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难得的好。
绿意已经无处不在,活跃着人们的生活,深沉着人们的思考。
路边两排高大静默的杨树,在黄昏的轻风中,悠远而庄严地挺立着,衬托出人类的渺小与自由。
橘黄色的夕阳拉长着行人的影子,风轻而暖,抚慰着归家人的疲倦。
王小理身着黑色的套装,两手拎着几个鼓鼓囊囊的方便袋,精精神神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心一意地想着该如何把方便袋中的新鲜蔬菜烹制成全家人津津乐道的美味。
革文打来电话,说今晚回家吃饭,而且点名要吃小理做的蒜蓉茼蒿。在饭店吃久了的人,没有不想念家里的饭菜的。
杨金山对贾翠娥的手艺念念不忘,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吃茴香,今晚小理准备尝试着给公公做一顿茴香馅儿的馄饨。
茴香啊,茴香,你怎么那么香?
小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好像闻到了茴香那独特的香味。
在茴香的香气中,范子庆幽灵一般降落在小理的面前。
小理惊呆了。
小理下意识地抬头望,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家的窗口。
小理挪到看不见家的地方,才开始张口说话。
“这些天你过得很快乐,是吗?”范子庆劈头盖脸地说。同以前一样,范子庆认为王小理在快乐的时候会把他忘记得一干二净。
小理看着范子庆的脸。他的脸灰涂涂的,双眼皮的大眼睛里充满血丝,嘴角有些发抖,尖尖的下巴上新增了一片火疖子,胡子足有一厘米长,显得很脏。
小理发现,她对范子庆的那张又细又长的瘦脸和瘦脸上失神的大眼睛不仅仅是不喜欢,而是已经达到了看都不想看一眼的程度。
而且,当王小理意识到范子庆的这句话同他以往说过的只字未差的时候,就像被迫吞下了别人嚼过的馍,涌起阵阵恶心。
“为什么不说话,怕了是吗?”范子庆冷笑着,“怕了还随便跟男人上床!”
正是下班的时间,几个邻居从王小理和范子庆的身边走过,其中还有老李头儿的刁儿媳,小理不得不冲她微笑,冲范子庆微笑。
“手里拿的是菜,对吗?装出贤妻良母的样子,实际呢?实际上你是什么?”小理的泰然自若让范子庆恼羞成怒,他发疯地说着,眼神直愣愣的,自言自语般,“实际上你是一个妓女,不用付钱的妓女。”
说完,范子庆笑了,咬着牙,望着远处,一下一下颠着脚,点着头。
小理七窍生烟,身体也随着烟尘飘起来,她四下寻找着支撑,最后靠在离自己不远的一棵杨树上。
“你干脆杀了我算了。”小理盯着范子庆说。她想,如果这梦魇会永生地缠着她,她情愿立刻一头撞死在身后的这棵大树上。
“你以为我没想过?但是我不能,你欠我的,我得让你一样不落地还给我。”范子庆说。
“我欠你的?”小理看着范子庆,声音颤抖着,像一个被大人欺负了的孩子,满肚子的理却讲不清,“范子庆,我欠你什么呀?”
“感情,你欠我感情!你玩儿我,玩儿我!”范子庆的声音很大,引得来来往往的人好奇地看向王小理。
“明天再说,好吗?明天我去‘五二一’。”小理低声哀求,她看了看手表,革文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不,今天你必须把话说清楚。”范子庆扳住小理的肩膀。
“今天我真的有事啊!”小理又一次哀求。
“那好,我现在就上楼去找你的公婆,我要告诉他们,你们的儿媳妇和我做了许多许多……的爱。”范子庆看着小理无助的样子,得意地笑了,“怎么样,害怕了吧!”
“把手拿下去,我跟你走。”小理斜睨着范子庆放在她肩上的手,他的指甲不知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剪过,长长的,黑黑的。
小理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范子庆对着一辆空出租车摆了摆手,车哧地停下来。“上车!”范子庆仍然掐着小理的肩头,长长的指甲比它们的主人还要怨毒,隔着小理的衣服,抠得小理钻心的疼。
范子庆把小理推进车里,然后嘭地关上车门。
车开了,小理回望家的方向,看见革文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过来了。
陶陶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手里拿着一个鲜红鲜红的风车,仰着小脸正和革文说着什么,革文笑着,抽出一只手,弹了弹女儿鼓鼓的小脑门。
父女二人开心极了。
范子庆的头乌云一样盖过来,他想吻小理,小理向他瞪起一双喷火的泪眼。她想抡圆了臂膀扇范子庆一记耳光,但是车的空间太小了。
小理揪住范子庆的头发,使劲把他的头挪开。
然后,王小理在心里骂自己——不要脸的东西,你他妈的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