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琥珀的眼泪

一周即将结束,按照惯例仍由抽签决定位次。汤芙觉得刚与白冰峰有些苗头就要分离,比猎人射中了猎物却无暇拾起还要惋惜。心里捉摸着以周长发《送别》中的诗句来证这段同桌之缘:临行一把相思泪,当作珍珠赠故人。相思有些露骨,应当斟酌,难得的是故人二字,何等意味深长而不露痕迹。就如同美国大片《SOMMERSBY》被译成《似是故人来》一样含蓄,如果改成似是夫君来就逊色多了。

与“故人”临坐的最后一天,汤芙早早地来到座位,望着白冰峰的位置发呆。不一会儿白冰峰竟也来了,空空地教室里只他们俩人。

“早啊。”汤芙抬起一张粉红的脸庞,甜甜一问。见白冰峰玉树临风地一站更是情深深意浓浓。

“你更早啊,”白冰峰侧头一笑,紫芝般的眉宇动人心魄。

汤芙中毒颇深,语无伦次地剖白:“最后一天与你———不是,坐在这个座位,打扫打扫———给后人。”

少女的慌乱是对男人最好的恭维,这是种无言的表白:你的磁场太强大了,我已神志不清。为了不使我做出丢人现眼的举动,请你来做我的主人。白冰峰不知是哪路神仙,居然抵得住如此色迷迷地明示,笑呵呵地回答:“什么最后?说不定我们还会坐在一起哟!”

这一点汤芙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其机率与摸彩卷中头奖有得一拼,不是八字没一撇,连写字的纸都没有呢。所以何苦作践希望。

下课时,汤容握着纸条轮流抽取。汤芙有气无力地拽了一张,看也懒得看就丢在一边。教室里混乱得如同七国争权。张亦观堵住汤芙催她快搬。白冰峰翻过汤芙的纸签,扑哧一笑,却不说话,又推过自己的。汤芙纳闷地探过头去,见两张纸签上分写着5,6两个数字,心中的血登时涌上头顶。这,这,这,不是做梦吧!

“嗨,同桌,躲都躲不掉喽!”白冰峰笑意盈盈。

汤芙已失去了感受能力,只听张亦观点头笑道:“缘分啊缘分,诸分瞧瞧,他俩又成同桌啦!”

“白彦,你还不快来抢你的BF!”

白彦斥道:“别闹了,好没意思。”

汤芙甜甜美美地一笑,根本听不见旁人的言语,心中却反复叨念着二句诗句:自古姻缘皆分定,红线岂是有心牵。

就在这天中午,李小丰啪地甩给汤芙一封信,奸笑着调戏:“从实招来,这位复旦大学的帅哥是你的什么人啊?”

汤芙先是一喜,居然有人从这么响亮的地方寄信来,听着多有面子。再一转念,

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果然白冰峰也笑问:“是什么人呢?”

汤芙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白冰峰的笑容变得异常刺眼。“什么蛋不蛋的,我才不希罕呢!”是的,完全不对了。如果嫉妒是爱的附产品,那么白冰峰的笑就很说明问题了。难道这一切当真是镜中之花子虚乌有?

信是屈子建的手笔,措辞得体颇有名家风范。先是介绍复旦的生活方式,说了二个校园轶事再道出对汤芙友人般的思念,末了乞盼汤小姐不吝笔墨告知近况。汤芙暗笑男人真会装假,明明爱得什么似的,却挂上友情的幌子。他既不点明自己乐得装糊涂。忽地心里一动,既然演戏是人天生的本事,白冰峰的笑莫不也是个幌子挡住心中的汹涌澎湃?

想通了此节,汤芙心绪大快,大方地提笔回信。去邮信的途中正与冯闻钟兄弟相撞。凌空笑道:“干嘛去啊?”

汤芙做戏给冯闻钟看,故做腼腆道;“外校的朋友———去封信。”

“男的吧?”

汤芙羞赧地一笑,不置可否。却见冯闻钟面色突地一青,眼光恶狠狠地盯着那封信,不知千里之外的屈子建有没有心神不宁。汤芙奇怪冯闻钟的表里如一,他怎么不来扮戏?其实这道理非常简单,情浓智讫,投入的感情太多了,当然就没有了分辨事非的智慧。也合该屈子建走运,汤芙想借他的信杀退冯闻钟的痴心,这一来二去竟与屈子建成了笔友。

汤芙初时只是一时义气去了回信,渐渐地却因屈子建信的魅力而欲罢不能了。屈子建绝笔不谈情爱,由生活琐事到人情事理,中间夹带着适当的体贴和勉慰令汤芙倍感信赖,竟视他为红尘中的蓝颜知己。然而一男一女通信不断难免惹人口舌。她又生一计,决定把与她同姓异名的汤容诱骗给屈子建作女友,如此一来,既免于白冰峰生疑又打击了冯闻钟的痴心,而屈子建也不至于荒度青春。诚可谓一举数得。汤芙立时去了一信:

“……

我有一同姓姐妹,关系甚好,形影相随。我爱她之心甚于爱已,你平时总说我的好处,然我的好处说得出而她的好处说不出。我既识得了你,又识得了她,如果为一已这私不引荐于你心中的不安比汪精卫卖国犹甚。万望你能善待之,不负我的一番良苦用心。

你上一信询问我的生日,只需将你的生日乘二减三即是。另附汤容生日一份4月16,你可见机行事。”

写到此处又觉太过露骨,又补充上一句:你千万不要多想,权当红尘中多认识一个朋友罢了。无论如何不可唐突了她,否则我不饶你,切记!

五天之后,汤芙收到屈子建的回信,她做心虚地不敢拆看,不知信中是否藏着鹤顶红或是断肠草。再一想,屈子建还没到为自己自杀或是杀人的地步,一狠心抽出来看。上写道:

汤芙:

展信快乐!

收到来信惊喜交加。惊的是你明知我是一个不学无术,五毒俱全,前途无望的混混痞子,却依然如此大方执著地将你的爱友引荐于我,你就不怕我误了她的终身么?你对你爱的人的将来还真放心;喜的是你即为她引荐一位好友,于情于理她也该为你引荐一位才是。无论这个人是谁都强于我百倍,你这笔买卖是赚定了。我真为你高兴。

不管怎样还望汤容小姐先来信于我,否则勾引少女的罪名我还是承担不起的。不过真的真的很高兴,与我通信的结果是汤芙小姐的智商提高了。

你让我算你的生日,然以我的智商又怎么算得出?只好在六月里的每一天都祝上一句生日快乐罢了。当然在六月十九号这天你会收到一份小礼物的。

PS:我决非赌气,诚如你所说多认识一个朋友何乐不为?更何况她与你同姓,期待着她的来信。

屈子建敬上

汤芙读完信后,自己先把自己鄙视个一览无余。在言情剧里她是最仰慕这种胸襟广阔的痴情男子的,恨女主角被油脂蒙了心,浪费好男人。可是事情临到自己方知情爱有定,爱拼不见得就能赢。只盼屈子建能将此一番痴心移到别个女子身上。

汤芙找到汤容,对她晓以大义。用抑恶扬善的法子将屈子建狂吹一番。不过,说实话,屈子建倒没什么恶可以抑的。说屈子建智商无极,单凭复旦的牌子就可以证明,大脑平滑的人能进去么!你看看从那修练后的人,女的都成了上海宝贝,床上床下功夫都了得。推而得之,男的也差不到哪去;说屈子建体力无边,一口气能英雄救美七次而气不喘心不跳;说屈子建情商无限,通晓人情事故,在内是个闺中良伴,在外堪为良朋益师。一句话,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遇。汤芙赞完屈子建,对自己的将来越来越有信心,就算百无一用,靠着这张嘴也可以混迹江湖了。

汤容听罢,冥思一刻,抬头问道:“既然他这么好,你干嘛还要介绍给我?”

汤芙暗吃一惊,万没想到以她的智商竟能问出这么高深的问题,足见妇女运动成果喜人。只好发挥道:“告诉你实话吧,我和他是拜把子的兄妹,但也缘止于此,造化弄人啊!”又道:“我哥哥老实本分,我替他急呀!也不是非得怎样,普通朋友不成么?这是我哥哥的照片,还不错吧?”

汤芙一口一个“我哥哥”,也不知屈子建是否耳根子发烫。屈子建长得还算平头整脸,不讨人厌。汤容这才答应可以一试———做个朋友,如此而已。

自此汤芙放心地与屈子建通信,想冯闻钟应该离死心只有一步之遥了,最好他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自己与白冰峰的发展空间当真是无可限量了。汤芙越想越美,似乎这红尘中恼人纷扰都已被她一掌抚平。

李小丰因为发展党员的任务与凌空搞得火热,充分尽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职责。两人成双成对的出没于校园,谣言四起,好奇者不好意思问当事人,只好从寝友们打探虚实。从此众姐妹又多了个任务———辟谣。逢人便解释传言皆是春梦秋屁岂可当真。但是李小丰并不珍惜室友的努力,一棒子打醒天下人,宣布他俩儿人已经由革命友情和平过渡到革命伴侣阶段,友情在共同的追求中升华,爱情在革命烈火中永生。唬得室友私下里感叹乱世艰难,可叹的是谣言居然也有正确的时候。

别人叹完也就罢了,张亦观却是欲罢不能。恋爱这事讲究登对,如果二人或周郎乔女或王八绿豆,他人都不会有非分之想。历史上最不般配的要数昂藏八尺羽扇纶巾的诸葛亮与丑女黄阿丑的结合,估计他俩的新婚之日得有不少女子吐血而亡。凌空与李小丰二人好比人与猿之不同———至少在长相上,而物不平则鸣,张亦观心忿不可抑制,我哪里就不如她呢?凌空与李小丰的结合竟成为烛影斧声,千古之谜。

汤芙心里颇爽,原本这个寝室中只有自己在失意与嫉妒的烈火中锤炼,如今来了个做伴的,好比地牢里唐泰斯与法里亚神甫的相逢,汤芙恨不能开Party为张亦观接风洗尘。

女人一旦有个男人来爱她,她便爱做戏给情侣看。生的美的,知道眼波流动,腰姿摇曳;生的丑的,也学着轻语俏声,碎步浅笑。而女人味便在此时熏得旁人摇摇欲醉。李小丰一改往日的泼辣,也晓得长发披肩了,也知道长裙拽地了,也注意在笑时用手捂住那颗四环素牙了。如此一来,乍一看也唬得人眼热心跳。

汤芙与张亦观失意人逢失意人,饱受着情魔的摧残,见自己心上人与旁人双宿双飞,晃得眼睛睁不开。这一天,二人垂头丧气地撞到一块,虽然心有二颗,可情伤一处,相约着出去走走。

走不多时,二人同时叹了口气,相视一笑,却怎么也不肯点破。张亦观故做伶俐道:“咱们去喝酒怎样?”

“也好,只是上哪呢?”汤芙是好孩子,对声色场所一概不知。

张亦观也是没药性的炮仗,只会纸上谈兵,含糊道:“地方还怕没有!电视里不是都边听歌边喝酒么!我们找个酒吧就好了。”

汤芙点头称是,心中自叹弗如。功夫不负有心人,二人还真找了个酒吧。点了最便宜的酒,等着乐队献歌。老板八成为了省钱,雇的这个四人乐组个个长得颓废,而伴奏的乐器比人还颓废。再听歌,翻唱的是零点乐队的《承受》,唱歌人发出的仿佛是世界末日的声音,曲调有催人老的本领,而歌词竟像专门为她二人而写的:

在风里,在雨里,悠悠荡荡的我该到哪里

任凭风吹,任凭雨淋,踯踯躅躅的我心在哭泣

在心里,在梦里,曾经爱过的你在哪里

心里想你,梦里念你,梦醒之后却找不到你———

汤芙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偷偷在一旁摸泪。张亦观推她道:“你还有钱没?”

汤芙道:“就只这十块钱了,你呢?”

“我也是。这酒是再也买不起了。”张亦观晃了晃酒杯叹了口气。

原来没有钱的人连颓废的资格都没有。

二人又都恢复了原状。这气氛不适于谈天,适于想心思,想心底中无法见天日的心思。汤芙感慨万千,想自己小心翼翼地生活无非是想讨他人的欢心,而这一点竟不能。喜欢是讨不来的,人可以讨饭,讨衣,甚至讨命,却讨不来喜欢。仔细揣磨这“讨”字,竟是言伴着寸,言外之意就是说短。剖开血淋淋的伤口给人看,以求换得相应的感情。不管成败如何,讨来的东西终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又非一个“血”字了得!一年三百六十日,人们哪一天不是在乞讨中生活,纵是不向同类讨亦向天讨。生的丑的讨美丽;生的贫的讨富贵;生的贱的讨尊荣。纵然是姿色艳丽,富比陶朱也敌不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正想到高潮处,被二位男士的话语打断:“二位妹妹,一起坐坐怎么样?”

汤芙与张亦观同时打量眼前的二位,长得还像个人样,肚子里装的什么就不知道了。没敢接茬。

这二位早就注意到她俩了,见一个柔柔弱弱的好似,好似林妹妹———这是他一生中运用恰当的第一个比方;另一个嘛,总之也很馋人,八成是寂寞难耐来找刺激的,所以试探地想约二位共度良宵。

其中一男士风度翩翩地斟满酒杯:“我请二位喝酒,不要钱的。”

汤芙与张亦观虽然天真却不幼稚,不要钱的酒谁敢喝?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逃也似地奔出酒吧。

二人来到街上齐呼好险。还是回学校的好,虽说在学校内伤心,可身体毕竟是安全的。风已把酒意吹散,她们握了手一同向校园走去。

走进校园时已是掌灯时分,汤芙与张亦观信步朝女寝楼走去。快走进楼洞时依稀侧窗下立着个人影。汤芙轻呼了一声以为遇到了偷窥狂,张亦观冲她摆手,不可打草惊蛇。然而迟了些,蛇已经被吓到,快步穿过草丛向对楼走去。借着路灯的光亮认出是二0一寝黑老二宋漠廷。他人长得其实与帅缘悭一面,只是黑了点儿,不过男人黑算不上大过。而且足篮排都可称得上文科院校的顶尖高手,暗恋他的人估计也可以组成个纠察队。只是这深更半夜的独立窗下排练的是哪出戏呢?

回到寝室,张亦观抢着报告这一新生事物:“刚才宋漠廷在根底下,不知捣什么鬼呢!”

“他呀!”李小丰神秘地接茬,自从有了凌空这个内应全校新闻没有一条能掩过她的耳目,“是不是立在205窗下?”

汤芙一寻思,方道:“不错,他变态呀!”

李小丰笑道:“不是变态,是表态。他在追六班的陈园园呢!”

原来如此。这幕“程门立雪”不是求师是求爱啊。可见罗密欧是不分国界的,只是爬楼用的绳子在哪里呢?

“那能成不?”众人抢着问。

“他已经在根底下站了一个月了,连个人影都没等来,你说能成不?”李小丰摇头以示同情,“也不知他中了什么邪,陈园园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他还不死心,后来被追得烦了陈美女抛出一句‘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多打击人啊!宋漠廷居然没去自杀。”

汤芙感叹情路艰辛,可是追人未遂就自杀那世界得死多少人啊。而且世事难料,焉不知可以反败为胜,扭转乾坤。可叹的是宋漠廷居然痴情到如此地步,他百折不挠的精神可以与长征精神并传后人,这种人不入党真是共产党的损失。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大厅内,陈园园穿着黑呢收腰风衣搀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士在众目睽睽之下款款向饭口走去。要不是出现在饭堂,那高昂的头不免让人误以为这是总统府晚晏现场。

“喂,那男的不是六班的———”汤芙与外班的同学只混个脸熟,并不晓得名字。

“汪滨啦。”张亦观斥道,“真没想到他俩跑到一块去了。”

李小丰咂舌头:“校园内终于出现一对真正的金童玉女啦!”

汪滨瘦高个,浓眉大眼,算得上养眼,只是背略驼。不过长得太高的人都得低头俯瞰众生———驼背是难免的。在学校里,男女的搭配仿佛是上帝打筛子凑出来的,完全不负责任。胖得让猪叹为观止的男生通常伴得到身材惹火的女生;矮如长着腿的称砣的往往领着,不,被高挑美眉领着;丑的可以为鬼片当代言人的也能搞到貌美如花的靓妞。往那一站,谁也不相信女的是旁边那个男的抽出来的肋骨。换言之,无论长得多么的对不起人类,只要是货真价实的男性就能搞到任何级别的美眉。并不是男人多么的手段高超,魅力折人,而是因为女性精神的软弱———在无男人和劣男人之间,被迫的,无奈的,一咬牙选择了后者。这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理论应用。

而如今,陈园园与汪滨的出现自然让人眼前一亮,汤芙心想这下宋漠廷真得去自杀了。

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得,也许是学校风水不好,就在比翼双飞的第二天这对公认的完美组合竟分崩离析形同陌路。众人笑他们上演《一夜风流》,唯有李小丰匆匆地去与凌空汇合。

不多久李小丰满面春风的归来,逢人劈头就问:“你知道他俩为什么分手吗?”

被问者强憋住那句“废话!知道还听你罗嗦。”装着二十分的好奇回道:“不知道呀!快说!”

“其实汪滨已经有个女朋友了,在外市上大学。那女的突然感觉不妙,偷偷跑来看他,结果就穿了邦。”

“那陈园园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分手了事呗。人家还愁没男的追呀。”

“那汪滨长得人模狗样的,真把自己当皇帝啦?”

“可不是么!我呸!”

……

汤芙得知了此消息比当事人还气忿。虽说找情人,搞破鞋在社会不足为奇,可是在清纯的校园中明目张胆的出现怎能不令人心寒。这个世上只有过千手观音的传说,却没有听说一个男性长着一千个命根子的,终究两个的也没有,可是男人总是想着以一对二,以一敌百。这个世界是越来越不适合有尊严的人生存了。

在大学里爱情与学习的主次关系非常明朗,就好比台上主角与配角,聚光灯下的主角永远是爱情。可是学习再次要也有它上场的一幕,英语专业四级考试结果已经揭晓,因为它与学位证挂勾所以过与不过真是个问题。更恐怖的是传言二班有四个未合格的,二个一等证。几个高分大家并不在意,在大学里“六十分万岁,六十一分浪费”是永远的真理,可是那四个未过的位置仿佛四口棺材,不知是为谁量身定做的。

星座与爱情的关系吸引了众多热爱天文科学的人,哪成想考试这种小事也可以给星像学提供客观实例。

双鱼座的齐双眼泪汪汪地抽噎:“我知道一定有我,我考试前做梦,梦见五十元钱和一坛子酒。五十加上九就是没有及格嘛!”

水瓶座的李小丰理性的劝慰:“不会啦,不要胡说。就算没过又不是死罪,大不了再考。”

处女座的汤容相信自己不会那么背运,说不定走正运是那个二分之一呢,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好,一时坐立不安。

天蝎座的葛悦微要么凝眉叹息,要么挂着一抹比蒙娜丽莎还神秘的微笑,福尔摩斯那套识人功夫在此也不灵。

射手座的张亦观注意力都倾注在男生身上,逐个地给帅哥送温暖,将“宁可重复慰问一个男生,不可漏掉半个男生”的政策贯彻到底。

白羊座的白彦活力四射,游走于校园之内,恨不能大声疾呼:“过的伟大,不过的光荣!”

天秤座的代西一会儿跑过去安慰齐双,一会儿蹭到李小丰面前赞她有大将风度,一会儿又去占卜葛悦微的心绪,忙得不亦乐乎。

双子座的汤芙忽而觉得自己独占花魁喜上眉梢;忽而觉得自己名落孙山,凄凄然泪欲下。闹得不可开交。

学校终于慈悲大发说学生可以去教务处查寻,张亦观与李小丰首先冲了出去。汤芙按兵不动,因为这种事一定会有人代劳,不劳自己操心,所以定下心念菩提清心咒。

不一会儿他俩笑呵呵地回来,众人心惊。从这表情就知道不幸人儿的范围又在缩小。李小丰报喜不报忧:“代西,你和韩霞是一等证哦,请客!”代西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振得手直哆嗦:“怎么会?你没看错吧!”

众人陆续上前询问,张李二人一一点拔。唯有汤芙问时含含糊糊地推说忘了,带着医生对绝症病人的慈悲。汤芙口中一咸,险些吐出血来,脑子木呆呆地无知觉,脚却一步快似一步地朝外走去。

外面的大太阳刺得人眼睛睁不开,把生命照成了空白。心里酸酸的,眼泪却一滴也挤不出来。死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比修练法轮大法还不切合实际。如今的问题是面对一张张熟悉的脸该怎么活下去。

下节精读课,老师走上台前先拱手做恭喜状,道:“首先祝贺同学们在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尤其是得到一等证的二名同学还要在大会上介绍学习经验呢,韩霞,汤芙一定要做好准备。”

代西已经摆好pose准备接受大家的美意,不料老师话锋一转竟把自己搁到一边,扭头与张李二人对峙。

汤芙这边打击更大,明明已下了死的决心,却突然被告知可以活着,而且是大富大贵地活着,大脑出现短路,心里的美半晌才传递到脸上。

原来是张李二人看错了考号,把汤芙的34号看成了代西的43号,这一起一落险些闹出人命。代西伤了一会儿子心被张李哄了半天也就丢开了手。唯有汤芙不知怎样消化快乐才好。当年德丝鸠德里小姐的高寿为她来了不幸,让她在有生之年目睹了自己文名的消褪,这是死的晚的悲哀;汤芙自杀没勇气,领略了东山再起的畅快,这是顽强的生的乐趣。

旁边的白冰峰想近水先得月:“没想到同桌这么强呀,以后要多关照我啊!”

汤芙瞅着心上人甜蜜蜜地一抿嘴,此时无声胜有声。

“要不,你当我秘书吧。咱俩好像很有缘呐。”

汤芙听到这句话比听到一等证的消息还震惊,难怪人常说富在深山有远亲,自己刚有点福运就有来攀关系的了,俏皮地道:“行是行,可是给工钱不?”

“当然给啦,干好了还有奖金哦。”

汤芙后面的男生不平道:“汤芙别理他,他小气得很,跟我干吧。”

还没等汤芙开口,白冰峰急道;“不行,她是我的,我的!”

汤芙初尝被抢的滋味,那句“我的”暧昧的可以,让她的幸福无边际地延伸。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成绩喜人,还要在全校大会上露脸,又更新了与白冰峰的关系。汤芙仰头看天,天上的太阳真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