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国民在大院君执政之初,是欢欣鼓舞的。但是,以加强王权为标榜的大院君政权,虽然不同于外戚专权的势道政治,但根本上没有改变作为势道政治核心的门阀专权,只不过是由外戚变为国王生父,由安东金氏改为全州李氏而已。只是由于大院君在形式上打着类似国家主义的旗号,使得大院君十年专权更加复杂罢了。大院君的改革虽具有加强中央集权的积极内容,但改革的结果却并末给国家带来勃勃生机,也没有给社会发展注进新鲜活力。
大院君执政的各种缺失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显露,当初绝对支持国太公的民众,逐渐心生怨恨。
对大院君的怨恨不仅存在村野之中。在朝鲜宫廷,大造殿内的西正阁里,当今王后闵妃也对国太公的独裁政治越来越反感。由于得到了高宗的重视,闵妃在宫庭之中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让她烦心的事情依然存在,但是她已经把自己安插进国王的内心了。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仰仗着这个胜利,闵妃可以抬头挺胸行走于宫廷,也开始逐渐思索身边的事情。
国家权力当由王上掌管才对呀,高宗虽然年纪轻,但是,国太公一直无视国王与王后的存在,而专断国政,这符合规矩么?
闵妃一旦产生了这种想法,就更加留意兴宣大院君的言行、举措,特别是对大院君的治国方法,事事不忘采取批判的态度。她唯一可以推心置腹,商量正事之人,只有养兄闵升镐。
一日,闵升镐来拜见闵妃,兄妹对坐,闵妃突然对哥哥说道:
“哥,最近好像听说时局不稳,是不是有这件事?”
“回禀娘娘,有这样的事,罗道光有农民造反。”
“像这样的祸事,已经有几起了吧?”
“回禀娘娘,是这样的。”
“国家这样动荡,也不知道国太公是怎么想的。”
闵升镐无语。
“而且还一意孤行,册封李贵人所生的孩子为王世子。这件事,哥哥有什么看法?”
“回禀娘娘,臣认为这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哦?为什么?”
“回禀娘娘,娘娘虽然至今尚无子嗣,但是不久的将来可能会生孩子。然而国太公不顾这点,急着要册封宫女所生之子为王世子,不就扰乱了国家的大统吗?日后,要是娘娘生儿子的话,那时候问题不就变得非常复杂了吗?”
“说的对。那么哥哥为什么不向国太公谏言呢?”
“臣惶恐。臣就此事曾私下里劝谏国太公,但是大院府大监容不下臣所说的话,最后脸色大变,大声斥责微臣。”
“哥哥为了我,受了这样的委屈?我事先不知道,真是对不起。”
“娘娘这话令臣惶恐,臣惶恐。”
“国太公都骂了些什么话?”
“回禀娘娘,国太公说,要是王后能生子,并立为王世子的话,从国家的大统来看,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是王后入宫已经三年有余,却迟迟未见怀孕,因此在期盼王后生子的同时,只能册封已经有的王子完和君为王世子了。他说,不论是王后生的,还是李贵人生的,都是王上的骨肉,封完和君为王世子也是一样的。”
“什么?他说不论是我生的,或是那个贱女人生的,都一样是王子?那这么说来,我这个王后和那个宫女的地位不就一样了?”
闵妃忍不住愤怒,双眼像要喷出火来。
“臣惶恐。国太公的确是这么说的。”
“嗯,那我知道了。”
闵妃紧紧地握住双手,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冷冷地说道:
“是这样的话,我总算很清楚的知道大院府大监对我的看法了。他既然这么不重视我的存在,我也不必替他考虑。哥哥,你对大院夫大监独揽大权的事情怎么看?”
“启禀娘娘,虽然王上年纪尚轻,暂时由大院府大监摄政,但是,迟早王上是要亲政的。等到那时,大院府大监就会像水井上失去绳子的水桶一样了。”
“说的对。哥哥也是这样想的吗?”
“回禀娘娘,不只臣一人对大院府大监的这种作法不满,有些人虽然畏惧国太公的威势而不敢说话,但是,臣知道有不少人跟臣的想法一样。”
“哦?那么,就应该尽早废除大监摄政,让王上亲政了。哥哥对此有没有什么妙计?”
闵升镐稍作迟疑,恭谨答道:
“这个嘛,以微臣之见,就算王上成年,大院府大监还是不会轻易交出摄政位子的。”
“嗯,的确会这样。但是,难道我们不能把这个位子夺走么?国家的权力王上沾不到边,却让国太公永远把持,这还像话吗?”
“臣惶恐……”
闵升镐心中一片敬畏。他没想到,一个19岁的女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朝野上下人人畏大院君若神明,满朝文武,没有人敢说大监一个不字。想不到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竟会有这样的勇气和胆量,实在是让人钦佩。
闵妃思索了一阵,轻声说:
“哥哥你看,如果现在秘密集结有相同想法的人,然后把大院君从摄政之位逐出,怎么样?”
“回禀娘娘,臣很早就与臣弟谦镐商量过此事。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娘娘,为今之计,只有等待。如今安东金氏的势利刚刚被削弱,如果草率行事,赶走了大院府大监,安东金氏必定会东山再起。”
闵妃闻听此言,皱了皱眉头,道:
“哥哥说得对,我刚刚没想到这一点。但是,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启禀娘娘,自古以来,没有人在掌握国家权力之后,还会自动交还的。所以,应该等待王上到了能够亲政的年纪,再堂而皇之地提出亲自治理国事的要求,才能施加压力,迫使大院夫大监下台。否则,出师无名,易招致失败。”
“嗯,我明白了。那么,王上到什么年纪可以亲政呢?”
“回禀娘娘,还要再等两年,等到王上20岁之时。”
“再等两年?那么说,这种侮辱,还要再忍受两年了?”
“启禀娘娘,古人云,欲速则不达。这件事十分复杂,不能强求短时间内办到。并且臣以为,在这段时间里,娘娘可以母仪天下,一面赢得百姓的欢心,一面让开始非常机密地笼络起驱逐大院君的势力,为王上亲政作准备。这样才是上策。”
“嗯。哥哥的话我听明白了,从今天开始,就照哥哥的意思,忍住所有的侮辱。但是,哥哥,要想笼络起反对大院君的势力,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启禀娘娘,这种计策并非简单之事,必须要慎重考虑才行。所以,请娘娘给予数日时间,容臣与几位志同道合之士商议,定出详细计策之后,再来向娘娘禀告。”
“对,那么就请利用四、五日的时间,计划出好的计策,再来告诉我吧。我现在只有哥哥能够信任了。”
“臣惶恐,但是臣尚有一事禀告。这件事要是泄漏出去,传到大院府大监耳朵里,我们闵氏家族定会招来灭门之灾。所以,无论是谁,请娘娘不要透露半点口风,就算王上也一样,就连在睡梦也不要梦到。”
“这个,哥哥放心吧。我再没见识,也绝对不会作出那种事情来的。请不要担心。”
“启禀娘娘,不只是不表现出这种想法而已。娘娘还要笼络宫中人心,继续表现出柔顺的样子,同时也要时常接触大院府大监身边的人。这样,大院君才不会产生怀疑。”
“好的,哥哥的话一我定铭记在心。也请哥哥不要忘记今天在此的约定,不论如何,一定要帮我和王上。”
“臣怎么会忘记娘娘的吩咐呢?为了娘娘和王上,臣一定尽到为人臣子的责任。”
闵升镐慎重的许下承诺,离开了王宫。
闵妃独自坐着,面色平和,心中却波澜起伏。
“真是一个惊人的计划,虽然看起来很困难,但是我闵紫英一定会实现它!把国太公赶下摄政的位子,让王上亲政的,然后世间万事就可以照我的意思去做了。到那个时候,李贵人、完和君何足惧哉!”
想到李贵人,闵妃心中一动,忙呼唤洪尚宫。
洪尚宫急忙前来待命:
“娘娘,奴婢在此。”
“嗯……对了,你说你什么时候的生日啊?”
“回禀娘娘,奴婢的生日是这个月26日。”
“那么,还有几天就到了。”
“奴婢惶恐,烦劳娘娘记得奴婢的生日。”
“不要这么说,你为本宫尽心尽力,本宫怎么会不知道?”
闵妃一面说,一面从梳妆台的抽屉中拿出一枚金戒指,递给洪尚宫道:
“这个送你当生日礼物,你就收下吧。”
洪尚宫收到这个意外的礼物,不知道如何是好,忙道:
“启禀娘娘,这么贵重的礼物怎能给奴婢这卑贱之人呢?”
“不要这么说,我一直拿你当亲姊姊般看待,这个礼物你就收下吧。”
洪尚宫跪伏在地,感激地说道:
“奴婢惶恐,娘娘对待奴婢的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起来吧。本宫虽然贵为王后,但真是情况,想必你也清楚。现在完和君要册封为王世子,随着他慢慢的长大,李贵人的势力也会越来越大。结婚都这么久了,我却迟迟未能怀孕。到时候,也只剩下你不会离我而去了。”
闵妃轻声地说着,洪尚宫听得心情沉重,忙安慰王后道:
“启禀娘娘,娘娘为何要说这种伤心话呢?现在完和君不是没有被册封为王世子么,娘娘不过才大婚三年,总会生下王子的。”
闵妃摇头说:
“到那时,如果完和君已经被册封,就一切都晚了。那样本宫的命运就会变得很悲惨,你的命运也会跟本宫一样吧,本宫对此真是担心不已啊!”
洪尚宫听得此言,暗自思忖:
“自古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有罪,株连九族。主子了失势,作奴婢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便轻声道:
“娘娘,那也得想个对策才好啊。”
闵妃点头说:
“对策……现在只有这样了。你和完和君府上的女侍多多联系,看他们那边有什么动静,能及时通报本宫,才好筹划对策。”
“是,奴婢知道了。”
此后几日,洪尚宫略施小恩小惠,便结交了完和君的奶妈裴氏,经常可从她那里打听到,出如完和宫的大院君身边官员的动态,自是一字不落地讲给闵妃。
从打听来的消息看,大院君非常喜欢完和君,常到完和宫逗弄孙子,有一次甚至让朝廷大臣,像参拜王世子一样,给那个两三岁的小孩磕头。并且高宗因为完和君的缘故,早早就进入完和宫,直到夜深也不回来。闵妃每想及此,便郁闷之极。
闵升镐在接到闵妃密令,策划将大院君逐出摄政的位子之前,已经酝酿着这种想法。自从紫英当上王后之后,他的心中就燃起了熊熊的野心。不是么,当年的安东金氏,丰壤赵氏
,正是因为家族内出了王后,渐渐发展壮大,形成势道政治外戚专权的。上溯一百多年前,闵氏家族也显赫一时,可是仁显王后被贬之后,闵氏家族便败落至此。兴宣大院君因为骊州闵氏属老论派家族,又出与对外戚的一贯警觉,不顾闵升镐是府大夫人的亲弟弟,一味地压制,这点早就引起闵升镐的不满。在闵升镐兄弟心中,大院府大监和自己的地位应该是平等的。他因儿子而掌握江山,却不许闵氏家族因闵妃而夺得政权?闵升镐在同闵妃密谋之后,终于决定放手一搏。
要与号令天下的大院君对抗,闵升镐自然知道其危险性。他明白,只要稍有闪失,阴谋外泄,闵氏家族所有成员的性命都会不保。大院君为了保卫自身的权力宝座,不用说内弟,就连自己的亲生子女也会杀害。但是,闵升镐发现,大院君执政几年来,已经树立了很多敌人,充分利用这些力量,扳倒大院君应该是有胜算的。
追逐权力的人,都是妄想狂。他们在山峰上跟着美丽的花蝴蝶奔跑,对悬崖视而不见。所幸,闵升镐并未跌入深谷。他与弟弟闵谦镐以及其他志同道合者一起,反复商讨如何将大院君逐出摄政的位子。几天之后,闵升镐再度入宫,悄悄觐见闵妃。
闵妃支开左右,与闵升镐单独见面。
“哥哥对上次所说的事情,仔细考虑过了吗?”
闵升镐环视四周,确定无偷看、偷听之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小纸条,交给闵妃,说:
“详细的计划都在这里,请娘娘过目。”
闵妃一言不发,接住纸条,见上面工整地写着如下内容:
取得亲政的五个方案:
第一、为了取得对亲政转移有决定权的赵大妃的信任,要与赵成夏、赵永夏等人结成血盟。
第二、为了确保我方实力,应尽可能地任用看法相同的人才为官,越多越好。
第三、详细区别现今官员,对大院君的心腹要严加防范,并积极拉拢对大院君心怀不满者。
第四、娘娘主动与大院君府上密切来往,借以详细得知大院君的一举一动,同时,网罗大院府内不被大院君重视的人员,以期从内部破坏大院君的势力。
第五、广为集结对大院君心怀不满的儒学者,详细调查大院君的施政缺失,待时机成熟,由儒学者向全天下公布弹劾奏折。
闵妃认真阅读着,时而点头,时而莫名微笑。接着,突然对闵升镐说:
“哥哥想出来的方法真好。这样准备两年,一定可以将大监赶下摄政之位。”
“臣惶恐,此计执行起来还需万般谨慎。”
“嗯,哥哥辛苦了。不过,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条件似乎少了一个。”
闵升镐讶异的反问:
“臣惶恐。敢问娘娘指的是什么?”
“我们想要掌握政权的话,首先要把王上的心拉到我们这一边,不是吗?王上不站在我们这边的话,我们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的。”
闵升镐不由得点头道:
“娘娘这番话,所言极是。臣愚钝,没能想到这一点。王上不站在我们这边的话,我们的确无法成事啊。”
“嗯,王上的事情,我会尽力的。”
“臣惶恐。但是,娘娘要做的事还不只这一样。接近大院府大监的亲人,拉拢他们加入我们这边,这件事只能由娘娘来完成,才能不引起大监的防备。”
“知道了,这件事也交给我来做好了。”
闵妃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面带微笑轻松道:
“哥!”
“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以前看过《孙子兵法》这本书,记得书中说:‘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所以,把大院府大监的长子李载冕大人及大院府大监的二哥兴寅君李最应大监也拉拢到我们这边,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要连李载冕大人及兴寅君大监都拉拢到我们这边吗?”
这话实在让人太吃惊了,闵升镐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现在担任艺文馆检阅的李载冕是高宗的亲哥哥,也是大院君的长子。而兴寅君李最应是大院君的亲哥哥。胳臂往里弯,他们是大院君最亲的人,岂有希望大院君垮台的道理?王后希望连这两位都能抓在手中,从常理上来说,是连想都不敢想像的事。
“哥哥为什么惊讶?”
“启禀娘娘,臣在想,拉拢这两位与大院府大监非常亲近的人,是否会过于危险。”
闵妃静静的摇摇头说:
“哥哥,你的担心我都知道。但是,我知道的,你就未必知道了。李载冕大人虽然是大院君的长子,但也是王上的亲兄弟。兴寅君大监最近与大院君意见相左,没有担任任何官职,境况不佳。所以,我认为若是利诱这两位,定可以归到我们的一方。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是不这么大胆,焉能成就大事?”
闵升镐对年轻王后的胆量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觉低头说道:
“启禀娘娘,这个计策虽然过于危险,但是若能成功,将会大有帮助。”
“这件我清楚,我可以做得好的,就交给我吧。”
闵妃想了想,又问:
“我们闵氏之中,过去也有些人科考及第的,是不是应该重用这些人呢?”
“启禀娘娘,包括臣弟谦镐在内,闵台镐、闵奎镐、闵荣木等兄弟亲戚们全都科考及第,但都受到大院府大监的压制,只担任些小官,勉强糊口罢了。”
“好的,有朝一日定会重用这些人的。请哥哥从现在开始,要常常跟他们私下联络。”
“臣铭记在心。”
“还有一件事,儒生之中很多人都对大院君心怀不满的,我们挑选谁合适呢?”
“回禀娘娘,住在京畿道浦泉有个叫崔翼玄的,敢与正面反对大院府大监的政策,他可说是代表性的人物。”
“哦,他都做了些什么?”
“启禀娘娘,他是标准的儒生,所以他极力反对大院府大监废除全国书院。再者,他曾公开表示过,景福官大兴土木,国库消耗殆尽,百姓课税过度,民生凋敝,这些都是大院君的过错。”
“嗯,是个有见地的学者。懦生们大多思想保守,固执不通,只要不合己意,就会为反对,很容易成为反对论者。这位崔翼玄却是为国家的民生而反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现在在哪里高就?”
“回禀娘娘,崔翼玄因反对大院府大监的政策,辞官不作,在浦泉现教书育人,有数千名弟子。”
“嗯。像这样的人日后一定要重用。请哥哥多多和他接触吧。”
“娘娘的吩咐铭记在心。”
“大院君执政期间,虽然时有善政,但是,恶政也很多。重建景福宫是一大过失,大监新设愿纳钱和当百钱制度,更是错上加错。而且在外交政策方面,疲于应付外国之扰,我看大监也是失策。国太公现在已经累积了相当的民怨,哥哥我们从现在开始着手,一定可以将大院君赶下摄政的。”
“臣铭记在心。”
闵升镐低头回答。在心底为闵妃的博学,及见识远大而折服之余,也在惊异,一个处在深宫内院之中的女子,对政治的动态如何了如指掌。
密谈结束后,闵升镐站起身来,对站在面前的闵皇后暗示道:
“启禀娘娘,大院府大监现在几乎每天都到完和宫逗弄完和君。若是想要导正国家的嫡系血统,娘娘应早日生出王子才好。”
闵妃有再大的勇气和胆识,唯独对这个问题束手无策。因此只能非常沮丧的答道:
“关于这件事,我也没有办法可想了。不过我还年轻,总有怀孕的一天。”
怀孕个问题时时刻刻徘徊在脑海之中,实在是闵妃的一大块心病,她也吃了不少御医开的药,却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
7月的一个深夜,高宗到完和宫找李贵人去了,闵妃一个人睡在偌大的房间里,躺在鸳鸯枕头上,叹着气默默垂泪。自己年纪轻轻的,过得这样孤单,与其当王后,还不如当个农夫的妻子,两个人浓情蜜意的过日子,反而幸福多了。王上现在一定是抱著李贵人丰满的身体,恣意享受情爱。想到这里,闵妃起身,走到镜子前面。
她将绸缎睡衣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镜子中出现了一个坚挺、成熟、诱人的女性胴体,而非几年前那个16岁少女青涩、稚嫩的身躯。刹那间,闵妃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她贪婪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鼻子像雕刻般的直挺,双眼散发着光采,雪白的颈子,白晰、富有弹性的皮肤,乳房尖挺高耸……自己全身都散发着诱人的美丽,20岁的女子像一娇艳盛开的鲜花。
忧愁再度爬上了闵妃的面庞,这样美丽的身体,却被王上忽视;如此娇艳的青春,却要夜夜哭泣。闵妃垂头丧气地走到床前坐下。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闵妃忙问道:
“谁在门外?”
“娘娘请勿惊吓,奴婢是严尚宫。”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启禀娘娘,王上驾到。”
闵妃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整理仪容,高宗已经推门进入。
“王后,我来了。王后怎么还没睡?”
闵妃此时看到高宗,不由得感激地流下泪来,这真是老天的恩赐,忙说:
“臣妾正在思念王上,王上就来了。”
“真是这样啊?这几天……”
高宗因为李贵人生儿子之故,对她仍很宠爱,加上完和君很讨人喜欢,的确有些冷落了闵妃,他心里也颇为内疚。并且,高宗身为一国之王,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他也不知道独守空闺的悲哀。今天晚上,他原本宿在完和宫里,因为李贵人突然不舒服,才决定到西正间来的。
闵妃服侍高宗就寝,双双躺下之后,问道:
“王上今天晚上不是睡在完和宫么?这么晚了还来找臣妾。”
高宗语塞,搪塞道:
“我是睡了,但是,上不知怎的,突然想念王后,于是就来了。”
闵妃不心里清楚不是这回事,但是不论是什么原因,今天高宗愿意过来,这就是上天给的机会,一定要乘机抓住他的心。
想了想,闵妃轻声问道:
“感谢王上惦记着臣妾,难道王上……也知道臣妾的心事么?”
“嗯?什么心事?”
“王上,臣妾16岁入宫,所为何来?就是要尽心竭力服侍王上啊。这段时间王上夜夜前往完和宫,臣妾独自一人守着黑夜,不眠之夜不可计数,臣妾……心中甚是挂念王上啊。”
闵妃啜泣着,身子轻微地抖动,高宗伸出手臂,将闵妃揽在怀中,惭愧道:
“真是对不住,我不在身边,你是这么的孤独啊。”
“王上,夫妇是一体,王上不在身边,臣妾就跟死去没两样。”
“什么死不死的,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我知道王后的心思了,以后会小心的。”
闵妃听了这话,柔声道:
“还望王上心中有臣妾,不要让臣妾的感激和高兴只是一场梦。”
高宗轻轻抚摸着闵妃的身体,替她擦干泪水,软玉温香抱满怀,又是带雨梨花,不觉动情。那天晚上,高宗感受到了王后对自己的依恋,云雨之时,更讶异于闵妃的胴体之美。
李贵人比闵妃大两岁,因为生过孩子,已没有当初时候的娇艳。这几年,仗着高宗的宠爱,和大院君的抬举,脾气暗里增长,高宗已渐觉不快。况且高宗夜夜去找李贵人,也产生了惰性。是夜他被闵妃成熟的美态所迷惑,在床第之间,第一次和一个成熟的女性,同等地享受彼此间授受的快乐。成年后的高宗,初次体会到夫妇之间浑然一体的销魂境界,从此开始渐渐远离李贵人。
高宗的转变闵妃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每天极尽所能服侍高宗,倾全力讨好王上,终于留高宗的心常驻西正间。同时,高宗也逐渐了解闵妃,知其在各方面都是杰出的女子,日益沉醉在她的魅力中。
闵妃怀揣大事,在心中估量着时机,渐向高宗示意。
一天晚上,在与高宗浓情蜜意之后,闵妃说道:
“大院府大监以摄政的身分治理国家,虽然有德政,但也有不少缺失,百姓们怨声载道,不知道王上知情么?“
高宗点点头答道:
“详细情形并不清楚,不过,的确听说百姓对父亲有许多不满。”
“王上,这个国家是王上的国家,百姓是王上的子民。大院府大监若是因为缺失而导致百姓怨恨,王上就应当亲政,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不是吗?”
闵妃毫不犹豫的说出连高宗自己都没想过的事情。
“嗯……王后这话说得没错,但是,父亲会将政权交给我吗?”
闵妃微笑,答曰:
“王上,何出此言呢?您上是这个国家的君王,王上说要做,有谁敢违背您的意思呢?再说,大院府大监的缺失招来百姓怨恨,王上有义务导正国政啊。”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父亲不是说我现在仍小,所以才用摄政的名义执政的吗?”
“当然,王上现在还未成年,所以很难马上收回政权。但是,王上一年之后就成年了,从现在开始就应该为以后的亲政做准备了。”
“嗯,王后的话听起来是没错。”
“趁着这个机会,臣妾还也一并禀告王上吧。”
“有什么话,快说吧。”
“王上提起大院府大监时,每次都用‘父亲’的称呼,这样是不对的。”
“大院府大监是我的父亲,这是事实,不然应该怎样称呼?”
“当然,于私来看大监是王上的父亲,但是王上就是王上,不论如何大院府大监都是王上的臣子,这点一定请王上一定要铭记在心。”
“这个……我也知道。”
“所以,为了建立王上的体统,今后请王上不要再用‘父亲’这样的称呼了,一定要称‘摄政’,这样才能确实建立君臣之礼。”
闵妃想把大院君拉下王座,就一定要抬高高宗的地位,建立国王的尊严,所以提出了这种忠告。
“王后的话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就这么做吧。”
“王上能够大方接受臣妾的忠告,臣妾感激不尽。另外还有一件事要禀告王上。”
“又是什么事?”
“还有一年王上就成年,到时候就应该亲政了。若想直接治理国事,那么现在就应该先将王上信任的人安排到政府各处的重要职位上,到时候才能顺利交接,便于王上管理国家。”
“有必要这么早就开始吗?”
“这是绝对必要的。”
“为什么?”
“请王上想一想,天下有谁掌握了国家大权之后,会主动让出来的呢?现在大院府大监以王上年纪还小为由,坐上了摄政的位子,等到了王上成年之后,大院府大监一定还会想出别的借口,阻止王上亲政。现在政府内的所有重要职位,都是大监的心腹,这是大监永保政权的保障,自然也是王上亲政的障碍。所以,为了达到王上亲政,救民于水火的目的,我们现在就应该向政府内部渗透王上自己的人,到时候大院夫大监即使阻挠王伤亲政,王上也有忠心可靠的人,与大监的势力抗衡。”
“不用这样担心吧……听说国太公是唯才是用的呀。”
“王上,那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大院府大监排除所有和王上或是臣妾亲近的人,只用他的心腹部下,甚至不惜任用“天下长安”这种的猥琐之人,借此巩固自己的势力。王上的内兄、臣妾的哥哥闵升镐是状元及第,大院府大监只给他一个小官;升镐的弟弟谦镐,就因为和臣妾是同一家族的,姓闵,大院府大监就从不录用。王上,如果任由大院府大监如此做法,纵使王上直接治理国家,也难免成为傀儡。所以,王上应该留心这点。王上若想一亲政就能直接号令天下,就要从现在开始培养自己的根基了。”
“嗯……听起来是这样。”
高宗一直以来都过着别无所求的生活,凡是大院府大监做出来的事情,他顺理成章地认为是正确的。今天从闵妃口中听到事情的另外一面,他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心中混乱而不安。
“是不是这样的啊?好像很有道理。亲近自己和闵妃的人都不受重用,的确是事实啊。”
高宗不由得对大院君感到几分不满,越想越觉得不妥当,于是说:
“父亲……不,摄政会把我当成傀儡么?真是那样,这要怎么办才好呢?”
“容臣妾与升镐哥哥商量出好的计策之后,再禀告王上。”
“好,我现在只信任王后,请王后尽快想一个好的方法啊。”
“臣妾惶恐,臣妾一定尽全力来建立王上的尊严。”
就这样,高宗将闵妃看成是自己的心腹军事,委托她与大院君周旋。闵妃不费吹灰之力,便大成了自己的第一步。从这件事以后,面对共同的敌人,高宗和闵妃更加琴瑟和谐,闵妃取得了一石二鸟的效果。
不久之后的某天,闵妃突然对高宗说:
“王上,臣妾今天想去云岘宫看看,还望王上恩准。”
高宗听了这话,大吃一惊:
“啊?为什么想去云岘宫?要是所有的事都像王后说的那样,你去云岘宫,摄政大监不是会不高兴吗?”
“大院府大监当然会不高兴。但是,臣妾必竟是云岘宫的媳妇,要对公公婆婆尽孝道不是吗?何况今天是大伯的生日,臣妾准备了一些吃食,想前去道贺。”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闵妃亲自去云岘宫的目的却不是这么简单。在和哥哥闵升镐商量了之后,闵妃决定亲自到云岘宫内看看大院君的近况。这样降低自己的身份,看望大院君,容易以降低大院君的戒心。再者,通过给大院君长子李载冕祝寿,试探一下是否可以将其拉到自己这一边。
高宗自然不会想到这是王后的计策,便问道:
“既然是哥哥的生日,那么,我跟你一起去道贺好吗?”
闵妃听了这话,立刻摇头:
“这么做可不行。王上驾临臣子的住处,是有违体统的。所以臣妾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我去是有违体统,那王后去还不是有违体统?”
“回禀王上,要是严格的说,臣妾去也是不行的。但是,臣妾不以王后的身分,只是单纯以媳妇的身分去看望公公婆婆,为大伯祝寿,是可以的吧。”
“既然如此,你就带着侍女去吧。”
“谢王上。那么,臣妾去去就回。”
闵妃让侍女准备了祝寿的食品,只带了洪尚宫一个人来到云岘宫。
再次站到云岘宫门前,这个少年闵家闺秀常常拜访的地方,闵妃心生感慨。物是人非,自己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大院府大监也从多年前的恩人,便成了必须扳倒的敌人。
在云岘宫高耸的大门外,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招轩和平轿。平轿子是从一品的大官乘坐的的轿子,招轩是从二品以上的官员乘坐的命车。如此盛况,正说明了现在云岘宫内,满是政府的高官大爵了。
“嗯……这情况让人触目惊心啊。满朝官员借大院君长子载冕的生日来讨好大院君,可见我的丈夫只是空有国王之名罢了,真正享有国王的权势与荣耀的是兴宣大院君。”
想到这里,闵妃对大院君的敌对意识再度高涨,暗暗吩咐洪尚宫道:
“洪尚宫,现在云岘宫里来的客人,不论是谁,你都要查清楚。”
闵妃走进云岘宫大门。在云岘宫的内院,正闹哄哄的举行着生日宴会,由于事先没有任何通报,闵妃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大为慌张。
府大夫人慌慌张张地不知该怎么办,大院君赶紧从房内走到内堂,向闵妃行鞠躬礼后,将她请入内堂:
“娘娘驾临真是无比的荣耀,快请入内堂。”
大院君请闵妃上坐,说道:
“娘娘请坐这里,请接受臣夫妇的大礼。”
夫妻两个拉开架式,就要行君臣大礼了。闵妃忙让出上位,说:
“不,今天我不是以王后的身分前来的,而是以媳妇的身分向公公婆婆请安,并向大伯祝寿。应该父母亲大人上坐,接受媳妇的拜礼。”
府大夫人甚为感动,一面谢绝受礼,一面说:
“宫中礼法对君臣之道规定严格,臣夫妇怎可接受娘娘的拜礼呢?请勿再谦让,就请娘娘接受臣夫妇的拜礼吧。”
大院君的神态却很平和,手捻胡须对府大夫人说:
“娘娘说要以媳妇之礼拜见公婆,我们两个老人家就不要再让了,赶快受礼吧!”
“这……太令人惶恐了,怎能接受娘娘的拜礼呢?”
“那么,就不要想成是接受皇后娘娘的拜礼,把它当做是儿媳妇的拜礼不就行了。”
大院君礼节性地谦让都做得很勉强,他的言谈举止已经不把国王、王后放在眼里。
闵妃行礼如仪,府大夫人恭敬回礼,但是,大院君却只是点点头,说道:
“有句忠告想禀告娘娘。宫中规定,王后娘娘出门时,一定要事先通报,也一定要乘坐玉轿并带护卫。娘娘可能不知道这种规定,今天就这样只身前来,不过,日后请不要再有这种举动了。”
说是禀告,但大院君俨然当闵妃是一个不懂宫中规矩的小孩,满是教训的语气。
闵妃把大院君的傲倨看在眼里,心中嗤之以鼻,但是表面上却恭敬地说:
“是。媳妇不懂宫中规矩,才有这种举动,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抬头看看大院君,仿佛面有得意之色,闵妃接着说道:
“不过,连向公公婆婆请安,都要固守宫中礼法的话,这样做不就疏远了人伦之情了吗?”
大院君听了这话,大声笑道:
“哈哈哈,娘娘说的好。君臣之礼虽然重要,公婆与媳妇之间的情礼,也不因君臣之礼而有所忽略。说的好。”
闵妃恭敬地低头致谢,脸上也挂着微笑。
闲聊几句,大院君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对了,我因为处理国事,有两三天未能进宫,王上龙体可安康?”
高宗贵为一国之君,大院君谈起他来,却明明是对儿子的说话方式。闵妃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敌意和受辱的感觉,不动声色的磕头答道:
“没有什么需要父亲操心的地方。”
闲话家常已久,闵妃起身转向府大夫人道:
“今天是大伯的寿诞,媳妇应该亲自去向大伯贺寿。”
府夫人忙跟着起身说:
“娘娘能到云岘宫表达祝贺之意,实在已是受者无上的光荣。就不必劳动娘娘大驾亲自去了吧。”
听了这话,大院君马上以手势制止妻子,说道:
“娘娘本意就是来为载冕祝寿的,就接受了娘娘的心意吧。”
大院君很明显不当闵妃是王后,视其与一般媳妇无异。闵妃行礼后走出大院君夫妇所在的房间。
大院君见闵妃走远,对着妻子朗声笑道:
“夫人啊,这孩子在我们面前不敢摆出王后的架子,不论何时何地都是做媳妇的样儿,我们真是幸运啊。以后夫人对她的态度要恰如其分,不可娇纵了她。”
“老爷这话就说得糊涂了。私底下固然是婆媳关系,但是,一国的王后娘娘怎么可能疏忽以待呢?”
“你的话虽有道理,但现在我是摄政,随意尊崇一个率性的孩子,对我们的立场反而不利。这也是为了国家社稷考虑。你懂吗?”
“臣妾能了解老爷的意思,但是……王后身世孤单,在宫中又比不得李贵人,至今无子。所以,臣亲愈发可怜她,自然想对她好一点。”
“了解我的意思就不要想东想西,就照我说的去做。这样我这个国太公的地位才能坚若磐石。”
“老爷……臣妾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但说无妨。”
“听说您一直不重用升镐、谦镐,这些闵氏之人,是不是啊?”
“嗯,是这样的。我为什么这样做,你应该知道的。”
“老爷,臣妾知道您是为了防止外戚势力。”
“知道这个就好。”
“但是,以今天看来,王后对老爷甚是恭敬,放下王后的架子,亲自到我们府上给你我施行大礼,应该让老爷放心了吧。臣妾推想,她身世凄苦,定是指望老爷的扶持,好在宫中立足。老爷就看在她还恭顺的面子上,对她好一些,对闵氏一家宽范些吧。”
“嗯……”
大院君思索着夫人的话,手捻胡须,慢慢坐下,不置可否。
大院君为了防范外戚势力,才选中了失怙之女为王后,并且因为知道闵妃背后的闵氏家族,还有很多的人才,而不重用闵氏任何一个人。大院君不希望闵妃生王子,急急忙忙欲册立李贵人所生的庶子为王世子,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他的这种做法已经让同为闵姓成员的府大夫人有所不满,何况屡受压制的闵升镐、闵谦镐,是她的同胞兄弟。今天,终于借着闵妃之机,将问题提了出来。
但是,大院君受到安东金氏50年来的压迫,对外戚势力已经非常厌恶,想让他一朝一夕之间放弃对闵氏的防范,也是不可能做得的事情。
府大夫人见大院君不愿多言,不敢强求,只好此事不了了之。
此时,在云岘宫的别堂内,大吃一惊的李载冕夫妇,正在慎重迎接王后大驾光临。两个人受宠若惊的脸上,混合着兴奋、感动。
载冕之妻韩氏夫人对王后行闭大礼后,无限感激地说:
“王后娘娘亲自来道贺,臣夫妇一家感到无比的光荣。”
闵妃回礼,说道,
“嫂嫂,这里不是王宫,是云岘宫。弟媳妇向嫂嫂先行礼是应该的。嫂嫂兄长先向弟媳妇行礼,这真是令人惶恐啊。”
闵妃开口几句话,已经博得了李载冕夫妇的欢心,韩氏夫人更是感激地说道:
“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妇永生难忘。”
闵妃向载冕夫妇道贺之后落座,对韩氏夫人说道:
“前几天王上还跟我提起兄长,说以兄长之才,真应该升官才对。兄长现在还在做艺文馆检阅,这是怎么回事呢?真是大材小用啊。”
闵妃开口就是这中话,李载冕不发一语,只在一旁听着。韩氏夫人说道:
“大院府大监做的事,臣妇哪知道些什么呢?臣夫妇只能期盼大院府大监的决定了。”
“俗话说,胳臂肘往里拐,但是,大监一直任用一些没有用的人,他自己的长子却一直摆在那个不重要的职位上,我真不明白父亲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话对李载冕夫妇是一大刺激。
大院君把“天下长安”那种无赖汉当成心腹,由他们任意操纵权势,却不肯重用自己的儿子,这种做法早就引起了载冕夫妇的不满。但是大院君毕竟是他们的父亲,载冕夫妇两个从未放弃希望,每日引颈企盼大监的好消息。从大院君执政以来,他们望眼欲穿。就在前几天,领议政李京载为讨大院君的欢心,向大院君提出了将戴冕升迁的建议,不料大院君一句
话就驳回领议政的建议:
“那个孩子的事我知道,我会处理,不必大人操心。”
李载冕得知此事,怨恨悲伤。大院君不提升儿子的职位,是有别的考虑。自大院君当了摄政之后,打着举贤唯用的旗子,任用了不少身边之人,因而招致朝宇上下的非难。为了平息口实,大院君策略性的将载冕放在低等职位上,故意压抑李载冕的升迁。其实李载冕比高宗大6岁,时年25岁,从年纪来看,任艺文馆检阅的职位应该是没什么好抱怨的。大院君一贯独断专行,像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和自己的儿子商量,因此招致了李载冕的怨恨。在气头上的李载冕更无法体会大院君的意思,内心充满了不平。他的夫人韩氏当然也是一样的心情。
闵妃已经探听到这些消息,此次前来意在拉拢,李载冕闻听此言,不知不觉落入瓮中,如此告白道:
“臣在娘娘面前如此禀告非常惶恐,但是,大院府大监似乎情愿忘记有臣这个儿子。”
韩氏夫人又补充了一句说:
“大人也常常说,与大人同门修学的人中,谁当吏曹佐郎,谁当户曹佐郎,只有自己还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实在丢脸,头都抬不起来。请娘娘想一想,其他人又不是大院府大监的长子,这不是很丢脸的事吗?”
此时闵妃已稳操胜券,佯装惊讶道:
“真会这样啊!父亲对两位似乎太过冷酷了!”
韩氏夫人忧怨低地说:
“娘娘在深宫之中,怎会知道臣夫妇不幸的情况呢?臣妇身为妻子,每天要面对夫君这种不幸的情况,真的是非常痛苦。”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我现在知道了,待回宫后,就向王上禀明,一定尽全力消除兄嫂的痛苦。”
李载冕夫妇不停的磕着头:
“多谢娘娘的大恩大德。”
闵妃道:
“哎,我有何德何能,不过是让王上尽量帮助兄长罢了。现在国太公也不喜欢我这个媳妇,着急册立完和君为王世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闵妃想听听李载冕夫妇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便如此说。
韩氏夫人忙忙表态:
“启禀娘娘,作晚辈的议论家中长辈本为不该,但是,臣夫妇也认为这件事是国太公做得不对。大人,是不是这样的?”
李载冕接口道:
“启禀娘娘,臣以前就曾经说过这此话,现在在娘娘面前,仍敢毫不保留的说出来。王上一时为李贵人所迷惑,这是年轻人常有的事。不过,一旦娘娘入宫,大院府大监就应该要完全断绝王上与李贵人之间的关系才对。身为父母,为了维护国家法统,应该这么做才对。但是大院府大监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宠爱李贵人及其所生的孩子,如此一来,如何能维护朝廷的体统呢?还有,大院府大监甚至想让完和君继承大统,这真的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闵妃听了这些话,心中甚是宽慰,将李载冕引为心腹。
倒了这一天的拜访结束时,闵妃已经将云岘宫内的李载冕,拢到了自己一方。这是个令闵妃欢欣鼓舞的巨大胜利,闵妃势力终于在大院君势力的内部,安插了奸细。
这天闵妃向李载冕夫妇道别时,不忘再次向韩氏吩咐:
“不论外面长辈怎么做,我们妯娌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兄长的升迁问题,我会特别向王上禀告,一定尽快解决。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嫂嫂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到宫里来找我。我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兄长、嫂嫂的事,我一定尽全力帮助。”
到宫中,高宗迎面就问:
“王后辛苦了,大家都好吗?”
“回王上,大家都很好。”
闵妃平静地回答,然后有意叹了一口气。
“王后有什么不快么?为什么叹气?”
“回王上,臣妾能有什么不快呢?只是觉得要是没去云岘宫反而比较好。”
“为什么这么说?”
高宗焦急地问。
闵妃露出忧伤的表情,慢慢的开口道:
“臣妾到云岘宫去,看到云岘宫内大臣云集。他们不顾王上是这个国家的至尊,都不问候一下王上,整天就知道围着云岘宫,讨国太公的欢心。臣妾看了,心中难过。真不知道到底谁是这个国家的君主?”
高宗听了这话,虽然心中有些不悦,还是说:
“云岘宫有很多大臣啊?大院君担任摄政的职位,所以,大臣们常要去云岘宫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吧?”
“就算是这样,摄政就是摄政,君主就是君主。我们国家现在,君不君臣不臣,纲纪混乱不堪,王上,应该想点办法了。”
高宗被闵妃的言辞感染,心生懊恼,说道:
“那这种事一直都有的,那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现在是不能做什么,只有等王上成年,废除摄政制度,由王上亲政了。”
“嗯……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但是,到那时我很怀疑国太公会轻易放弃摄政的位子。”
懦弱温顺的高宗对把强悍的父亲赶下摄政,一点自信都没有。
闵妃听到这话,突然提高声调说:
“王上,您何出此言呢?又不是谋反,有谁敢反抗王上的命令?这个国家难道不是您的么?大院府大监要是到时候仍然不愿让出位子,就是不忠和谋反,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
高宗听到闵妃激烈的言论,反而露出了彷徨的神色,说道:
“情势要是变得那么险恶,国家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毕竟是国太公的儿子,国太公不会做的那么极端。还是到时候再商量吧。”
高宗受到闵妃的鼓动,很想亲政,但是,他却没有勇气面对随之而来的风暴。他完全没有与大院君相争的霸气,甚至希求政权自动送上门来,真是太懦弱了。闵妃清楚地了解高宗的个性,也正是受益于此,她才能对高宗施加影响。所以此时闵妃并不着急。
“王上!”
闵妃靠近高宗,轻轻地的唤了一声。
“什么事,王后?”
“期望国太公顺从地交出政权,无异于与虎谋皮。关于这一点,王上也许不愿意多想,但是,为了王上成年时可以直接掌管政权,从现在起,就要尽力遏制大院君的势力。这一点请王上务必牢记在心。”
“那……要怎么做呢?”
“先从安插我们信得过的人在朝中任职入手,然后无论什么事情,王上都要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要总是顺着国太公的意思。”
“王后说安插我们的人啊……我担心国太公会听我的话吗?”
“名正言顺的话,大院府大监是无法拒绝的,而且您要以命令的口吻表达这个意思,大监就更拒绝不了。”
“是这样啊。我怎么好命令摄政呢?”
“王上,您不必担心,近期要安排官职的两个人,是臣妾的哥哥闵升镐和王上的哥哥李载冕大人,这两个人大院府大监是不会拒绝的。”
“是吗?如果是提升这两个人的职位,国太公应该不会反对。”
“当然是这样。载冕大人是国太公的儿子,王上的长兄,国太公没有理由反对载冕大人升官。升镐哥哥与臣妾是兄妹,又是国太公的内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困难吧。”
“那要给他们什么职位好呢?”
“载冕大人希望做吏曹佐郎,那就再高一等,升为正三品吏曹参议吧。升镐哥哥就任命为正三品承政院副承旨。”
闵妃让闵升镐当承政院副承旨的原因在于,这个位子掌握着兵曹,如果想在日后和大院君相斗中占据上风,现在就要把兵权握在手。
高宗对闵妃的话言听计从,把一切记在心里,单等找个时机跟大院君交代。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干预政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几天以后,大院君入宫请安,高宗几番思量,开口就对大院君说:
“今天有件事要跟国太公商量。”
“不知是什么事,请王上赐教。”
“朕的兄长与内兄现在都只是小官,以他们的才能论,应该能有更大的作为。国太公要是能提升朕的兄长为吏曹参议,拔擢闵升镐为承政院副承旨,朕将无比感谢。”
大院君听了这话,内心大为震惊。这孩子登上王位不知不觉已经七年了,但是,期间从来不曾要求过什么,今天为何突然吩咐要给谁什么官做?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原因。联想到前一阵子闵妃到云岘宫见过载冕,心中寻思,或许是载冕耐不住寂寞,拜托王后让王上给他谋个好点的官职?也有可能因为自己故意冷淡这两个人,他们直接拜托王上。若是这样,还不成问题。怛是,如果是闵妃或是闵氏家族在被后策动王上,这件事就绝不可以小觑。大院君决意打探明白。
“王上所言,臣惶恐。王上突然这般吩咐,有什么原因吗?”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朕看到,自己的亲兄长和王后的哥哥都大材小用,想到要提拔他们才行。”
听了这话,大院君愈发怀疑闵妃是背后指使之人。但是,从她最近的举止看来,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子而以,怎会是使用这种权术之人呢?大院君心中嘀咕着,嘴上并不答话。
高宗问道:
“国太公,提拔这两位至亲之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一语点醒大院君。
“是啊,都是我至亲之人,应该不是谁指使的,也许是王上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吧。”
大院君终于答道:
“这样的话,臣就依王上的指示,立刻晋升载冕与闵升镐的职位。”
大院君心中有点不是滋味。载晃长大了,开始关心政治,摆出了君主的架子,对自己的语气已经有指使的味道了。这不但意味着自己的绝对权力开始减弱,也表明以后和载晃的摩擦就要增多了。
“哎,这个小孩子,还和以前一样听话,不是对谁都好么。学会了追逐权力,就会拥有无穷痛苦。最终还不是得听我这个当父亲的吗!”
机关算尽的大院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强化中央统治上,他没有意识到,在他竭尽全力清剿外戚势力,加强对人民的压迫和剥削之时,他忽略了民生的要求,没能为国家的繁荣富强采取积极的措施。他的高压政治和对百姓残酷的盘剥,导致朝鲜各地频繁爆发农民暴动。就在局势越发混乱之时,善用权谋的闵妃和闵氏家族,已经悄然站在了高宗背后。国内的骚动不安和资本主义列强对朝鲜的袭扰交织在一起,为闵氏集团施展手段,提供了一个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