外满是人们东奔西逃的呼唤声喊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间或还有一明一灭的火光。炀帝立刻下床,正要穿衣,就听得一个人在窗外喊:“陛下,兵士造反,就要冲进宫里来了!”

炀帝慌忙跑出寝殿,宿卫内侍一个都不见了,他又急急忙忙来到大雷宫,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更是空无一人。他明白了,这并非是一件简单的突发事变,而是一次蓄谋已久的反叛,只不过将他一个孤家寡人蒙在鼓里罢了。炀帝茫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想理一理杂乱的思绪,看看该怎样应付眼前局面。

“皇上在这里!”

随着一声大喊,呼呼啦啦涌进一群持枪提刀的将士。走在前面的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和一名校尉令孤行达。

炀帝心头一喜,他还以为是来护驾的,便随口问道:“虞爱卿,虞世基在哪儿?”

司马德戡说:“陛下,虞世基已被折首!”

“什么!你们……”炀帝恍然顿悟,造反的原来正是这一伙人!

宇文化及说:“陛下,军中上下见西归无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炀帝说:“你们要回关中,朕答应了就是,何必这样兴师动众?好吧,传朕旨意,今天启程,即返长安!”

宇文化及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说:“陛下你现在再说这话,不觉得太晚了吗?”

“你,你……要杀朕?朕有什么罪?”

“陛下误国之罪,在李密的讨檄文中都写得清清楚楚,还用得着我们几个再说吗?”司马德戡说着,又抖了抖手中的长刀。

炀帝终于低下了头,轻声道:“朕实在有愧于天下苍生,有愧于社稷。可是,你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跟着享受荣华富贵,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朕?今日这事,是谁领头?”

“陛下,普天同怨,并非哪一个人的事。”宇文化及说。

这时殿外传来哭叫豪声,炀帝十二岁的小儿子,赵王杨杲哭叫着跑进来,分开众人扑向他的父皇。刚到炀帝膝下,令孤行达手起刀落,把杨杲砍杀在地,鲜血溅了炀帝一身。

杨杲是炀帝最宠爱的儿子,突然被杀死于膝下,让他悲恸不已。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双目紧闭,浑浊的泪水由眼角流落下来。

真的不愧为帝王胸襟,稍稍过了一会儿,炀帝便稳住了情绪,睁开眼擦着泪水,质问令孤行达:“小儿无辜,为什么杀他!”

令孤行达道:“因为他是无道昏君的儿子!再说,这么多年来,无辜死于陛下手中的,又何止一个小儿?”

“这么说,你们非要朕死不可了?”

宇文化及回答道:“陛下不死,天下难安!”

炀帝绝望了,平心而论,他不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而且他对生死早已看得很淡。他也感到末日来临,有时也难免忧虑不安。月光下,他常常头戴幅巾,身着短衫,拄杖在御花园里徘徊,仰望茫茫的星空,先找到紫微恒十五星,然后指着其中一颗闪闪烁烁的星星对陪伴在侧的萧皇后说:那便是紫微星,印证天子星宿。它的明亮与暗淡,反映国运的昌隆与衰败。你瞧,星光是那样的晦暗,茫角很大,云雾朦胧,这是世道混乱的征象,预示着朕将不久于人世了,李渊占了长安,李密围了洛阳,窦建德也起兵作乱,大隋基业真的要断送在朕的手中啊!

然而,令炀帝没能料到的是,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他平静地说:“既然如此,去给朕拿鸩酒来!”

周围的人都站着一动不动。

炀帝气恼地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可以锋刃相加!王公诸候的血流到地上都会使一方大旱,何况天子之血!”

宇文化及淡淡地说:“陛下可以不流血。”

炀帝明白了。他环顾四周,殿里没有合适的东西,只有自己腰上的一条练带了。他双手微颤着解下练带,交给司马德戡。然后往椅子后背上轻轻一靠,合上了双眼。司马德戡接过练带,在炀帝的脖子上缠绕一圈,练带的一头握在自己手里,将另一头第给令孤行达。两人相互对视片刻,接着用力一拉……

相传两代,存国仅三十八年的大隋王朝。就在这一瞬间结束了。

天亮以后萧皇后闻讯起来,一看领兵作乱的叛臣贼子,竟是昔日的情人,不由得悲愤交加,宇文化及慌忙下拜道:“皇后,请听……”

“贼子!”萧皇后怒吼着打断了宇文化及的话,“休得花言巧语,如能答应哀家三个条件,方可交涉,否则哀家当血溅廷前……”

萧皇后说着,一阵晕眩倒在地上……。

宇文化及按照萧皇后提出的条件,以帝王的礼仪入殓炀帝,以王候的仪式入殓杨杲,并举孝三月,将其灵柩浮厝于西院流珠堂。

紧接着,宇文化及又下令江都宫内外戒严。他本打算奉炀帝之弟蜀王杨秀继任帝位。众人反对,于是杀了杨秀和他的七个儿子,又杀了炀帝的长子齐王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燕王杨炎。隋朝宗室与外戚,无论老幼,一律处死,只剩下秦王杨浩。杨浩平时与宇文智及常常来往,私交颇深,智及设法保护了他。

政变相当顺利,杀人也杀得痛快,宇文化及的面目又起了变化。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眉宇间流露出自得的神情和威严的煞气,紫红的皮肤和肥胖的脸庞异乎寻常,光彩夺目,胸脯也跟着肚子挺起来了。他自称大丞相,总理百官,搬进宫城处理政务,晚上溜进萧皇后的寝殿。

此时的萧皇后虽己过不惑之年,但仍然是风韵犹存,自小生于帝王之家,后又入隋宫在独孤皇后的膝下成长,不仅知识广博而且性情温和。尤其是几年前与萧皇后在显仁宫里的那一段旧情更是令宇文化及难以忘怀。此次兵变,也有很大的一部分因素是出自对萧皇后的迷恋。

宇文化及眼睛闪耀着光芒,嘴角挂着虔诚的笑纹,踱到萧皇后面前,说:“皇后不必过于悲伤,如不嫌弃,我愿意保护你永久富贵。”

“谢谢你的好意。”萧皇后抬起头来看看来者,面容呆板,毫无表情,双目空洞无物。

夜幕已渐渐降临,昏浑的苍穹出现了几点星星,宫里灯光亮了,宇文化及亲自给室内点燃了蜡烛,坐到锦墩上,召她过来。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过去了,带着献出一切的重负,忍受着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与对仇人的愤恨,跟宇文化及周旋。那种麻木不仁的样子已不复存在,逆来顺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天下大乱,豪雄四起,或许复仇的机会就在前面,萧皇后突然想起,几年前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竟与眼前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结下了一段孽缘。自己身为皇后,真是愧对列祖列宗,更是有失皇家尊严啊!自己哪里还有资格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呢?简直就是一荡妇!

萧皇后在心中这样自责着,再偷眼看了看宇文化及,她只觉得那张脸更加肥胖,更加丑陋,与几年前的那张脸简直就有天壤之别,她不由得一阵恶心,就想呕吐。但眼前最要紧的是,必须保住自己性命,忍辱负重,以图将来。

她微微抬起头来,美目含情向宇文化及递送秋波委婉地说:“将军既然能举兵,为什么不立杨家后代为帝,以表将军济苍生社稷的奉献之心?”

“我正是这么想的。”宇文化及顺水推舟答应下来,“现在别的皇子皇孙已被杀了,只有秦王杨浩还活着,就立他好啦。”

宇文化及在自己的心中也有如意算盘:要想再一次得到眼前的美人,就得顺着美人的心愿好生抚慰,才能重温几年前那种脉脉的温情。强扭的瓜不甜,强迫承欢索然无味———这是他与市井无赖一起曾经尝试过的,他不想与眼前的美人演那样的闹剧,他对眼前的这位皇后还是有一丝的怜香惜玉之情,再说,立了杨浩作皇帝,也不过是一个傀儡,大权实际上是操纵在自己手里。东汉末年群雄纷争,曹阿满不就是这样吗?挟天子以令诸候。首先在政治上就取得了主动,最终便可取而代之。北周末年,杨坚不就是重演了历史的这一幕。而这一幕历史戏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相似呢?他们都能演出这样的历史剧,我宇文化及难道就不能演吗?李渊,你在长安演,我就在江都演!看谁能演得好一些,谁能演好这出戏,谁就能登上历史舞台。

“将军,啊,不———”萧皇后像是突然记起似地,“如今将军已是丞相了,大丞相果然以天下苍生为念,以社稷为重,真是难得的忠臣,不愧为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哈哈……”宇文化及大笑道:“皇后,我这个男子汉你应该是很了解的,看来咱们真的是有缘分啊!”

萧皇后一听,不觉又是一阵羞愧涌上心头,她在心里骂了一声自己,作孽!“相爷,秽乱内宫,哀家只怕落千古骂名,名份攸关,相爷要举大业更应该注重才是。”

“皇后不必过虑,谁敢奈何我?朝廷上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哪个敢违背我的意愿就叫他的脑袋搬家!”

萧皇后被震慑住了,她蜷缩成一团。宇文化及把她搂在胸前,萧皇后浑身颤粟着、拉油着、挣扎着不让他抱住。

“不要难过。皇后,你依了我,什么都依你,让你痛痛快快过日子。再说,咱们毕竟已有一段情缘,难道你一点也不念及旧情吗?这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皇后啊!”

“干这样的事,不会有好结果的。”

“火烧黄蟮节节煨,这世道,过一天算一天,快活一时算一时,可不必顾那么多,想那多啊!”

“衰家心里总不好受,感到害怕,怕亵渎神灵。”

“你不陪我过夜,我不会答应你的请求,而且还要———宰了杨浩。”

“呜呜呜……”萧皇后受不住宇文化及的威逼利诱,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再别哭了。”宇文化及迫不及待地要与萧皇后重温旧梦,萧皇后又一手推却一手试泪,凄然道:“主上新丧,臣妾定当尽人臣之义,节制限度,还望将军凉察……”宇文化及忍受不了萧皇后流泪时那种凄凉的样儿,低着头去吻她的脸颊吮吸那带咸味的泪水。

噔、噔!锵———锵———!钟鼓楼的钟鼓敲响了,就像敲在心坎上,她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声音的消失,终于一切又归于宁静。她变得安静了。感谢菩萨保佑,让她静了下来,他感觉她在他怀中蠕动,开始向他贴近,他以火一般的热情拥抱着她,亲了她一下,没有反抗。他的一腔热血由于极度的兴奋仿佛要迸裂开了,手忙脚乱地解下她的衣服,又将她抱起,放倒在那张宽大的锦床之上……

宇文化及宣称奉萧皇后懿旨,由秦王杨浩继承皇位,并令杨浩住在外宫,专门派兵监守,让他签署发布诏赦。又任命二弟宇文智及为仆射。不久,又任命左武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宇,总管留守事宜。三军内外戒严,声称准备返回长安。萧皇后和六宫都按照老规矩住进御营。营房前另外搭帐,宇文化及在里面处理公务,仪仗和侍卫的人数,都比照皇帝的规模,躺在温柔乡里的宇文化及,又有些飘飘然,乐不思蜀,产生了无所谓回不回东都或西京的思想。

“北方那么乱,到那里便是兵戎之苦,血光之灾。”

“我们手下的官兵大都是北方人,不顺应他们北返意愿,说不定哪天又要出乱子。”

宇文智及的规劝凑了效,宇文化率领朝廷取道彭城水路西行。大队人马行至显福宫,虎贲郎将麦孟才和虎牙郎将钱杰找到折冲朗将沈光,秘密商议说:“我们受先帝厚恩,现在居然替杀他的仇人做事,受他的驱使,你说窝囊不窝囊?”

“杀了他”沈光猛然一挥拳头:“杀死这个反贼,替先帝报仇。”

“还得多联合些人,共举大义。”

“就这么定下来,即使是死,也死而无憾”

于是,他们分头行动,沈光留在给使营做内应,麦孟才说通了旧友和旧恩的人,约定凌晨起事。率领数千名部下,在即将出发时袭击宇文化及。没有想到机密泄露,宇文化及与心腹于深夜溜进御营,派人通知司马德戡,令他讨伐。沈光听到御营里人声喧哗,推测密谋已泄露了,立即袭击宇文化及的营帐,不料帐内却是空空如也,仅仅撞上内史侍郎元敏。条条列举他的罪状之后,挥刀砍死了他。司马德戡率兵围住御营,沈光和部下数百人,全部拼杀而死。麦孟才也被乱兵杀死。

军马抵达彭城(今江苏徐州市),运河水路阻塞不通,宇文化及让士卒去抢老百姓的牛马和车辆,共计二千多辆。一时间,彭城内外,鸡飞狗跳,哀啕四起,宇文化及用这些抢来的车辆满载御营中宫女,嫔妃器皿金狠珠宝,古玩字画等,还有相府之内的达官要员权贵改走陆路,车辆不够,士兵全都步行,而且还要肩负武器、甲仗、行李和口粮。

常言道,路远无轻担。将士们的长途跋涉,风餐露宿,苦不堪言,埋怨情绪滋生蔓延起来了。宇文化及愈来愈狂妄,统率部众十余万占据六宫,豪华奢侈,与炀帝不相上下,他每日像帝王一样面朝南坐在御账中,有人奏事,也不吭声,下朝后,才取出上奏的启状与唐奉义、牛方裕、薛如良和张恺等人商量如何处理。把杨浩交给尚书省,命十几名禁卫守护处理,由令史送取签署的敕书,百官不得朝见皇帝。

司马德戡本有一肚子的怨气和牢骚,暗中对赵行枢说,“你大大害了我!消灭灾乱,必须有英明的统帅。化及昏庸愚昧,周围一群卑劣小人,肯定会坏事,我们作何打算?”

“罢黜他”赵行枢显得很自信,“我们掌握了军队。”

当初,政变成功时,宇文化及封赏了司马德戡温国公的爵位,加授光禄大夫。他单独统领骁果,实力太强,宇文化及出于防范内乱的考虑,调他担任礼部尚书,表面上升迁了,实际上却是夺了他兵权。司马德戡把怨恨隐藏在心里,用所得的赏赐贿赂宇文智及。宇文智及为他说情,才又回到军职上,领着一万多后卫军殿后。司马德戡和赵行枢联络了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准备用后卫军袭斩宇文化及,另行拥立司马德戡当盟主。他们考虑到大军踏进了反王孟海公的地面,于是派人去游说孟海公做外援,等待回音。

孟海公起兵于大业九年,他是个大老粗,重武轻文,谁在他面前引文调句,便发怒,立刻处死毫不留情,现在拥有十万多兵马,占据周桥一带。许弘仁和张恺听到政变的消息后,报告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派宇文士及扮做游猎的模样,带着十几名精壮的骠骑,来到后军,司马德戡出营迎接。宇文士及两眼一瞪,命令道:“左右,拿下这个叛贼!”

“在下有何过失,内史令如此待我?”司马德戡装糊涂。

宇文化及下令绞死了司马德戡并杀了其余十九名同党。

宇文化及经过一段时间的清洗,剪除了异己,拥炀帝六宫,开始了漫长的北返征程。

西京长安得到了宇文化及弑杀炀帝的准确消息,又惊又喜,纷纷上劝进表,请求李渊登基称帝。

几天之内,文武百官都以种种方式上了劝进表。接着,裴寂又邀了刘文静等人请李建成和李世民出面,组织朝廷官员长跪武德殿阶下,恳求李渊以天下苍生为念,顺应天命,早登大宝。李渊再三推辞,又痛哭了炀帝一番,示意众人起来,只是不提即位之事。满朝文武这才转到大兴殿,朝见幼主杨侑,将代拟的退位诏书呈上,胁迫他签字,将皇位禅让给李渊。义宁二年五月十四日,隋朝末代皇帝———恭帝———杨侑,颤抖着手握笔签署了禅位诏书。

众臣推举刑部尚书兼太保萧造,司农少卿兼太尉裴之隐为使者,亲捧诏书,托着义宁皇帝杨侑的玺绶,至武德殿奉献给李渊。李渊不肯接受。萧、裴二人来来去去跑了三趟,李渊才接下诏书和玺绶。

义宁二年五月二十日,大唐的开国皇帝李渊在太极殿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大典。一个历时二百七十六年,可以与秦汉媲美的唐王朝开始走上了历史舞台。隋义宁二年改唐武德元年,李渊派遣萧造在南郊祭告上天,宣布全国大赦,官吏赐爵一级,凡义师所行之处免征三年的赋税,罢郡置州,改太守为刺史。推演五行的运行,唐属上德,颜色以黄色为尊,定为国运的颜色。

十月,李密西上,李渊接连不断派人前去迎接、慰劳。李渊任命李密为光禄卿上柱国,赐爵邢国公。李密颇感失望,朝臣又多轻视他,有人还要向他索取贿赂,那滋味真不好受。只有李渊对他还显得颇亲热,称呼他老弟,把表妹独狐氏嫁与他为妻。

李密的旧部见主公归顺了李渊,便陆续降唐。总管李育德以武陟纳降,拜武陟刺吏。其他将领如刘德威、贾闰甫、高季辅等人,或以城池,或率部队,前后都降了。王轨接着又以滑州降唐。魏徵随李密到长安,不被重用,于是请求前往山东招抚。李渊授命他秘书丞。魏微乘驿马到黎阳,致书徐世勣,劝他早降。徐世勣对长史郭孝恪说:“这里的百姓和土地,都是魏公的。如果我上表献纳,是利用主公的失败,当作自已的功劳去求取富贵,我深以为耻。现在应当登记郡县的户口和兵马的数目,上报魏公,由他呈献。”于是派遗郭孝恪到长安,一面送粮食供应山东道安抚大使、淮安王李神通。李渊感叹道:“徐世勣不忘旧恩,不贪功,忠臣也!”赐他姓李。任命郭孝恪为宋州刺史,让他和李世勣一同谋取虎牢关以东的地区,得到的州县,由他们全权委任官吏。

宇文化及自率残部两万余人自汲郡(今河南汲县西南)窜至魏县(今河北大名)。一日,宇文化及召来萧皇后,名义是请皇后议事,实则想与萧皇后承鱼水之欢。

“相爷,今儿怎么又想起哀家来了?”萧皇后进门问道。

“皇后”宇文化及赶忙起身相迎,“我今天有一件心思要向你吐露。”

“噢!”萧皇后有些惊讶,“相爷今儿是怎么啦,真的要对哀家吐露心迹么?”在萧皇后的记忆里,自江都兵变以来,眼前的这位相爷就从未对自己说过真心话,更没有几年前那种温存体贴,有的只是贪恋自己的姿色,以求发泄。尽管这样,自己还是一味地曲意承欢。每次也能让他心满意足,信誓旦旦。今天,他竟要对自己坦露心迹,这是真的么?

“皇后,如今天下大乱,主上年幼,不能亲政军务,让他当皇帝实际上也是徒有虚名,不如……”

“不如相爷自己称帝?”萧皇后接过宇文化及的话。转过身去,看也不看他。

宇文化及愣在那里,半响说不出话来,他从萧皇后此时的形态可以看出,她对自己欲对杨浩取而代之称帝的想法是不满的。他知道,这都怪自己平常在与她温存缠绵时,为了博得她的欢心,而逢场作戏对她许下的“永保杨家江山”的诺言的原故。

“皇后”宇文化及又走到萧皇后的面前,直视着她,“千万不要误会,我是想,当今天下兵荒马乱,军情瞬息万变,启奏批复,繁文缛节,不利军事应变。本相暂且称帝,待大局已定,再归政于幼主。”

“相爷不必再说了,哀家与幼主的生命都在你的手中,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哀家告退了。”

“皇后,娘娘……”

这样的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宇文化及望着萧皇后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内心也仿佛有一丝愧疚。

天空渐渐暗了来。夜色苍茫,宫殿的屋脊已看不太清楚了,只隐约可见黑巍巍的门楼的轮廓。孤星在参天古柏的梢尖上闪烁,银河被乌云遮掩,周围一片沉寂。骤然传来几声夜鸦的噪聒,峭壁般陡陡的宫墙发出一阵回响,又给这深深的庭院添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色调。宇文化及打了一个寒噤,产生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转身走进大殿的后院。忽然,一条黑影一闪,倏地不见了。宇文化及一惊忙又折回来,走进大殿,急命卫士搜查。又命其弟宇文智及速来大殿议事。

不多时,宇文智及匆匆赶到。

兄弟二人长谈了一个时辰,到后来,宇文化及埋怨道:“江都兵变之事,都是由你首谋,然后强推我为主。如今人马离散,所向无成,又背上弑君叛上的罪名,天下不容,将来身死灭族,不全由于你吗?”

正说间,一名待卫来报:“丞相,张恺与陈伯密谋叛逃,现已抓获。”

宇文化及一听,不由得老羞成怒,命令道:“将这两个匹夫押上来!”

张恺,陈伯被押了上来。宇文化及问道:“本相一向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正值此用人之机,反而叛逃?”

张恺并不畏惧,朗声道:“主上荒淫无道,你弑了,已是替天行道。情由可原。原想跟随你能轰轰烈烈开创一番基业,未曾想到,你与那无道的昏君有过之而无不及。良禽择木而栖,我等岂能跟随你背上弑君叛逆助纣为虐的罪名!”

“呸!住嘴!”宇文化及大喝一声,说:“江都起事,并非我之本意,尔等逆臣贼子早有反叛之心,如今却将罪责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哪有半点同舟共济的仁义之心?如此出尔反尔之徒,留有何益?来人,推出去斩了!”

几名侍卫蜂涌而上将张恺、陈伯拖了出去。

张恺、陈伯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地喊道:“弑君贼首,不得好死!”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久久回荡……

此后不久,宇文化及便命人制定禅让的礼仪,又暗中派人鸩杀了杨浩,于匆忙间在魏县称帝,国号为许,同时册封萧皇后为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