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小理连忙把小镜子收进抽屉。
“呀,你可来啦!”唐姐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了。
“怎么没去开会呢?”郑好凑到小理跟前,低低地问。
“开会?”小理恍然想起:昨天下班时校办通知今早八点钟在礼堂召开教职员工大会,主任还给她布置了采访。
我的老天!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小理的记忆力几乎丧失了,许多事情她都会转头就忘。就像一个画师勾勒了轮廓之后,却忘记了自己要画什么细节。
小理拍着脑袋,反省着自己。
她最近犯的错太多了。
主任让她到人事处取材料,再去财务处报销购书款,她拿来了材料,却把去财务处忘得一干二净。
郑好突然发起高烧,回家之前让小理代她请个病假,可直到主任在办公室嘀咕郑好怎么无声无息地两天没来上班,小理才猛然想起。
上期报纸付印前,小理一直叮嘱自己要记得把头版头条会议报道中校长的名字抹掉,可到底还是忘了。稿子是提前写的,而校长因出差根本就没有出席会议。
最可气的是前天,王书记来电话要小理立刻送一份校报去年的合订本,小理答应得好好的,放下电话就忘了,害得他老人家只好亲自来取……
就这样,无论公事还是私事,无论大事还是小事,该忘记的总是刻骨铭心,不该忘记的却会难以想起——小理常常不快乐的根源也许正在于此。
“郑好,赶紧帮我把稿子写出来吧。”小理央求着郑好。
郑好嗔怪地斜了她一眼,“这还用说吗。”
电话响起,是主任,让小理到他的办公室去。
小理刚坐稳,主任就开始接电话。对方大概是主任的老同学,主任越唠越热闹。小理如坐针毡,摆弄着茶几上的烟灰缸。
小理还真该感谢打电话的人,放下电话的主任心情格外好,他没看小理,脸上仍挂着笑,像长辈似的问:“小理呀,最近是怎么啦?”
小理把胳膊肘拄在膝盖上,手托着腮,低下头。
主任抬起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垂下眼皮,说:“人得要强,小理,你最近太散漫了。”
小理把瓜子皮一片片地捏碎。
“你能力强,素质高,大家有目共睹。但你不爱做校报工作,我也能看出来。不干校报,你又想干什么?”
小理想辩驳,却找不到词句。
“人啊,年轻的时候都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其实,就那么一片山,高矮能差多少。”主任比画着,语重心长:“你知道你的毛病是什么吗?”
这倒是小理关心的问题,她追问:“是什么?”
主任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然后看着小理说:“做什么都不投入。”
小理释然了,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连同革文做爱时,都会忍不住去听女儿和公婆的动静,她做别的还会更投入吗?
小理笑了,泪光闪烁。
男领导最怕女下属的眼泪,主任迅速转变了语气,“当然,你还年轻,有的是改错的机会;不过,人生苦短啊,如果总是这么稀里糊涂的,你将来会后悔的。”
还用等到将来吗?小理早就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一直懵懂,她想醒过来,只是不知该在什么时候醒来,所以,她才还是懵懂着。
小理想起那次游大连的滨海路,因为多吃了一片晕车药,她上了车就睡着了。醒后大家唧唧喳喳地告诉她,沿途的风景美极了。可是,小理该怨谁呢?
有时候,命中注定你会错过许多美丽的风景,你不想错过,可是行吗?总不该为了看风景而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吧。
女人是信命的,信命的人都是因无力与命运抗争而惧怕命运的人。
小理一直被这种无力感纠缠,从小的时候,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