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41-临界婚姻(精编版)

成长是什么?

当一个又一个烦恼接踵而至,甚至让你目不暇接的时候,你就算成长起来了。

小理细看镜中的自己,缺乏水分,惆怅苍黄,不是长不长大的问题,而是已经开始衰老了。

革文呢?革文就更加衰败了,他已经由力不从心到心力交瘁,已经丧失了一个正常男人的乐趣和权利。

小理无处言说,只能趁办公室只剩下自己的时候悄悄求助于网络。可是,当她从网中脱身而出的时候,却发现网上的说法只能让她越来越困惑。

小理深深地靠在松软的转椅里,电脑的黑屏上映着她颓唐的身影。用个不恰当的比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虽然小理绝口不再提房子的事,但她对房子的渴盼却如燎原之火般越烧越旺。关于对房子的种种美好联想,和那个夜晚革文的突然萎缩瘫软一样,噬咬着她,煎熬着她,成了她新的创痛。

小理以为只有自己俗气到可以为住房的问题睡不着觉,可是放眼一看,在对住房的追求上,她所采取的竟是最平和最高雅的方式。

“听说革文他们厅正分房呢?”唐姐突然问小理。

“你怎么知道的?”小理一惊。

“我小叔子的小姨子说的。”

“……”

“革文能分多大的?”

“我们没要。”

“为什么不要?你家的房子并不宽裕哦!”

“有地方住就知足呗。”

“那你可傻了,闹孩子有奶吃,干吗那么老实!”

“我们的奶已经够吃了,还闹啥呀。”小理不紧不慢地回敬。

“傻瓜,不吃鸡蛋也要蹭他一身黄子!”唐姐狠歹歹地说,像在为小理鸣不平。

很多单位的房子不是分出来的,而是闹出来的,原因就在于有相当一部分人存有唐姐的这种阴暗心理。

“这句话可真形象,真有意思。”小理被唐姐的俗语逗得咯咯直笑。唐姐作惋惜状,双臂伏在桌子上,侧着脸看小理。小理与她对视了一下,这才发现唐姐的门牙上又粘着一小块黑糊糊的韭菜叶。

唐姐特别爱吃韭菜馅饺子,吃完了有两个症状,一是不停地打无声的嗝,污染办公室的空气;二是门牙上粘满韭菜叶,污染大家的视觉。

管天管地,管不着打嗝放屁。人人有打嗝的权利,谁也不能把唐姐的嘴堵上。

但是,牙上粘着韭菜叶是小理难以接受的。小理随和,她不像顽皮的郑好,只知偷偷取笑唐姐。

小理总是找适当的机会提醒唐姐。小理咧开嘴,再用食指对着自己的门牙指一指,唐姐就恍然而悟了。可是,唐姐的恍然而悟比韭菜叶还让小理难以忍受。每一次,唐姐都立刻将舌头翻卷上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将牙龈舔拭一圈,而这样做往往并不奏效。于是,唐姐又伸出留着长指甲的小指,挨个儿牙齿抠。每抠一下,就龇牙问小理一句:“还有吗?”小理只好做好事做到底,看一眼说:“还有。”唐姐就继续抠,继续问,直到韭菜叶被清除下来。这还不算完,清除下来的韭菜叶会被唐姐重新放到嘴里进行深加工。

小理第一次目睹这一过程的时候,曾经快速跑到厕所呕得涕泪横流。

现在,小理倒有点感激粘在唐姐门牙上的韭菜叶,说不定它可以帮小理把恼人的分房话题挪走。

小理咧开嘴,伸出手指往嘴边指了指,唐姐立刻心领神会地卷上舌头。

今天唐姐的舌头格外好用,毫不费力就将韭菜叶席卷下来。但是,她急切地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并没有对韭菜叶进行废物利用,而是将其噗地一下吐在小理脚边的地面。

小理忍不住总去看脚边的那一小块黑糊糊的韭菜叶,以至于唐姐对和小理的谈话还能否进行下去失去了信心。

唐姐轻轻拍拍桌子:“哎,小理,问你话呢!”

“什么,你问吧!”

“你家革文现在是什么级别?”唐姐急切地问。关于革文的级别,唐姐已经关心好久了。她总是想从小理或是郑好的嘴里套出答案,可是至今也没能成功;现在总算有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小理知道唐姐是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没什么级别呀!”小理搪塞着。

“不可能!公务员哪能没有级别!是科员,还是副科、正科?”唐姐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当然,革文这么年轻,不可能是处长吧,咱就不说副处正处了。”

这唐姐,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三教九流的事都知晓。

“革文是正科级。”小理只好从实招来。

“哎呀,正科级离副处只有一步嘞!正科级没有理由不要房子!”唐姐激动地站起来。

小理不想将对话进行下去了,她讨厌提房子的事,她尤其不愿意和唐姐这样的人提房子的事。

你有好事他妒火中烧,你遭不幸他幸灾乐祸——唐姐是这类人的典型代表。

“你知道不,小理——”唐姐盯住小理,像是有重要的意见要发表。

小理有些不耐烦,装作没听见唐一凤的话,可是不依不饶的唐一凤竟一步站到了小理面前,“你知道你有啥毛病不——你太老实太善良了!”

“我——太老实太善良?”让唐一凤搅和得心情烦乱的王小理一下子想起了唐一凤在背地里对她的诽谤,她抬眼瞟了瞟唐一凤,没好气地说,“可是,还有人说我阴险狡诈呢!”

做贼心虚的唐一凤忽地没了声息,不知该如何接续小理的话。

小理不再理睬唐一凤,顺手拿起电话,拨通了收发室的号码,“李姐,校报的《小说》来了吗?”

对方竟很不客气地说了一句:“来什么来,也不看看今天几号!”然后,就把电话摔了。

这李姐是怎么了?李姐除了不会把信和报刊投错以外,不再具备其他素质。她的特点是说话的内容很直白,语气也很直白,但也不至于直白到这种程度啊!

没等小理发议论,唐姐说话了:“是李菊吧,她这几天可不顺气儿了。”

“为什么?”小理暗想,分房的话题总算要被挪走了。

“为什么?还不是跟你一样,老头儿在单位没分到房子,见谁跟谁急眼,昨天都把一个取汇款单的女学生欺负哭了,我当时就在旁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唐姐,你刚才说李菊跟我一样,我怎么了?我对谁发脾气了吗?我爱人没分到房子了吗?”小理回过神来。

唐姐结结巴巴,“哎哟,这……这一着急还说错话了。”

一直专心致志写稿子的郑好啪地把笔摔在桌上,“行了,王小理,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你有地儿住就行了呗,管人家李菊的破事干吗!”

小理明白郑好的意思,就势说:“好了,唐姐,咱别打扰郑好写稿子了。”

唐姐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极不乐意地瞪了郑好一眼,将桌上的报纸翻得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