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处长成为分房委员会的副主任之一。
这意味着什么,革文和小理都明白。
于是,小理不再提房子的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她还是无法自控地每天都要浏览报纸上的房产广告,虽然她还是梦想着有朝一日攒够了首付的金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贷款买下一套可心的房子。
小理也没有记恨杨金山和齐素清,在那个陈旧嘈杂的两室一厅里,她只是在潜意识中时刻告诫自己与他们保持距离。只要淡一些,再淡一些,水和火都能相安无事地挨在一起。
又是一个冬日的寒夜。
五十九点五平方米的空间里,除了电冰箱偶尔的轰鸣,除了石英钟还在忠于职守,一切都安静下来。
陶陶睡得很好,革文好像也睡熟了。小理感觉自己的灵魂游荡了一天之后终于又回来了。
这些天,小理明显感受到了丈夫对自己的歉意,她想告诉革文根本不必这样,但她还没找到机会说。她调整好舒服的睡姿,准备快点入睡。
可是,革文却小声叫着:“小理,小理!”
小理没回答。
她听见革文叹了口气。然后,是摸索的声响,革文抓住了小理的手。他把小理的小手攥在掌心,放开,又攥紧;放开,又攥紧。
小理的手小巧厚实,手背和指尖摸起来有些粗糙,这是每天做家务的结果。
革文攥着小理的手,琢磨起这样的道理:紧紧攥着拳头,会什么也抓不着;把手松开,就可以随时抓住任何东西。
进一步,深渊万丈;退一步,沃野无边。
连那么出色却始终遭受着不公正待遇的刘副处长都在坚持,他区区一个杨革文又有什么不能忍受?
而在革文苦心思索的同时,温情的潜流正以小理的手为源头,潜滋暗长,缓缓流淌,一直流到小理的眼睛里。
小理的眼睛湿润了。
小理想起革文第一次与她牵手的时候就是像现在这样把她的小手攥在掌心的。
他和她沿着家门口的那条臭烘烘的污水沟走着,整整一个晚上,革文都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小理记得她的手很快就出汗了,水涝涝的,很不舒服。但是她却没有挣脱,而是心甘情愿地被革文的大手攥着。
那种被攥在手心的感觉是多么踏实啊!
可是,从那个夜晚以后,革文再也没有攥过她的手。他只是偶尔拉拉她的手,勾勾她的手,捏捏她的手……如今,他们走在大街上的时候,革文已经连碰也不碰她的手了。
革文最多只是把一只胳膊抬起来,圈出一个圆弧状的空间,让小理得以把手臂插进去。小理就那样挽着革文,如同一对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习惯性地彼此搀扶着。
是的,如今不同以往。以往她是他的初恋恋人,而今她是他的老婆。有几个男人能够一直把自己的老婆看成是恋人呢?
岁月可以改变一切。
那个备受宠爱的夜晚再也不曾有过。
而那段臭烘烘的污水沟如今也早已被填平了。在它曾经流淌的地方,已经盖起了漂亮的别墅。
漂亮的别墅并不能掩盖给了王小理诗一样心情的污水沟曾经存在的事实。
革文再也没有把小理的小手攥在手心,不等于他没有这样做过。
只是生活的河流冲走了一切而已。
生活啊,谁能躲过生活的规划和安排呢?
革文需要她,她也需要革文。他们就像笼中的两只鸟儿,必须共同度过命运既定的岁月。
小理一把搂住革文,两个人脸对着脸互相看了一会儿,一起眨了眨黑亮的眼睛,又一起笑了。
小理把嘴唇凑过去。
革文热烈地回应着小理,小理的情潮一阵涌动,她立即快活起来,她发现自己是如此渴望眼前的一切。
没有了往日的疲惫生硬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没有了往日的简单迅速默默无语按部就班。
小理狂喜着,卖力地亲吻着革文的身体,但她很快就发现她的吮吸竟然没起一点作用。
“好一些了吗,我?”革文问小理,他的信心在那一刻几乎化成了零。
“当然!”小理鼓励着革文,心却在渐渐地凉下去。
最后,小理多日前的预感化为雪亮的现实陈列在墓穴一般的黑暗中。
“咦,怎么搞的?”革文羞愧地自言自语。
小理把头伏在革文的肩上。
“你说,这是怎么搞的?”革文用下巴碰了碰小理的头,又问。
小理无言,她不知该对革文说些什么,她认为更需要安慰的是自己。
但是,小理最后还是笑了笑,安慰道:“不要紧,一定是这些天写材料累的。”
革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这些天根本就没写材料啊。
“小理,真对不起,再试试,行吗?”革文说,尽管此刻他已经对下一次充满了恐惧。
“好。”小理再次动作起来,她有些灰心,但是不甘心。
可是,无济于事。
“算了,睡觉吧!”革文摸着小理的脊背,发现上面已经有了凉丝丝的汗水。
“别急,下次就好了。”小理坐起来,温柔地看着革文说。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下次能好吗?
王小理和杨革文一样,对下一次生出了深深的,深深的,深不见底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