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麻辣恋人

不知哪篇文章里曾提到“没有风险的爱情,就如同没有曲线的女人。”爱情的刺激就在于风险中。我自命是个曲线颇佳的女子,所以爱情的风险系数高也在情理之中。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对尤忌的迷恋就是因为他对我态度的不确定。他把我们爱情的基调定为:时刻准备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慌乱地拔通尤忌的电话,不等他开口,一口气的说下去:“尤忌,看在我们都是人类的份儿上请你告诉我真相,你有没有同其他女人交往?你可以不爱我,但不可以骗我。”说完有些后悔补充道;“因我是十分愿意相信你爱我的。”

尤忌扑哧一声笑出来:“芳龄,你受什么刺激了?没头没脑的说这些干嘛?”

“不许笑!”我恨不能把这声笑一掌打碎,由然而生总统就职演说中听见呼噜时的愤恨,“回答我的问题!这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尤忌没有把声音发送来,几秒的沉默如化学里的冷冻剂,一瞬间把我冰封起来。我忘记了呼吸,提前体会了世界末日审判中等待的煎熬。

在我差点儿窒息的当儿,尤忌慈心大发道;“我没有同别人交往。至少现在是。”

我激动得每个细胞都在舞蹈,漏掉了分析后半句的含义,待到领悟时心又悬了起来:“那你发个誓好不好?说你永远不会骗我。”无助的人在没有具体化的依靠时抽象的言语也可,毕竟聊胜于无。就好比一个无神论者在病危中会突地变为有神论,向菩萨大呼救命。

尤忌勉为其难道;“这次就依了你,以什么名义呢———”

我刚想提示以自己的幸福起誓———我知道这个世上有不屑爱别人的人却没有不爱自己的。却听尤忌道;“以我的人格起誓,我不会骗你。”

我的心凉了半截。你的人格?这就是我最不放心的。不管怎样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了地,就像那个从高楼坠下还未摔死的人口里嚷嚷地那样:Sofar,sogood.

然而,肯定是的,尤忌还是觉得自己的誓言太像样了,有些后悔,支吾道;“芳龄,如果我喜欢上了别人你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收住了冷笑:“不会。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比较好。”

“可是我也喜欢你啊。我可以同时喜欢好多人。”尤忌自豪的宣称,仿佛这是一种顶了不起的本领,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巴巴地等着阿姨的赞扬。

那个冷笑终于破口而出:“那我就不要你喜欢了。你还想一夫多妻啊!”

“一夫多妻有什么不好?封建社会就这么点精华还未传下来真是遗憾。”尤忌意由未尽,又道;“如果是封建社会,你就不会在意我纳妾了。”

我是淑女,所以不会用板砖敲他的头,只能靠言语治敌:“你这么想真可耻!比起纳妾我招夫要容易得多,你信不?”

应该说大多数的男人都拥护一夫多妻制,他们的不同在于有没有胆量讲出来。尤忌胆量过人怎耐人微言轻;叔本华就聪明多了,专门写了一篇美文力陈一夫一妻制对女人的伤害:由于只能一夫一妻,导致男人在婚姻前逡巡不前,恶果是上流女人老处女增多,下等女人则流入花街柳巷。归纳出这些女人都是一夫一妻主义祭坛的供品。而且又从生理科学角度找到佐证“如果男人可以随意与不同的女子交合,一年内造出百来个子嗣不成问题。但女人无论如何一年只生育一子(双胞胎除外)。所以男人需要更多的女人,而女人则必须守住一个男人。”似叔本华这般伟大的哲学家都发出如此的“宏论”,那些“等而下之者”就可想而知了。如果真如是,不知要有多少刚烈女子含恨而终。叔本华是上士,而上士通常以笔杀人。

尤忌吃亏在不爱读书,未能深刻领悟自己思想的伟大,被我吓住改口道;“我只是说说,你还当真啊。有你这个大醋缸在我敢么!”

听听,我敢么!原来他的专一只是迫于无奈的不敢。人与人觉悟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啊!刹时间成百条道理一齐拥到喉间,怎耐喉咙太小,所以满心的理论只是讲不出来。

忽听尤忌道:“芳龄,我爱你。”

这句话好比武侠小说里的化石丹,刚才铿锵生硬的心立刻化成软绵绵的一团。本想回应一句“我也爱你”,可这四个字被困在心里,如同陷在沼泽里的人,越急越抽不出脚。

尤忌仿佛看见了我心里的画面,温柔地鼓励道:“你也爱我,对么?”

“嗯,”那四个字终于飞身而出,落进尤忌的耳朵里“我也爱你。”

“再说一遍好么?”

“我爱你。”

“晚上等我电话。吻你。”

“嗯。”我慢慢地放下了电话。尤忌从不先挂断电话,因为他说挂断后的嘟嘟声很难听,他不忍让我心烦。

我笑眯眯地抚摸着电话,满足地吁了口气,心里的爱多得要流出来。尤忌每晚临睡前都会打电话同我聊天。万俟咏在《长相思》中说“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品花宝鉴》中子玉与琴言分离时的赠言也是“若虑梦魂飞不到,试宵宵彼此将名唤”可见真挚的情感都是在夜里迸发的。张爱玲也曾发过如此的感叹:“夜深闻私语,月落如金盆。那时候所说的,不是心腹话也是心腹话了罢?”夜就好比一根点金棒,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在夜里说出来就成了配乐情诗,如同一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在聚光灯的照射下也会流露其媚人的风华。

我丝毫不怀疑尤忌的爱,在那样的夜晚讲出的话总不会有假吧?

电话响起来,好似仙乐。我的心咚咚直跳,嘴角的笑意多的要荡开去。一看号码并不是尤忌的,不过那号码熟识的好似自己的背影,需要旁人提醒才会彻悟。如今没有别人提醐灌顶,只好同它相面。突地灵光一闪,啊,是杨晨。

杨晨锲而不舍,响了足足十声才挂断了。我的脑袋里生出了与老师颇不相称的狭隘思想。赌着气不肯接。然而心里波涛汹涌,各种念头打着结的扭成一团,方才后悔自己没有修练出禅师的修为。而杨晨也没有刘备的气度可以三顾茅庐,二顾也没有,就此打住。

而尤忌也没有打电话过来。窗外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在窗边嘀嘀嗒嗒的煞是好听。终是才气不足,比不得林黛玉可以“风雨夕闷制风雨词”,然而心里也禁不住这样的猜想:这颗颗的雨滴应该是天上的人夜半的私语吧。