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临界婚姻(精编版)

一个宁静的星期日的下午,革文悄悄地关掉了手机,坐在妻子的身边,和她一起陪着女儿陶陶看动画片。

可是,看着看着,革文就有了倦意,他把整个身体都移到沙发上,枕着小理的双腿躺了下来。

陶陶见爸爸闭上了眼睛,竟乖乖地把电视关了。然后,一边向妈妈打着手语,一边悄声说:“妈妈,我自己到卧室玩!”

一阵鸽哨响过,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鸽子,扑棱棱落在窗前。

革文睡着了,手里的报纸滑落在地。小理轻轻翻着书页,革文惊得动了一下,小理索性把书放下。

阳光好得很,刚才还在地上,这会儿却移到了革文的头上。忽然,小理发现革文的发丛中有几根头发显得很亮,她低下头仔细看——原来是几根白发。

革文竟然也有白发了。

小理是在几天前突然发现自己头顶和鬓角上的白发的。

她对着镜子,把头发一缕一缕地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她惊骇万分地看着那些在黑发中格外刺眼的白发,忽然感到自己咕咚一下掉进了漆黑的时光隧道,越滑越远,再也不能够回到人间……

白发是青春和美丽的敌人,是不是白发胜利了,青春和美丽就消亡了呢?

白发是在什么时候长出的呢?是在哭泣的时候吗?是在噩梦的时候吗?抑或是在叹息的时候?

白发总是让人触目惊心,像高速公路上的路牌一样意味着某种警示。小理不想像别的女人一样通通地把它们拔掉,她要留着它们,留着它们提醒自己好好地走上前方的路。

我的丈夫啊,就像歌中唱的那样“正在陪我慢慢变老”……也许他不能陪我伤心,也许他不能陪我欢笑,但是他能够陪我慢慢变老。

老啊!一刻一刻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老去……白发已经这样茁壮,老去的日子还会远吗!

革文被阳光刺得翻了个身,脸埋在小理的腹部。小理连忙拿起那本书,为革文遮住阳光。这个时候,她的心里涌起一种浓浓的情意——不是爱情,爱情没有这情意深沉;也不是友情,友情没有这情意忧伤。

窗外的小鸽子“得得”地点着头,她们的小嘴在啄些什么?它们的本性是飞翔,可它们最终还是在人类搭建的窝棚里乐呵呵地生存下来。它们向自己的本性妥协的同时,也实现了作为鸽子的全部价值。

没办法啊,谁让它们生来就是鸽子呢!

小理的双腿已经麻了,但是她仍然坚持着一动不动。她情愿这样做,为了她怀中的这个男人——像她的孩子一样的男人。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也正在努力地为她做着一切。也许他的努力最终会成为徒劳,但是她已经明了了他的心意。

冰糖对她的揭露是无情的,也是正确的。她承认,有的时候她是虚伪的,她并没有和自己做着最彻底最无情的斗争。当务之急不是革文要变化,而是她要打碎包裹着自己的最后的那层外壳,还生活以快乐轻松的本来面目。

小理看着熟睡的革文,她想,只有他才是这世上惟一可以问心无愧地躺在她身体上的男人。

她爱他,因为他与她不同;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与她相同,她也恨过他;而现在,爱与恨都显得那么遥远,像是老得掉了牙的故事,乏味甚至可笑。

王小理已经不会再有爱与恨,因为她最终找回了自己,并且再不会对丈夫有任何奢求。

陶陶从屋子中走出来了,怀里抱着的大被子在地上拖着。她踮着小脚轻轻地走着,被子却刮在电视柜上,把一个相架“哗啦”碰倒了。

小理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只见她的女儿无声地笑着走过来,攒足了劲儿把被子扔在父亲的身上,然后又用两只小手费力地把被子铺展开来……

完成了这个任务后,小小的杨乐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身搬来她的小塑料椅子。她努力想做出她的父亲翘着二郎腿读报纸的样子,但是她的右腿却一次次不听话地从左腿上滑下来;她又试着把左腿叠在右腿上,可是也以失败告终。

杨乐陶终于安静下来,二郎腿翘不成,“报纸秀”总还可以做下去。她捡起她父亲刚刚看过的那张报纸——模仿父亲皱着眉头的样子读了起来。

有一幅漫画难住了杨乐陶,她把报纸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也看不出所以然。她弄出的响声惊醒了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转身看她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女儿无声地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稚嫩的歉意。

突然,一滴水“啪”地落在杨革文的脸上。他立刻抬起头,看到妻子王小理正用一双泪眼凝视着他们的宝贝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