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21-临界婚姻(精编版)

咕咚!一声奇怪的闷响惊醒了熟睡的小理。

“妈——”小理本能地喊了一声,却发现母亲的位置是空的。

刘凤琴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厕所门口,双眼紧闭。

“妈,妈!”小理抓着刘凤琴的手,大声喊。

刘凤琴微微睁开眼,狠狠瞪了女儿一下,留下了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喊什么喊,我又没死。”

等小理费尽力气把母亲搀扶到床上的时候,她惊骇地发现——母亲的嘴歪了。

带着白沫的口水顺着刘凤琴的嘴角往下淌,不仅如此,一股大便的味道在房间中弥漫开来,刘凤琴大便失禁了。

“妈——”小理万分悲痛地大哭起来。

刘凤琴突然闭了眼,浑身抽搐了几下,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人生的路途是由很多偶然因素决定的。所谓命运好的人就是因为他们总能在适当的时候碰到良性的偶然,可为什么母亲的一生却偏偏遭遇了那么多的恶性偶然呢?

为什么非要陪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母亲住上一夜呢?为什么非要与她彻夜长谈、彻夜争论呢?为什么非要为本来就不幸的母亲又一次制造了一个恶性的偶然呢?

为什么?为什么?

王小理坐在浑身插满了塑料管子的母亲身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一遍一遍地谴责自己。

生命垂危的刘凤琴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只剩下一口气。

她的呼吸急促尖锐,发出的声响就像是灶旁拉动着的风箱。她的胸脯随着呼吸的节奏急剧地起伏着,幅度大得十分夸张。

憔悴不堪的小理把头抵在革文的后背,眼泪不停地流淌。革文不时地拍拍她,无声地劝慰她不要过于悲伤。

王爱军的双眼一直望向窗外,对妻子曾经爱恨交加的心情此刻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茫然与麻木。他就像一个战绩不俗的拳击手,突然失去了对手,也失去了观众,怔怔地看着漆黑的四周长久地发呆。

空,空,空。

迟早是一场空。

面对着这间病房里并排躺着的三个垂死的危重患者,所有的健康人都会对人生产生这样的感慨。

刘凤琴患的是急性脑网膜出血,大夫说,由于出血面积过大,生还的希望很小。

“能苏醒过来吗?哪怕一会儿?”小理问。

“看造化吧!”大夫这么说了一句就匆匆离开了。

小理照大夫的要求,不时地为母亲擦嘴角、擦身体、吸痰。

记忆中,母亲没拥抱过她,更没亲吻过她。

小理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母亲的脸。开始的时候,竟有些惶惶然。

对她而言,母亲是这样陌生。

她竟然从来没有发现,在母亲的额角发际处,有一粒鲜红鲜红的朱砂痣;她竟然从来不知道,母亲有着那么细腻白嫩的肌肤,尤其是她的臀部,那么有弹性,是刚刚发育成熟的少女才会有的……小理意识到,她从来也没能走进母亲的心,因而永远也不会知道母亲曾经在想些什么了。

但是现在,小理宁愿相信,一贯简单而粗暴的刘凤琴的内心世界也是简单而粗暴的。

简单一些的人,生与死都会容易一些。

母亲就是母亲,母亲没有不爱孩子的,只是爱孩子的方式因母亲们的性格不同而迥异。刘凤琴的性格决定了她爱女儿的方式,这种方式导致的结果就是,女儿对母亲的感情中,畏惧总是牢牢地占据着上风。

如今,在死神面前,强悍了一生的刘凤琴彻底地认输了。

她那任人宰割的无助样子让女儿王小理五内俱焚。

小理不时地抚摩着母亲的脸颊,心里呼唤着:“妈妈呀妈妈,醒醒吧,女儿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