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临界婚姻(精编版)

当小理讲到第五个故事时,陶陶沉沉地睡去了,她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小理晃了晃脑袋,努力驱赶浓重的睡意,悄悄来到阳台。她把沙锅里的药汤倒出来,然后添上水熬第三遍。

“小理呀,不是说好不吃药了吗?怎么又熬上了?”婆婆趿拉着拖鞋走进来,不满地看着小理。

“哦,大夫说还得吃几服。”小理把事先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你到底是哪儿不舒服呀?”婆婆问。

“大夫也没说是什么病。”小理说,说完才发现自己是所答非所问。

“我同意你爸的观点,你呀,就是缺乏锻炼。”齐素清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女人啊,太娇嫩了。报纸呀,电视呀,全是给女人编的广告,一会儿让女的补这个,一会儿又让女的补那个。对了,还有什么更年期——”齐素清摆了摆手,对报纸上的观点蔑视到了极点,“过去的女人哪有更年期?起五更爬半夜,驴一样玩儿命地干工作,哪里有时间过更年期,哪里有心情过更年期呀?……”

一股股热气从沙锅的边沿钻了出来,雾一样一点一点地蔓延着,浸染着,把小理淹没在那难闻的中药味中。

齐素清絮絮叨叨地说着,小理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的身体已经被寒气沁得冰凉,她的心则变成了一味中药,和那些奇形怪状的这个草呀,那个虫呀的一起受着煎熬。

“这沙锅多少钱一个?”婆婆指着新买的沙锅问。

“十块钱。”小理答。

“再加上煤气费——”齐素清在脑子里算着账,“还不如吃成药合算。”

“是。”小理说,脸上胡乱挂上一抹微笑。她的心里在想,只要药能见效,不论发生了什么,都值得忍受。

小理端着熬好的汤药进了屋,革文已经脱衣服睡下了。

“哎,革文,快起来吃药吧!”小理轻轻捏了捏革文的耳朵。

“哦。”革文醒过来,眼睛通红。

“喝吧,大夫说,喝下这服就能见效了。”小理把药端到革文嘴边。

“还有多少服?”革文问小理。

“还有六服。”小理答。

“什么?”革文吃惊地问,“还有六服?!”

“哎呀,只要能好起来,六服不算多。”小理捏住革文的鼻子,温柔地哄着他说,“好孩子,喝吧……”

把一切料理好之后,小理像一条欢快的小鱼钻进革文的被窝。

革文睡眼惺忪地嘟囔:“别闹了,睡吧!”

小理搂住革文的脖子:“心情好,睡不着。”

革文拿开小理的手,闭着眼说:“你这人真是怪了,心情不好睡不着觉,心情好也睡不着。”

革文说得并不错,只是缺少些夫妻间应有的委婉和温情,小理觉着委屈,又无从说起。不过,这是革文的一贯风格,他从来不会甜言蜜语,不只是对小理,对谁都如此。

小理早已经不再为这些小事和革文计较了,她吻着革文的耳朵:“我想和你亲热,也可以试一试汤药见不见效啊。”

革文的语调有所缓和:“改天再试吧,我这几天实在太累了。”

“不嘛,不嘛。”小理撒着娇,手摸向革文的身体,“我想了嘛。”

革文笑了,并没有动,好像在开始一种漫长而未知的等待。

“你看,我……哎呀,这药是不是假的呀?”一阵沉默之后,革文说。

“别急,再等等。”小理安慰着革文,并继续着她的爱抚,可是革文毫无起色。

小理不甘心,她索性掀开被子,起身跪在革文的身边,准备尽最后的努力。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杨金山的喊声:“小理啊,以后熬完药别忘了把阳台的灯闭了啊!”

小理紧张得抖了一下,连忙应了一声。

可是,回应了杨金山之后,小理就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动作了。

她呆呆地跪在丈夫的身边,黑暗中的她大睁着眼睛,她的眼神正如此时她的心,茫然而空洞。

革文伸出手捏了捏小理的胸,几秒钟之后,他的呼吸均匀起来——他睡着了。

小理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失败了。她已习惯于将心比心地为这种失败找出各种理由:革工作过于繁忙导致精力不够,革文年过三十体力每况愈下,革文天性笃定坐怀不乱……这些理由总能说服小理平静下来。

而今晚,在喜与悲之间找不到第三条出路,小理只好凄怆地哭了。

做爱做爱,只有做才有爱;而革文已经好久没有和她做爱了,是不是爱就没有了呢?

小理深深地叹息,叹息声惊扰了革文。

“怎么还没睡?”革文迷迷糊糊地问,闭着眼睛的他不知道他的妻子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他的身旁。

小理连忙闭上嘴,把叹息咽了回去。

小理躺倒在床上,用被子温暖自己冰凉的身体。

然后,她转向女儿,一次次地抚摸女儿的小脸、小手、小脚丫,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找到坚定和勇气。

忽然,陶陶格格笑了两声,翻个身又睡了。

小理想,几天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只要能让陶陶不哭不闹,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就在昨晚,孩子还在睡梦中抽泣呢,而今,她不哭了,也不吐了,还有什么比女儿的平安和快乐更重要?

福不双至。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又去奢求丈夫的柔情,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笑容浮现在小理的脸上。

小理终于舒坦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